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152 接驾(2)
沈寄坐了马车回家去,小芝麻坐在凉席上和小朵朵一起玩玩具。所谓的玩就是她丢掉,小朵朵捡回来,然后她继续丢掉……
沈把小朵朵拉到身边来,抽手绢替她擦擦汗,“瞧你这热的,是刚走过来吧,以后撑一把小花伞遮着。”
小朵朵脆生生的应了。
小芝麻见母亲这样不乐意了,几下子爬过来,挤入沈寄怀里,伸手把她的袖子捉住,一边还瞪着小朵朵。
沈寄抱起她,“走吧,跟娘去换身衣裳。”她背心都打湿了,在随熙园可是半点不敢放肆。晚上还得过去,随熙园安排了接风宴席。好在太后发了话,说既然不是在宫里,而且宫妃也没有着宫装,让她们这些本地官眷也都不必着礼服了。
太后说想见见小芝麻,晚上要不要带她去呢?那样的场合小家伙会不会害怕?还是等以后吧。其实今天也证明了,如果自己不在,乳母也不在,她自己也能玩得住,不至于一直哭闹不休。
不知道贵妃和岚王母子晚上会不会出席?他们不出席引起的议论怕是不小,想来贵妃撑着也会露个脸。至于岚王,他的额头不知道到底伤得如何。虽然被砸到只是外伤,但砚盘是硬物,头可不经砸。不知道有没有伤到经络?最怕是如今显不出来什么,日后闹出事儿来。不过,太医应该不是吃干饭的。如果岚王被砸傻了,怕是安王睡着了都会笑醒吧。
想着芙叶经不起自己问,最后还是吐实。沈寄就叹口气,皇宫里聪明人太多了,也许少点心眼反倒是好事。过得好的,恰恰就是想得少的。只是,芙叶言谈中流露的对元配夫婿的看不起让沈寄有些担心。身份一下子变化大了,眼界开阔了,会有些想法也正常。就怕她藏不住,被人钻了空子。阿隆一直念叨着要来看妹妹,要不是因为今天刚到,人困马乏,想来方才就跟着自己回来了。
好在自己不像魏楹在其位谋其政,接了驾这会儿还在随熙园跟衙门的事两头忙着。还能回来歇会儿。下午小憩了一下起来吃点东西垫一垫,沈寄重新梳妆打扮后便又坐上马车过去。之前已经让人知会了刘夫人等人,所以三人也是便装。
沈寄是一身藕色夏衫,她们几人年岁大些颜色也沉一些,但看着怎么都比诰命礼服轻松。她们都是当地官员的女眷,只有五品以上才有与会的资格。当然,是敬陪末座的资格。过了这一天就是走的时候再需要露个脸。皇帝一行人在扬州停留期间,除非奉召,便不能再往跟前凑了。
接风宴上在随熙园的主楼举行,外头已经是漆黑的夜,这里头被数十根儿臂大的蜡烛照得是明如白昼。满堂华彩,场中丝竹声声,歌舞正酣。这接风宴是魏楹安排的,沈寄听着歌儿舞女都是扬州这边的口音,再看看场中舞蹈着的一个个姿容不俗的女子,她小声问道:“这些都是扬州青楼里的人物?”
“也有扬州大户家的家妓,还有教坊的人。训练了整整两月,总算是能拿得出手。”魏楹办这场接风宴是很花了些力气的,这场中可以说至少有三五人姿容舞姿歌喉不在秦惜惜之下的。可以说秦惜惜可以做到花魁,在魏楹那里借力真的很多。这场中自然是有人不服她的,还有这么一个先例,这些人自然卖力的很。只盼着攀上高枝,不是非得皇帝不可,这场中皇子勋贵可也不少。
沈寄摇摇宫扇,这个用意就很明白了。魏大人给这些人搭个台子,能勾搭上谁就看各人本事了。他可是巴盼着有人能分了秦惜惜的宠去。这些人经他的路上爬上去,至少不会对他们夫妻出言中伤。至于会不会得罪了女眷,这样的安排是分内应有之意,当然是要挑好的来献舞。
沈寄坐在魏楹旁边,离龙椅老远的位置。看罢场中,她眯眼去看最前方,贵妃出席了,隔得远看不太清。不过既然是露面了想必精神状态该是不错。就是靠宫人巧手装扮也得妆出来。至于岚王,头上没缠绷带,皇子冠却也没戴。不过今晚皇帝都是一身很居家的打扮,倒也不突兀。而且一旁的安王等皇兄弟不知道是不是配合他,也都没戴。不过据芙叶说的,他手上已经是十来日之前的事了,伤口定然已经结痂了。
当然,这里没有秦惜惜的位置。不过据说她就住在这主楼,是离皇帝最近的女人。不过,再近又如何,依然见不得人。这个时候听着乱耳的丝竹声声入耳不知道她什么想法。打住打住,那个女人要是不好过了,搞不好就要拉着人不好过。而这人被拉的人十之八九就是自己。秦惜惜她总不敢真的跟贵妃淑妃还有公主郡主的过不去吧。在那些人面前她得弯着腰做人。而自己就成了她能拿捏的软柿子了。想到这里,沈寄也把希望寄托在场上这些人身上。
酒未过三巡,太后就退席了,然后贵妃也称病退席了。皇帝兴致很高,这会儿场中正在唱《佳人曲》呢。到后来陆续有女眷退席,沈寄瞅了个合适的时机便也和刘夫人一起退席了。
晚间熬到魏楹回来,她揉着眼眶问道:“怎么样,有没有谁入了皇上的眼的?”她也不想关心皇帝的私事,可是有秦惜惜在那里,她不得不关心。
魏楹点点头,“兴许皇上吃过了一种口味,再吃就没兴致了,之前那些竟都没入眼。好在我还安排了后招。”
“嗯?”
魏楹一边脱衣服一边道:“我也是估着皇上看上了秦惜惜,除了有心人暗中安排,怕也少不了一时的新鲜。青楼女子和后宫中规中矩的女子差别还是挺大的。而且,皇上自己就通音律,他喜欢在音乐上有造诣的美人儿实属正常。压轴我给安排了一个通晓音律的官家千金,就是董推官之女。人家可是自己凭着些残卷将失传多年的《霓裳羽衣舞》给还原了。皇上还下场亲自打鼓助其舞兴。”
说是压轴,其实魏楹早买通了太监,瞅着皇帝有些不耐想退场的时候把《霓裳羽衣舞》的事儿提一提,然后他就让安排上场。这事儿办得很顺,和他之前估计的差不多,有人在暗中相助。
有人将秦惜惜送到了皇帝跟前,造成了一些后果。另一边的人自然不乐见。他大肆训练歌妓的事,动静这么大,没道理不好好利用一番。而明知他要这么做的人,也没有道理拦阻。或者,秦惜惜这个棋子利用价值已经没了,对方也是借机弃子。
“那、那是不是人直接就到皇上身边去了?”沈寄揭开被子的一角让魏楹好上床。贵妃惹怒皇帝,岚王被砸,她实在是有些怀疑安排秦惜惜见到皇帝的人是安王。
魏楹躺下将她揽进怀里,“没有,那又不是随便的女子,岂是看上了眼就能直接拉上床的。我看皇上很是看重董家小姐,倒颇有几分知音难得的意味在里头。”
沈寄一哂,原来秦惜惜也就是这么个地位。当初魏楹给她一条平顺安逸的路不走,要一门心思报复,心甘情愿被人利用。到如今,贵妃也被她得罪狠了,太后也深厌她。就是岚王被砸这么一下,岚王妃以及下头的人定然都恨不能咬死她。一旦皇帝把她抛诸脑后,等待她的会是什么下场,啧啧!短见啊!难道她还以为安王会出面保她?人家才不会呢。你如果得宠,和你各需所需是可以的。你都失宠又犯众怒了,别人摆脱你还来不及呢。
至于太后,皇帝中意良家女子总好过青楼女子。贵妃更是可以借此表明她此前不是嫉妒不能容人,而是因为对方身份太低贱的缘故。反正不是这个也会是另一个。而董家既然同意在这种场合让女儿献舞,自然也是有盘算的。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了局。不得不说这一步棋魏楹走得很漂亮。上上下下都满意,自家的危局也可以缓解一二。
不过,这次在背后使坏的应该不知秦惜惜一个。沈寄便把芙叶公主告诉她的,近来往扬州来,自然而然众人便说起来魏楹和自己。然而在提到自己的时候,众妃诸宗室女眷还有勋贵家的女眷几乎是众口一词的说自己悍妒不识大体,又说魏楹惧内。
本来已经躺下的魏楹闻言坐了起来,“有这样的事?”
一开始还以为只是秦惜惜的枕头风,现在看来是有人推波助澜要坑他们夫妻啊。这幕后主使是……安王?
沈寄说道:“我想不明白,我们不就是没有接受他的招揽么?难道他是想安插人到扬州知府任上?”魏楹接驾的事办得妥妥当当的,至少目前没有谁不满意的。就凭一个惧内要把他拉下马,不容易吧。
魏楹闷坐了半日道:“怕不是针对我,他还不至于对我下这么大功夫。”说完翻身睡下。
沈寄推推他的肩,“那是怎么回事儿啊?”
魏楹肩膀一动,让沈寄的手从自己肩上滑落下去。
沈寄也想明白了,使劲推了魏楹一把,“这干我什么事了?这叫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你不向着怎么帮我排解,倒是吃起飞醋来了。谁跟我说的,嫁一护靠一主啊?”说完也翻身向着里侧睡下。
魏楹也是一时不忿,他的媳妇,为什么旁人总要将她和岚王绑在一块儿。见沈寄恼了,赶紧赔罪道:“小寄,都是我一时小心眼了。你说得对,现在最要紧的当然是把这场无妄之灾消掉。”反正这次董小姐的事情,他和岚王也算是合作了一把了。那为了小寄,再合作一次挡住安王的歹毒用心也是情理之中。他心头再不是滋味儿,也得退一步。之前只当秦惜惜是心头大患,现在才知道那不过是小意思。
妒是七出之一,而且小寄还没有儿子。虽然她没有娘家,而且他前贫后富贵。但是那些人可以不逼着他休妻,而只是给他赐下美妾。小寄要表明自己不是悍妒之人,怕是只有接受小妾。可是以她的性子怎么可能。那这就成了一个死局了。事情闹大,小寄被推到风口浪尖,都不是自己一句是自愿不纳妾能解决的。小寄性子烈,到时候事态发展失控,她会有什么结果真的很难说。如果岚王一个忍不住被卷了进来,只拿报当年的救命之恩来说事怕也不能让人信服。
安王要的便是让皇帝知道岚王觊觎小寄的事。觊觎臣下之妻,这事不管是只让皇帝知晓还是被闹得天下皆知,那都不是一件为岚王夺嫡加分的事儿啊。为了让岚王被卷进来,安王定然会下死手整小寄。这一回真的是神仙打架,他们凡人遭殃了。就算是岚王心肠冷硬没有上钩,但是这样也可以达到整治自己的目的。而且,岚王之事,其实也不需要什么实证,在皇帝跟前多进进谗言也可以达到效果。
沈寄皱着眉头,把魏楹放在她身上的手推开,嘟囔道:“我怎么这么倒霉!”
“嗯,就是倒霉。”不倒霉怎么能被岚王看上。不知道那位主哪里漏了馅,如今连累到小寄头上。
沈寄坐了起来,“怕是过不多久,就有赐妾的旨意下来。你是皇上看重的有潜力的臣子,他自然不想你背上惧内这样的名声。这个是有很坏影响的。你这次接驾的事办得尽心,今天的接风宴皇上也满意,说不定很快就要嘉奖你。赏个良妾贵妾甚至是平妻都是有可能的。”贵妾也好良妾也罢,她这个主母都没有发卖的权利。而平妻就更吓人了,搞不好人家先把儿子生了,她因为出身低没儿子,直接就被贬妻为妾了。
现在要怎么办?难道抢先自己抬一个能拿捏得住的妾?可是这回不是回淮阳老家哄哄人,弄个有名无实的妾肯定不行。一个不好就会被扯到欺君之罪上去。可不要说他们府里的事别人不清楚。据芙叶说的,自己怕女儿更向着乳母,对乳母诸多苛刻约束的事都被扯出来说了,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也成为她悍妒的一个旁证。虽然钟乳母之前也跟人有所抱怨,但说得这么清楚,细节都有,府衙里必定还有别人的眼线。他们也不能把府衙伺候的人全换了,全换了也难保不被人买通。就是从京城带来的老人儿,也难说能不能完全不被利益驱使。所以想再来当年姹紫那招,是万万行不通的。
而上头赐下来的妾,肯定更不可能是有名无实的。这样的事,自己绝对无法接受。沈寄自问这十二年她够守这里的规矩了,可是还是没有办法完全和土生土长的人一样。何况,对方根本是吹毛求疵,就连怎么对待乳母这样的事都拿出来说事。还有,酒楼的事大概也说了吧。不然太后怎么让她安心在家相夫教女就好。
沈寄气闷,自家的事不过是夫妻间的私事,跟旁人有什么关联嘛。可是,唐太宗还因为惧内名声不好听赐过房玄龄两房美妾,以不得抗旨的威压逼着他把人带回了府。自己可没有房夫人那等为了阻止夫婿纳妾喝下御赐毒酒的勇气。房夫人喝的是假毒酒,搞不好当今这位就拿真的给她喝。这个她可不敢赌。以生命来捍卫一夫一妻,她做不到。她还想看到小芝麻长大成婚生子呢。她还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呢。如果真的被逼到那一步,她宁可和离。
魏楹的眉心都要打结了,他不纳妾干旁人什么事。怎么就有人这么爱越俎代庖。这次的事是被人捅到皇帝面前了,怎么做才能打消皇帝的念头呢?唉,如果小寄真的有来头有个有力的娘家就好了。那样也无人敢如此欺压她。看如今芙叶公主总是和一些年少英俊的青年才俊往来,不也没人敢吱半声么。小寄不过就是不让自己纳妾,何况这是自己愿意的,干那些人什么事啊,就总在皇帝太后跟前说。
“小寄,太后不是挺喜欢你么?只要她老人家支持你,那些人就不敢再叨叨了。”魏楹想起太后来,今天小寄不是还去单独面见了太后么。这可是殊荣,这一路过来,太后单独召见的当地属官女眷可不多。大多都推乏了就不见了。
“我跟太后已经两年不见了,早就疏离了。而且当年的情谊一多半是因为她以为我才是穆王遗孤。而且,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那些人不遗余力的诋毁我,搞不好是一种自己得不到别人也休想的心态在作祟。如果太后支持我,那她们被逼着接纳妾室和庶出子女的时候就可以以此为由推脱。这所谓的规矩不就乱了么。太后不会在这个事情上支持我的。她今天还敲打我了呢。”唉,她如果穿到隋朝赶上独孤皇后那会儿多好。那位不但不准自己老公纳妾,别人纳妾她也要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