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高一下学期，学校举办的活动少。同学们的日子是日复一日，三点一线。分班压力和分科压力日渐增大，学习气氛是上去了，班里的人也越来越沉闷。
体育课成了唯一的突破口，某天体育课，赵尽欢看到好几个男生一个挨着一个，在操场榕树下睡觉，也不怕被飞过来的足球砸到。
不过那地方，睡起来好像挺舒服的。
上学期，她乒乓球刚刚及格，这学期她仍报了乒乓球班，想练到优秀。很多学生换了班，程逸兴也去打篮球了。但王影没走，没了让赵尽欢分心的人，还有个不错的搭档，她的乒乓球技术在缓慢进步着。
王影的小说题材在不断变化，从豪门虐恋写到古装穿越再到宫斗种田，总是写到一半就写不下去了。当然，有部分原因是赵尽欢捣乱。她不是故意捣乱，只是两个人想法大相径庭，最后赵尽欢退出不写了。
赵尽欢不想写还有一个原因，她觉得王影所有小说的男主角都像是同一个人。他的长相、他的性格，他说话的方式都竟然和一开始那只鸭子相差无几！令人疑惑！赵尽欢很想问，你是不是对某个人有执念啊？但她对这个柔弱的姑娘始终开不了口，怕戳到她心里的秘密。
她想，也许她们是一样的，因为她现在笔下画的也是同一个人。
赵尽欢和王影练着球，钱多多那班提前自由活动，从便利店买了水来找她们。仨人闲聊，钱多多问：“你们想好读文读理了吗？”
王影说：“我理科比较好。”
钱多多说：“虽然我很想读理，但真读理大学肯定考不上了，也不是考不上，就是不能考上想去的大学，不能和谢容在一个城市。我还是读文吧，大不了忍两年，反正就在隔壁。”
赵尽欢：“你确定？你的成绩还能进重点班？”
钱多多微笑，“对我们艺术生没影响的，只要过线就行，哎呀我期末会好好考的。倒是许归澜估计不行了，这次分班很严格的。”
赵尽欢陷入沉思。她不偏科，曾经不偏科是优势，可到了分科的时候，不偏科似乎成了劣势。选什么都行，又都差了点意思。
“你没有喜欢的科目吗？”王影问。
赵尽欢想了下，说：“我喜欢美术。”
“……”
“王影，你球拍借我用下？”从远处传来魏小宇的大嗓门声。
仨人齐朝他看去，程逸兴和谢容也一起走了过来。
魏小宇说：“刚才打篮球被老程老谢虐了，来你们这里找点平衡。”
女生们：“？”
魏小宇嬉皮笑脸地说：“赵姐，我跟你打，你赢了下星期你教室卫生我包了。”
赵尽欢：“输了呢？”
“输了老程包。”
赵尽欢：“不用啦，我腿快好了，能自己打扫。”
程逸兴闲闲道：“客气什么，建议是魏小宇提的，我同意了，你只管把他打趴下。”他扬眉，莫名自信，“好好打，你赢了我那份值日他也包。”
这才是重点吧==
既然程逸兴都这么说了，赵尽欢怎么能让他失望呢？
于是……
魏小宇这辈子没打过这么慢的球！！！
女生球轻飘飘地弹过来，魏小宇轻飘飘地回过去。他一个男人怎么能跟女人使劲呢？胜之不武啊！
三位观众视线平移的速度就跟《疯狂动物城》那只树懒张嘴的速度一样，看得人昏昏欲睡。
十几个回合后，赵尽欢突然使劲，球擦到对面桌角，弹了出去。
根本不在状态的魏小宇：？
“球呢？”
不在状态的众人：……看见了掉在地上的球，猛然反应过来，他们还以为要打到天荒地老了。钱多多哈哈大笑说：“欢欢，你可真棒！”
魏小宇终于回神，“不行啊赵姐，你这耍赖啊。不行不行，重来，三局两胜。”
赵尽欢下意识看向程逸兴。
他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嘴角挂着懒散而勾人的笑，“跟他打，打到他输得心服口服。”
魏小宇忿忿，“老程你别过分了啊，打不过你我还能打不过赵姐？”他冲赵尽欢豪迈地笑了笑，“赵姐，没想到你这么阴险，这把我可不会让着你了，到时候别哭啊。”
赵尽欢说：“好的。”
魏小宇“咔咔”拗了几下手腕，非常慎重地擦了擦球拍，还装模作样地吹了吹球。球被他高高抛起，在落下时向前下方摩擦，几欲打出一个非常漂亮的回旋球。
他心里想，这回可得使劲，最好让赵尽欢一个都接不到。他下了死手。
赵尽欢看那球以电光火石之速朝自己飞过来，她感觉接不到，身子往旁边避了避。
然而……乒乓球越过桌面，直接飞了出去……
魏小宇球拍往桌上一摔：“操！！！这他妈……老子来打酱油的！！！”
赵尽欢：“承让了。”
真是赢得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呢。
气场这种东西是玄学吧？在毫无胜算的情况下，就因为程逸兴的两句话，连赢两把。她把一切归功于他，真诚的向他道谢，“谢谢你。”
没头没尾，他倒是听懂了，“不客气，是你打得好。”
迎面而来的微风不燥，一切都刚好。
临近下课，程逸兴和谢容拖着一蹶不振，怀疑人生的魏小宇先走了，魏小宇气得想挣脱他们，你一拳我一脚，推推嚷嚷，最终又勾肩搭背地走在一起。
三个女生默默地看他们离开的背影。
赵尽欢喃喃道：“为什么他们看起来一点烦恼都没有？”
钱多多凑过来，叹气，“因为他们没有心！”
天之骄子，谁都不放在眼里，什么事儿都不怕。在普通人最迷茫不安的年纪，迎着梦想勇往直前，前途一片光明。有什么可烦恼的呢？
但这是他们，不是赵尽欢，也不是钱多多。
王影看她们拧着眉头，弱弱地安慰道：“你们知道屠格涅夫说过什么吗？”
“什么？”
“凡事只要看得淡些，就没什么可忧虑的了。”
“屠格涅夫是男的吧？”
“是啊。”
“让他来一次大姨妈，看他还说不说得出这种话！”
“……”
期末考如期而至。
二中大型考试考场向来随机，并不按排名分配，所以考生周围都是些不认识的同学，是为了杜绝作弊。不过对于想作弊的同学来说，任何形式都不能阻挡他们。而且年级前几是比较吃亏的，很多同学也许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但名字一定耳熟。
赵尽欢这学期比较安分，一直在年级前十徘徊。她的考号和名字贴在桌角，才走进考场没多久，隔壁那位一看就自来熟的同学笑嘻嘻地跟她打了声招呼。
赵尽欢左右看了一眼，挺巧的，坐在她后面的是苏燃，正在临时抱佛脚，前面同学也没有转过来的意向。那应该就是在跟她打招呼吧，赵尽欢友好地微笑示意。
“咳咳，”男生嬉皮笑脸道：“跟你商量个事呗。”
“什么事？”
“等会你填完答题卡能不能挪过来点？”他双手并拢举在胸前，“拜托拜托，我这个暑假能不能坐着游轮去新西兰全靠你了！！”男生显然十分懂行，“你放心，我不会全抄的。考得好请你吃饭，怎么样？”
赵尽欢：“吃饭就不必了，你想抄就抄吧。”
男生：“……请受我一拜！”
“……”
这个男生成绩常年吊车尾，自己不爱读书就算了，他还看不上成绩好的学生，觉得他们高高在上的，每次见他都跟见瘟疫似的绕道走。而且他觉得他们特别虚伪，买着了课外辅导书当宝贝似的藏起来，一道题有简便的解法偏要跟人讲复杂的。
要不是这次诱惑实在太大，他绝不可能向好学生低头。
但这人怎么这么好说话？该不会给他使什么阴招吧？
几场考试下来，赵尽欢恪守承诺。答题卡放在桌子边沿处，她既不刻意给人看，也不遮掩，能看到多少全凭对方本事。男生对她好感倍增，总觉得这次游轮稳了。
万万没想到，历史考试中出了事故。
本来考试都快要结束了，赵尽欢脚边突然滚过来一个纸团。她往下看了一眼，目光很快收回，也没有伸手去捡。
开玩笑，赵尽欢做人是有原则的。你想作弊我不拦你，但你要拉我帮你作弊，借我一百个胆子都不敢啊。
她正在做心里建设，要装作不经意地把纸团踩在脚底下，尽管她是无辜的，那纸团也不能被监考老师看到，否则还是有作弊嫌疑。然而，纸团落地的那一刻，监考老师就看见了，在赵尽欢伸脚之前，先走到了她座位边上。
赵尽欢没来由地心突突突直跳。
监考老师弯腰捡起纸团，打开看了看，“第二十道选择题答案是什么？”她翻了翻赵尽欢的试卷，一模一样的字迹，敲敲她的书桌说：“你跟我出来。”
赵尽欢不知道那上面写了什么，乖巧地站起来随老师离开教室。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搁笔抬头，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安静！不要交头接耳！”
窸窸窣窣的声音没了，但按捺不住同学们脸上八卦好奇的表情。
下午三四点的太阳藏在稀薄的云层里，光晕极淡。空气中没有一丝风，温度又高，人在室外站一会恨不得当场去世。
教室里打着冷空调，赵尽欢特意穿了长袖校服，这会后背已经被汗打湿了。
监考老师额头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她恍若未觉，拿着打开的纸条与她对峙：“这是你写的吧？你哪个班的？”
赵尽欢老老实实回答，“9班，但这纸条不是我写的。”
监考老师听她是9班的，语气稍稍软了一点，“不是你的？那为什么字迹和你的一样？”
“我不知道。”
这位监考老师不是高一年段的，她不认识赵尽欢，没法给这件事下定论，说：“我会把情况如实反映给你们年级主任，在调查清楚之前，你这门课成绩暂时不计入总分。”
再回到教室，到了考试结束时间，监考老师一张张收卷子，特意把赵尽欢这张抽出来，单独放了个文件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