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紧一点
邱婵按门铃，敲门，打电话，但都没有回应。
“这么快就出去了吗？”邱婵看了眼时间，饭点，“出去吃饭了？吵完架居然还有胃口吃饭！”
仝溪白从楼梯下去，来到邱婵家的门前，深呼吸一下，然后按下门铃。
毫无回应。
他又敲了敲门，说：“我知道你在里面，我刚才态度不好向你道歉，你开一下门，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对你说。”
鸦雀无声。
“真的是很重要的话。”
……
“邱婵，你不在吗？”仝溪白摸了摸口袋，发现自己手机忘拿了。
干站在门口猜测她到底在不在家纯粹浪费时间，仝溪白上楼拿手机。
结果看到一个趴在他门前发大火的女人。
“仝溪白！我听到里面的手机铃声了！你给我出来，我是来追你的，不是来吃你的！”
“开门呀，我有话要跟你说！”
“哥哥开门我是嫂子！”
……
仝溪白笑。只要面对她，仝溪白会很容易生气，也很容易开心。这种快乐的持效性很长，有时睡前想一想，极大概率会得到一个好梦，他想要是能开发出这款药就好了，每次怀疑邱婵不喜欢他的时候，他就可以吃一片。
“仝溪白，我敲门敲得手都痛了，你快开一下门，啊！流血了！”邱婵又重重地拍了拍门，“你门上有尖尖的东西，你讨厌我也不能放暗器啊，我被划到了啊！流血了啊！”
声音越来越响，走廊都快起回音了，但回应是没有的。
邱婵踢了踢门，心里骂他：臭仝溪白。
“哪里流血了？”
邱婵抬头，眼睛一亮，连忙转过身。
“你故意看戏呢？去哪了你，手机也不拿。”
“去找嫂子了。”
邱婵抿着嘴，努力坚持了几秒，还是笑了出来。
“我门上的确放了暗器，”仝溪白拉她的手，“我看看是不是真的流血了。”
“手上没流，心里在流血。”
“你可别冤枉我，我的暗器杀伤力又没这么大，”仝溪白开门，仍牵着她的手，“先进去吧，再不进去，我们两个没穿外套的人就要冻死了。”
这个时候的仝溪白比两小时前可爱多了。
“你拿PAD干什么？不开门就准备砸我？”
邱婵把PAD随手放在柜子上，然后抱住了他。
仝溪白穿了一件深棕色的毛衣，触感很柔软，身上有被阳光晒干燥的松木味道。邱婵抱紧他，很明显地感受到他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他的味道，温度都朝她涌了过来，接触的面积变大，他的两只手交叉在她背上，好像在努力锁住珍贵的宝物。
“我要给你看我昨晚做的约会计划，熬夜做的，本来今天晚上也有惊喜安排的，我想说，我追你没有不认真。”
“对不起，我最近的情绪一直不太稳定。”仝溪白松开了一只手，朝上摸了摸邱婵的头。
“我没有玩你，”邱婵离开他的怀抱，认真道歉需要看着对方的眼睛说，暖色调的玄关灯打下来，他的眼神好温柔，邱婵受到了鼓舞，继续说，“以前的事是我不对，但现在……”
“现在是我不对。”他低声说。
“那还是我不对的多一点，你很好，好到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仝溪白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秘密的分量，他说：“如果不舒服的话可以先不说。”
“我知道我在你心里早就没了信用分，我一直不够坦诚，是因为我不知道我的坦诚对你来说是勇敢还是打扰。”
仝溪白听出了她的鼻音，要哭的前奏，把人圈在怀里，很认真地回答：“是勇敢。”
邱婵微垂着脑袋深呼吸了一下，这个秘密太沉重也太苦痛，放在心底已经太久，心脏是一块怯懦敏感的软组织，一旦黏连，强硬分开便是成倍的痛苦。
一双血手捧着这个秘密上前。邱婵突然觉得耳朵里轰然响起一阵杂音，痛苦将思维震散，但奇异的是，她发现自己的声音没有发抖，很清晰很平静。
“妈妈……她本来是想带我一起走的，如果我没有因为发烧反胃，把那碗加了安眠药的粥吐出来，我现在肯定不在了。”
仝溪白愣住。
“我有时候会想，妈妈这个决定其实也还不错，活着真的挺没意思的，这个世界上与我最亲密的人我最讨厌，我恨爸爸，我也恨外婆，他们逼死了妈妈，我还活着，我就想逼死他们，但怎么可能呢，爸爸还有别的老婆，外婆也有别的孩子，而我只有一个妈妈，他们根本就体会不到我的痛苦。”
他们仍拥抱着，只是隔了一条窄窄的缝隙，仝溪白第一次感受到空气里悲剧的气味，邱婵像流水一般平静的诉说在他的视角却是海啸，一个瞬间便冲垮了他理智的堤坝。
缝隙消失了，仝溪白紧紧地抱住邱婵。
“我把Womenkind做起来后我才发现一个事实，我和他们根本就无法割裂开来，我舍弃不了家世带给我的光环，我利用你也是因为我想走捷径。我就是一个很可悲的既要又要的贪心者，所以我开始变得疯疯癫癫嘻嘻哈哈，我要玩弄他们，我要让他们不顺心，我要他们对我引以为傲又心生忌惮，一起痛苦吧，反正我总比他们活得长，我要看他们在痛苦中一个个死掉。”
邱婵的声音埋在他的胸膛里，离心脏很近，秘密释放和心脏的跳动共频。仝溪白越紧紧抱着她，虚弱感便越强，仿佛双手锁着的是一个纸片人，捏一下就要碎了。
仝溪白害怕地松开她，邱婵整张脸都是湿的，涔涔的泪水落在睫毛上，她哽咽着说：“但我没有玩你，你可以再相信我一次吗？”
仝溪白在长久没有回应的家庭关系中，看到的都是一张张静止脸，他从未觉得自己被看见，被关注，被存在过。爱上邱婵的过程也是石子探测洞穴的过程，一颗颗石子扔进去，趴在洞口认真地听声音，一次次的试验最终得出的结果是——这是一个无底洞。
不过，他似乎是一个等到了幸运降临的人。
他听到了回应。
仝溪白捧着她的脸，将滑落的眼泪用指腹抹去，近乎虔诚地说：“相信。”
邱婵的眼睛含泪也含笑：“那你再抱抱我。”
双手从肋下穿过去严丝合缝地抱在一起，像两块本就契合却散落各地的拼图，终于在今天遇见了。
“抱紧一点。”邱婵说。
仝溪白收紧手臂。
“再紧一点。”
仝溪白感觉她的声音都因为拥抱而挤压了，又收紧了一寸，他把脸贴在她的头发上，听着她的心跳，感受着她的呼吸。
“没关系的仝溪白，再紧一点。”
仝溪白几乎快将她揉进自己身体里,肌肤、皮肉、骨骼，一起合二为一。
邱婵感受到轻微的窒息，她时常觉得自己四分五裂，一个爱上仝溪白的1/4邱婵，一个利用仝溪白的1/4邱婵，一个恨不得全世界都毁灭的1/4邱婵，一个幻想自己在一个小世界里平淡幸福过日子的1/4邱婵。
最深最深的秘密被挖出来后会感到极度寒冷，只有这样的一个拥抱，像一阵温和的风，将邱婵最不敢面对的黑暗一面，彻彻底底吹走，然后所有光明的1/4邱婵就会因为仝溪白的拥抱而重新结合在一起。
“好了，”邱婵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背，“谢谢你相信我。”
仝溪白知道自己肯定脸红了，耳朵也红，气氛突然暧昧起来，像煮沸的热红酒，空气里氤氲着馥郁的酒香和水果味道。
邱婵拉他的手，吸了吸鼻子，声音不再带有哭腔，满满都是充电过后的活力：“你要看我的假期约会计划吗？看完能不能给我一个面试成为你女朋友的机会？试用期一周，初八上班前如果你能感受到我也超级喜欢你，那就给我转正。”
仝溪白眨眨眼睛，思考了几秒说：“没有一周的时间了。”
“啊？”
“只有五天四小时了。”
“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仝溪白高兴地恐吓她，“现在快点开始成为我的女朋友。”
邱婵摇摇头：“还在试用期的女朋友。”
仝溪白皱眉：“不要玩我了。”
“喂，你不要说这句话了，我很敏感的。”
“你好奇怪，我们明明互相喜欢，你还不愿意跟我在一起，还搞什么试用期。”
两小时前两人不欢而散的对话之一。
邱婵打他：“不要学我。”
“那给我个解释，我也很敏感的。”
“没有解释，我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你要是刚才愿意跟我吃晚饭，我也会跟你说这个计划，拜托，我对你展开猛烈的追求，你难道不开心？”
“可是我们现在不都已经说开了。”
“你之前追我是不是很辛苦？”
仝溪白叹气：“心苦，心脏的心。”
邱婵笑，抱着他的胳膊撒娇：“那这五天四小时你就好好享受一下你的预备役女朋友带给你的热情吧，不能拒绝我的所有安排，你要是想拒绝，等转正之后吧，这段时间不行。”
“我怎么觉得你在给我下套啊？”仝溪白嘴上吐槽，实际上嘴角快咧到耳后根去了。
邱婵的眼睛眯起好看又狡黠的弧度，马上转移话题：“之前订好的餐厅已经过时间了，估计去不了了，仝溪白，我饿了。”
“你想吃什么？哎不对啊，展现你热情的机会来了。”
邱婵很真诚地说：“你想死吗？”
仝溪白无语：“这是你的热情？”
“啊呀不是啦，你不怕吃死吗？”
仝溪白抿了抿嘴，一言难尽地说：“你的热情和我想的热情好像有点不一样。”
“我再跟你讲一个惊天大秘密好不好？”
“惊天大秘密？”仝溪白知道她现在应该心情不错，要开始胡说八道了。
邱婵用手擦了擦仝溪白胸前因为眼泪洇湿的痕迹，不好意思地说：“我们打扫了一下午的房子，身上都是灰尘，你洗澡了换了干净衣服……我还没换。”
“你要说什么？”
邱婵一把抱住他，脏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没什么，你睡前再洗个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