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
“姐姐……或许我知道该去哪里。”有佳抹掉脸上的泪痕，神情变得坚毅。
黎生晓蹙眉，并未打断她。
“在遇到姐姐之前，少主曾经念叨过几次，在这个世上，谁都可以为他所用，但唯有一人，他从来不敢招惹。
“那人看似软弱，实则掌握着至高无上的权力，无论谁想取而代之，最后都只能落得惨败收场。”
刘五更不解道：“天下谁人能有这样的本事？若说贤王，他已然葬身大海。北疆王也被一场大火吞没。就连沈宏，也连同清风剑派一起覆灭了。还能有谁呢？”
“不。还有一人。”黎生晓坚定道，“尚阳城内那一位。”
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众人讶然地瞪着她，仿佛她说了什么惊世骇俗之语。
可黎生晓此刻很肯定，那人就是这场游戏背后之人。
贺兰花明临走前曾说过，这世上有一人是唯一的禁忌。他还说过，他会拥有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
在他们离开皇宫之前，皇上又是如何说的？
无论宝藏里有什么，最后你们都需得交给朕来处理。
其实他们早已给了她提示。回到尚阳城，去面对那个最令人意想不到的人。
“他还有多久才会醒？”她转向依然沉睡的白落照，眼中满是留恋。
刘五更道：“最快也要七天。”
七天。她与白落照之间的羁绊不知是否还在，外挂惩罚更不知可以维持多久才会发作，可时间紧迫，她别无选择。
“请前辈好好照顾阿照，若他醒来，告诉他，我在尚阳城等他。”
白家给了她最快的马，赶到尚阳城比预想的要快得多。
一路上，她见到了无数令人锥心的场面。
到处是哀嚎之声，到处是逃难的人。他们无一不带着惊恐，想要逃离这个随天地覆灭的结局。
不知是否命运使然，她遇到了孙惊雷。他同样骑着快马，在风雨之中狂奔。
黎生晓问他要去往何处，他大喊道：“天要塌了，我得去找蝶儿！贤王已死，我们一家人终于可以团聚了。”
不知跑了多久，她仿佛又看到了梁征和段晴儿。成百上千名士兵正在他们的指挥下救助手足无措的灾民。
“我们必须在天灾降临之前将更多的人带到安全的地方！”
“若是你见到姐姐，教她千万照顾好自己！”
马蹄声不断，风雨之中，她又见到了宋惟和苍依依。
“奸佞当道，收买人心，致使武林动荡，引来天罚。眼下正是武林同盟团结一致的时候，我飞鸟堂恳请各位侠士，放下以往成见，同舟共济，护卫武林和平！”
“剑指江湖，斩妖除魔！”
头顶之上，黑龙还在云层内不断腾挪，似是随时准备从天而降，降下天罚。
然而，越靠近尚阳城，疾风骤雨反而逐渐停歇了，此时，站在巍峨的宫殿前面，四下里除了阵阵狂风，已不见暴雨的踪影。
皇城之内早已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昔日热闹威严的皇宫如今已经人去楼空，偶尔能看到几个太监宫女鬼鬼祟祟的身影。
黎生晓径直朝百官朝贺的大殿走去。
不及走到近前，就看到了一个颀长的身影独自站在丹墀之上。
皇帝抬头仰望着西北角的苍穹，那里有一片天开始塌陷了。
“你来了。”他道，“他可是走了？”
黎生晓“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皇帝仍旧背对着她，轻微地叹了口气。“他也是不易。从通关到离开，足足耗了有上百年。这上百年间，进入游戏的玩家也有几十个之多，却没一个能助他离开这里。”
“为什么？”
“为什么？”皇帝反问，“还不是人性贪婪，难以相互信任。”
黎生晓语气发冷：“我是问你，为什么要将人禁锢在这样一个泯灭人性的地方，然后用最残忍的方式来考验他们？”
皇帝诧异地瞪着她，好像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言论。
“晓晓，不若你先想想，你为何会来到这里？”
“什么？”黎生晓有些发怔，“这与你的游戏又有何关系？”
“当然有关！人生在世，痛苦良多，谁人不向往可以重活一世，换一个活法？这个游戏不正是满足了他们的需求？比别人多活一世，还能多一种别样的体验，对他们来说，就算死也是死得其所！你不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才来到这里的吗？”
这下，黎生晓无话可说了。
这里的一切都太过美好，好到她已然忘却了曾经的绝望和无助。
“就算是我这样的人死有余辜，可是白落照呢？沈宏、刘五更、张逸之、孙天武……他们就活该被剥夺掉意志和灵魂，只为陪着这些人做戏？”
皇帝不以为意，说出的话，与贺兰花明并无二致。“他们不过是些NPC而已，哪里有什么意志。”
“不，他们有！”黎生晓斩钉截铁道，“张逸之可以为了满门荣耀舍弃性命，刘五更愿意为了江湖道义以身涉险，孙天武从未丢弃身为侠者的大义，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
“你不是自诩是这个世界的王者吗？你是皇帝，你的臣民们是否有独立的意志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无论有多少玩家曾来到这里，无论这个游戏重启过多少次，那些发自内心的情感，那些属于人才有的真实反应，都是做不了假的！”
皇帝沉默良久，忽自嘲一笑。“你想怎么做？把他们全部都带出现实世界吗？你能承受这一切带来的后果？你真的以为就算出去了他们就会感激你？就连你自己，都选择了放弃生的权利，怎么敢替他人做决定！”
“我是没有资格，可他们有。在我进来之前，有个你口中的NPC逃了出去。他想要自由，为了自由更是不惜搭上性命。就像这世界里的无数个人一样，他们不需要什么所谓的永生，更不想一次次被洗去记忆，只想像普通人一样完完整整地活一次！
“就给他们一次真正活的权利，这是你欠他们的。”
皇帝无力地在台阶上坐下，原本笔直的脊梁在不知不觉间变得佝偻。
“也许当初，应该直接将白落照这个身份给彻底抹去，这样也不会有今日之祸了。”
黎生晓平静道：“不是他，也会有其他人。你总要面对这样的结局。”
乌云压得越来越低，黑龙开始低声咆哮，它的爪子可怕地蜷缩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撕裂大地。
黎生晓催促道：“你还有机会改变这一切！让灾祸终止，世界恢复如常，用所有人平淡而安宁一生，弥补你所有的亏欠。”
皇帝苦笑，“游戏一旦开启，将无法终止，更无法改变。就连我也无能为力。”
黎生晓不信：“你是这个游戏的主宰者，怎么可能没有办法？！”
“强行改变游戏设定，你以为我是外挂啊？”
黎生晓根本没有心情与他插科打诨，可随着天空中一道雷击，她猛然想到了什么。
“外挂？只要有外挂就可以改变一切是吗？”
皇帝狐疑地看她一眼。“对，可从未有玩家能将外挂给带进来……”
“你不行，但我可以！”
她说完，不再理会一头雾水的皇帝，转身往回走去。
“小助手，你现在的权限可以查看外挂系统吗？既然你可以升级，是不是外挂系统也可以升级？”
小助手马上答道：“可以的玩家。不过外挂系统升级需要十二万积分。”
“那我现在有多少？”
“八万。”
这倒让她有些诧异。“怎么会这么多？”
“第五枚玉佩奖励一万，找到宝藏还奖励了一万。还有六万……是贺兰花明转嫁给你的。”
“每个高级玩家在进入时空隧道之前都可以带走享不尽的宝藏，但贺兰花明舍弃了宝藏，选择了将积分留给你。”
黎生晓胸口发闷，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就是他所说的补偿吗？他该不会以为这样她就会原谅他吧？
不，绝无可能！
“那我们还差四万积分。去哪里能尽快弄到这四万积分呢？”她拼命琢磨着，甚至开始考虑重新绑定恋爱系统的可能。
“玩家，其实咱们已经有四万积分了啊。”
“我知道，我们已经有八万了，可是总共需要十二万啊……”
“我说的就是那十二万啊！”小助手嘻嘻笑着。
黎生晓好像明白了什么。可她心中并无喜色。
“一定还有其他办法。”
小助手坚持道：“这就是最好的办法。玩家，别犹豫了，黑龙就要下来了，我们要抓紧时间阻止它……”
“可是，如果这样做你怎么办？你又要变回那个什么都没有的实习小助手吗？”
小助手全无悲伤。“玩家，你忘了？我本来就只有这一次生存的机会。离了你，我一样会烟消云散。我也并非什么也没有啊，我已经体验过身为高级系统的感觉了，说实话，也就一般般吧。可在被卸载之前，我还能做一回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不比其他平庸的高级系统厉害得多？”
“玩家，从前我确实不太靠谱，给你拖了不少后腿。但这一次，我一定会做好的！”
无尽的悲伤卡在喉咙处，黎生晓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她看了看头顶咆哮的黑龙，知道自己此刻无论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小助手已经开始在后台操作了。
“是否进行积分重置？提示，重置后系统将降为初级，所有功能一并消失。”
黎生晓只是停顿了一瞬，毫不犹豫地答道：“是。”
十二万积分到账，外挂系统升级成功。
黑龙怒吼一声，天空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整个天地都跟着颤抖起来。硕大的龙眼闪烁着凶狠的红光，黑龙张开了它那巨大的龙口，一股强大的能量从它口中喷涌而出，形成一道炽热的黑色火焰。
黎生晓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她握紧天灯，准备借着外挂之力，独自斩杀黑龙。
可她刚要行动，一个身影闪了过来，与她并肩而立。
他清秀俊朗，宛若一副精致的画卷，一只眼睛深邃明亮，仿佛星辰璀璨，能包容下世界万物。
“阿照！”黎生晓喜极而泣，险些被黑空的火焰击中。
白落照将她揽入怀中，往旁边轻轻一带，轻笑道：“晓晓，我回来了。没想到，你真的解开了谜团。只要系统出现漏洞，我们就能趁机打破规则，解救所有人了。”
整个皇宫都被黑空的火焰笼罩，所到之处，皆为灰烬。
是生是死，他们已没有别的路可走。
久违的娃娃音急切道：“玩家，大侠，外挂只能维持一次进攻，你们一定要多加小心啊！”
黎生晓和白落照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样的从容。
“晓晓，你可准备好了？”
“嗯。”
二人手执一剑，在外挂的加持下，往黑龙所在的方向冲去。
天地在刹那间陷入了一片黑暗和混乱，只有黑龙骇人的咆哮声和炽热的火焰交织在一起。它似乎感应到了危险来临，整个龙身都不安的扭动起来。
天灯灌注了白落照和黎生晓全部的内力，剑尖闪着夺目的光芒，直冲黑龙龙头而去。黑龙低吼一声，巨大的身躯猛地冲向他们。黝黑的鳞片闪烁着寒光，尖锐的爪子划破时空，发出刺耳的呼啸声。
长剑与黑龙碰撞，发出震彻天地的巨响，耀眼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整个天空，仿若白昼突然降临。
在那毁天灭地的一瞬间，黎生晓似乎听到了一个声音。
那声音悠远而沙哑，乍一听并不似人声。
“逆天改命，所谓何求？”
黎生晓拼命抓住剑柄，不肯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我只求，游戏终结，世界归于平静，每个人都能回归正常的生活。愿这天下，再无NPC，人人都能做回真正的自我！”
凡人的力量终究有限，在真龙面前，饶是黎生晓和白落照已耗尽全力，可也无法再前行一步。
一股未知的力量挡住他们的去路，将他们一步步往回推去。
黎生晓依旧不肯放弃。
“这一切荒诞早该结束！你能蒙蔽人心，可无法泯灭人性！只要还有人活着，就一定会有突破禁锢的那一天！”
“哪怕粉身碎骨，我也不要继续沦为傀儡！”
凭着本能，黎生晓和白落照将仅剩的真气输送到剑身，猛地往前掷去。
随着一阵地动山摇般的响动，原本笼罩在人们头顶的乌云逐渐消散了。黑龙不见了，只剩点点星光飘飘洒洒地飞舞在天地之间。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看，彩虹！”
筋疲力尽之下，黎生晓任由身体在半空中急速下降着，但她仍旧费力地扭头去张望着。
天际之上，原本浓密的黑云被七彩祥云所替代。在那炫目的光彩之下，一个彩虹般的通道逐渐清晰起来。
“玩家，时空隧道再次打开了！”小助手激动地大叫起来，“玩家快去！进入隧道你就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了！”
黎生晓还在往下坠落，她已是累得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模糊地想道：“不知这时再召唤外挂技能还有没有用。”
几乎在这个想法成型的同时，一双手就紧紧将她揽入了怀中。
白落照在呼啸的疾风中对她说道：“外挂也许没用，但我一定会在你的身边。”
她心里一松，任由自己沉沦在那个熟悉的怀抱中。
“阿照，跟我一起走吧。”
白落照将她抱得更紧，毫不犹豫地答道：“好！”
时空隧道前，黎生晓有一瞬间的犹豫。
小助手急道：“玩家放心走就是。只要这个世界中没了玩家的存在，游戏自然就会终结，所有人也都会按照既定的轨迹继续生活。他们会经历生老病死，然后寿终正寝，再不会在一次次重置中被洗脑重来。”
“可是……你怎么办？”
“我？”小助手笑了，“玩家，将来有一天，我们说不定还会在另一个世界相见呢。到时，你和大侠可别认不出我。”
白落照也笑了，“娃娃音，天下独一份，我与晓晓定然不会认错。”
黎生晓最后看一眼身后依然富丽堂皇的宫殿，那位皇帝正遥遥冲他们招手，仿佛在说：“去吧，有缘再见。”
她转向白落照，笑容如初晴的天空般明媚而温暖。
“阿照，你准备好了吗？”
白落照与她十指交握，紧紧相扣。
“嗯！这一次，我们再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