心头血泣
这句话，终于触动了黎生晓几近麻木的心，她将目光转向同样回眸的白落照，在他眼底看到了深深的担忧和眷恋。
贺兰花明又怎会轻易放过她的这点小动作。
“晓晓，你也不愿离开是不是？开启宝藏，既可以完成系统交代给你的任务，名利双收，又可以和白兄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岂不两全其美？”
她几乎要被说动了。“需要我怎么做？”
“晓晓！”白落照声音急切地打断她，“你切莫忘了他之前是如何伪装的！”
此刻，他是如此悔恨。悔恨当初因为一时意气任由贺兰花明接近了她，更悔恨自己犹豫不决与她错过了那么久。
他怒视着贺兰花明，一针见血道：“贺兰花明，若真如你所说得那么简单，你又怎会被困在这里这么多年而不得解脱？”
贺兰花明呼吸一滞，肩膀颓然地耷拉下来。
他似乎陷入了某种不好的回忆中，脸色变得灰败，许久，才重新开口道：“因为人性。”
“每个进入这个游戏的人都有所图。有的图荣华富贵，有的图美色财气，他们都想借我的力达到自己的目的，可又无一例外选择在最后关头捅我一刀。于是我总是在失败。
“最初，我也想对他们坦诚以待，可奈何他们根本就不相信我。于是我知道了，有时候谎言反而比真想要让人更好接受。
“这一次，我学乖了。不再把什么话都毫无保留地说出来，甚至为了寻找宝藏做了十足的准备。结果你们也看到了，事情进行得很顺利。我们成功走到了这里。只需一步，最后一步。”
说着，他重新抬起头来，热切地望着黎生晓，语气里甚至带出了恳求之意：“晓晓，只差最后一步了。你知道我等这一刻等了多久吗？晓晓……只有你能帮我。帮我，帮你和白兄！”
黎生晓的内心并不比他好过多少。
她在挣扎。是按照贺兰花明说得做，选择留下，还是为因贺兰花明死去的人报仇，然后玉石俱焚？
这个决定太大了，她还需要更多时间来思量，眼前这人是否真的值得她再信任一次。
“不必惺惺作态。你杀了那么多人，若想开启宝藏，直接强行取血就是，又何需求我！”
“除非……”忽然，她想到了什么，眼睛顿时一亮，“这血必须由新玩家心甘情愿献祭。”
贺兰花明苦笑起来：“这都被晓晓参破了，不愧是能走到现在的玩家。”
黎生晓冷哼一声，心中已隐隐有了决断。
见她不再说话，贺兰花明又转向身后的白落照。
“白兄，不必再费力指着我了。这么久你都没有动手，我就知道，你是不会伤害我的。”
白落照动作不变。“何以见得？”
贺兰花明笑道：“因为你已知道，只要我死，晓晓就会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你能够随着游戏重生，可晓晓不会。”
话音未落，他就觉察到，身后的威胁消失了。
贺兰花明暗暗松了一口气。“晓晓与白兄果真情深义重，都舍不得对方受一点伤。不过二位放心，只要打开宝藏，我们三人，都能得偿所愿。”
话已至此，黎生晓也将天灯重新收入鞘中。“宝藏在哪里？带我们过去。”
原来开启宝藏的机关就在山洞深处的石窟内。
石窟正中央摆了一张石台，台子上有五个凹槽，围成八卦模样的图案。
黎生晓猜测，那些凹槽应当就是放置五行玉佩的地方了。
她将锦囊中的四块玉佩取出，连同贺兰花明刚得到的那一块一起放了进去。
石台周身散发出一阵奇异的光芒，五块玉佩完美地契合进去。
贺兰花明发出一声不加掩饰的赞叹，期待地看着她。“晓晓，到你了。”
黎生晓看一眼白落照。他依然满目担忧，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强行收回目光，快速划破手指，将血滴进了玉佩阵法中央。
鲜红的血低落在冰冷的石面上，迅速被吸纳进去。她的心怦怦直跳，连呼吸都忍不住急促起来，双手也紧紧握成拳。
若是这个规则是真的，那么她从此就可以和阿照白头偕老，永不分离。可若这个规则还是假的，那她就果断杀掉贺兰花明，为见鬼手报仇。
若是……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一次，甚至连光都不曾有。
贺兰花明无力地退后一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失望。
同样失望的，还有黎生晓。
只有白落照攥紧了她发冷的手，手心里的湿意昭示着主人是多么的紧张。
“看来，是真的没办法了。”贺兰花明喃喃道。
黎生晓一脸警惕地瞪着他。“为什么我的血不行？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贺兰花明苦笑，声音有些发闷。“不是你的血不行。而是非心头血不行。”
“哗啦”一声脆响，天灯被重新拔出剑鞘，瞬间抵在了贺兰花明的颈间。
黎生晓愣愣地看着手持宝剑的白落照，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白落照双目中闪烁着愤怒的火光，“贺兰花明，你到现在还在哄骗我们不成！”
贺兰花明冷冷道：“白兄莫要着恼。走到这一步，这些年来我也不过才经历了两次。一次，是我亲手献上心头血之时，一次便是现在。
“若不是万不得已，我真心不想伤害晓晓，也不想伤害白兄。可你们也看到了，指尖血并不能激活机关，只能是心头血。”
“什么意思？”黎生晓有些不确定道，“是我理解的那个心头血吗？”
白落照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不可遏制的狂怒，“利刃刺破心脏所流之血。他想……让你死！”
黎生晓蓦地瞪大眼睛，心底却并不怎么惊讶。她早该想到的，这个游戏规则处处透着诡异，又怎会只需要刺破手指头就能够通关呢？
果然变态。
“让我心甘情愿刺穿心脏？”她反问，一个忍不住笑出了声，“花花，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贺兰花明缓缓抬头，脸上少见地写满了疲惫。“晓晓，不管你信与不信，当年，我就是这般做的。”
他指着自己的胸口。
“亲手用匕首扎进去，然后一剜……”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白落照的剑已随着他的动作划破了他的皮肤。
细微的鲜血沿着他纤细的脖子流淌下来，看得人触目惊心。
“当初你毫不避讳地追求晓晓，就是为了……为了让她有朝一日好心甘情愿为你去死？！”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压出来的，白落照的模样有些骇人，“贺兰花明，你好狠的心！”
“可我又有什么办法？若不如此，谁又肯为了另一个人甘愿牺牲性命？！”贺兰花明无畏无惧地迎上他的目光，反问道，“白兄，你可愿为了晓晓放弃一切？”
黎生晓怒道：“说得再好听，还不是为了你自己？你又如何能保证打开宝藏后不会再一次背信弃义？”
贺兰花明笑了，“谁说我不能？我能站在这里，站在你面前，晓晓和白兄以为是为了什么？”
有明亮的水晶在他眼中闪烁，他在笑，可眉眼却冰冷如霜。
“那一年，她将我哄骗至此，告诉我，只要打开那扇门，我们就可以长相厮守，永不分离。我知道她是在骗我，可我还是信了。因为她实在太好，好到我可以为了那点温情，甘愿献上一些，包括我的性命。
“可她还是走了。进入时空隧道，回到了原来的世界。在离开之前，她告诉我，她会等我。在另一个世界等着我。所以这么多年，我一直依靠这个信念而活。我能保证回去后她真的在等我吗？不能。可我仍旧想要回去。
“哪怕只是求得一个心死，我也想亲眼去看看。”
“晓晓，你能明白那种感觉吗？她明明就是一切，可她偏偏带走了一切。”他的目光明明是看着她的，可黎生晓觉得，他是在透过自己看着另一个人。
那人也许国色天香，也许媚眼如丝，但她头脑清醒，绝不是个恋爱脑。
扪心自问，她无法体会此刻他的心情。就算贺兰花明背叛了她，就算他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欺骗她，可于她而言，贺兰花明只能算得上是知己，还远达不到挚爱的程度。
她本该怀疑他演戏的本事，可看他近乎支离破碎的模样，她又隐隐觉得，他说的都是真的。
可即便他说的都是真的，那又如何？另一个女子犯下了错，就该由她去承担吗？
她自认，还做不到如此博爱。
“我很同情你，但抱歉，我无法代替那些冤死的人原谅你。”
贺兰花明的表情开始变得扭曲，他气急败坏道：“冤死的人？晓晓，你该不会真以为那些都是你我这样的人吧？他们只是这个游戏的NPC而已！贤王也好，北疆也好，张逸之，沈宏他们都是假的！只要游戏通关，你成为高级玩家，他们全部都会跟着游戏重生。没有人真的死去，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人！他们只是一串代码而已。”
这个讯息犹如一枚炸弹被投入深水，骤然炸起层层水花，瞬间将她湮没在内。
他们，只是代码？
她脑海中闪回过一个个的人物。不走寻常路的见鬼手，机灵有想法的路十，性格互补的行文和舞墨，楚楚可怜的有佳，恋爱至上的孙惊雷，头脑清醒的孙霏霏……
是了。他们，只是代码。
可这件事，她分明从踏入这个游戏开始就是知道的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在不知不觉间忘却了呢？
还有那个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会陪伴她左右的人，那个清风霁月的小白公子，也只是这芸芸众生里一个小小的代码而已。
可是茫茫天地间，她的心，又该如何归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