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对面茶楼上亦是挤满了人。
地上的少年手指轻轻颤动，随后跌跌撞撞爬起身。
对面此时跑来一个年纪与他差不多大的女子，嘴里喊道：“阿景。”
忙扶住他问他有没有事。
少年摇头，左手牵在那姑娘手中，右手下一刻被阿清拽住。
“你们是什么人！你们看看，把我家小姐砸晕了！你们这些坏人！别想跑！”
宿微玉：“……”
现在摸一摸她的鼻息和脉搏，可能会有惊喜哦。
少年甩开阿清的手，指着对面楼上骂道：“该死，不是我砸的，你看清楚了！”
茶楼上几个黑影跑过，一瞬间就消失在人群没了踪迹。
“放手！”阿清继续拽住他的衣服不撒手，少年抬脚将踹，周束不知何时出现，略带锈斑的剑瞬间抵在他颈间。
他开口，冷声道：“别动，否则刀剑无眼，我不能保证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少年眉目震颤，缓缓收回动作。
周束收了剑，立刻蹲在宿微玉身边查看。
宿微玉屏息。
生怕他发现自己死了，下一刻拔剑而起，大杀四方。
不对，他不会这么做，他不会这么失态。
宿微玉摇头否定，在旁边挑了个僻静的地方郁闷蹲下，她尝试催动手上的印记，然而毫无用处。
完了，怨气攒一点用一点，上次攒的一点早在醒来的时候治疗伤口就用完了。
现在只能等离魂时限用尽，至于到底要多久，她不知道。
宿微玉有些害怕地想，不会要等她装进棺材后才会醒吧。
要是这样那她岂不是惨了！
诈尸成功吓得是别人，诈尸失败吓得是自己。
她开始有些焦躁不安。
魂魄忽明忽暗，如一根将要熄灭的蜡烛，虚实变换不停。
柳老头手里捧着甜糕，回来恰好看见这一幕：
周束脸色略白，阿清发觉不对，这才去摸宿微玉的鼻息和脉搏，然而摸不到任何反应，她吓得放声大哭，嘴里喊道：“你们把我家小姐砸死了！我跟你们拼了！跟你们拼了！”
什么？小丫头死了？他刚到嘴的锦绣宴没了！
“你们！你们！”
他丢下甜糕，脚下生风，跑到宿微玉身边，捉过她的手仔细探查。
宿微玉从未见他跑得这么快过。
意识到不好，他立刻去马车里把自己的家伙什都拿出来，摆在宿微玉身边，又是推脉又是扎针，然而还是不起半点作用。
街上围了一圈人，议论声也渐渐变大。
有人说：“不会真死人了吧？现在没有陈家给他收拾烂摊子，人家要闹起来这事不会那么容易结束。”
陈家？
宿微玉停止闪烁，默默移到人群里，偷听他们的谈论。
“哼，死个人而已，他们家都一个德行，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被赶出来了，也还是那样，可怜这孩子，不知是谁家的……”
被赶出来了？
宿微玉这下才真正将目光投在少年身上。
少年听闻她死了，诧异之余，眼中闪过些微的担心，道：“怎么会？我又没砸到她……”
“阿景！”
“阿姐，真不是我砸的。”
原来是姐弟两人。
宿微玉走到他们中间，少女连忙道歉，说着从身上掏出一个瓷瓶，蹲在周束身边，小声：“这是我家的独传的灵药，医死人肉白骨，你们拿去用吧。”
“阿姐！”
少年震惊，然而并没有阻止她。
周束低着头，视线全部聚集在宿微玉身上，未伸手去接。
柳老头打开瓷瓶，看清楚丹药色泽，微微一愣。
这是——
回魂丹？
宿微玉也认出来这是回魂丹，而且不是下品丹药，看成色，至少中品以上。
他们身上竟有这么好的丹药……
柳老头又倒了倒瓷瓶，里面只有这一颗。
太珍贵了。
“我没骗你们，这药真的有用。”她压着声音，显然是不想让别人听见。
柳老头唇齿颤抖，自语：“我知道我知道。”
但是这么好的丹药真的要用在她身上？是不是有点可惜了？
宿微玉看明白柳老头的犹豫，嘴角抽抽。
好好好，她果然没看错！
这老头就是个喜欢贪小便宜的小人！
到底是人命重要还是丹药重要！
宿微玉又开始闪烁，她不断吸气呼气，有种下一刻就要魂飞魄散的感觉。
还好阿清手快，抢了丹药塞到她嘴里，说：“你犹豫什么！有药吃赶紧拿来救人啊！”
柳老头：“我这不是小心驶得万年船么？万一是毒药呢？”
宿微玉：“……”
人都没了，还管是不是毒药做什么？
他就是想占这丹药便宜。
阿清回头警告：“你们不许走，待会儿我要去报官！”
这句话就好像是从在说“你们现在不要走哦，马上我就叫人来抓你们咯”一样。
旁边有人笑出声：“哪来的乡巴佬啊，天河城哪里有官，这里是陈家土地你们不知道？”
那两个少年的脸色愈发难看。
回魂丹入口即融入经脉五脏六腑，宿微玉魂魄渐散，慢慢回到身体之中。
她躺在周束怀中，而周束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即便是知道有救命的丹药，他也无动于衷。
宿微玉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抓住周束的手，结结巴巴道：“你、你们——”
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小人！
事到临头，只有阿清最可靠！
她眼角泪水忽现，那少年道：“既然没事，我们就先走了。”
宿微玉一个鲤鱼打挺，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袖口：“等下，我头疼，你们先别走！”
“……”
众人都沉默了。
看来这药效是真好啊，刚才还躺着的人现在竟然就能跳了。
简直是天降奇迹！
“……”少年欲言又止，“你说真的？”
就不说她现在抓他袖口的力气能掐死一个一个人。
那丹药可是药到病除，价值连城，他自己都舍不得用，现在用在她身上，怎么可能没有效果。
宿微玉眉头皱成一团，肯定道：“头疼，你们先别走。”
柳老头也是个反应快的，想到那丹药可能有大来路，立刻喊道：“呔！不许走！赶紧请大夫给她看看，不看好不准走！”
少年问；“你不是大夫？”
不是大夫他上手这么快？
又是把脉又是针灸，他难不成是神棍！
“我——”柳老头想要申辩，毕竟说他不是大夫比骂他死了还难受，但是一想到搞清楚他们身上丹药的来路更重要，于是咬咬牙，道，“我只会点皮毛，你们看看，是你们把人砸晕了，现在给点好处就想跑，哪有那么好的事！少年人怎能如此无赖！”
“不是我砸的。”
少年冷声，又重复一遍，“砸她的是陈有奚，不是我，你们找他算账去，别赖着我。”
宿微玉原地不动，身子僵直，忽然两眼望天，直直向下倒去、
意料之中，周束在后面扶住了她。
阿清害怕喊道：“小姐！”
“阿景——”那姑娘终于忍不住，歉道，“抱歉，有什么事算在我身上吧，我这就去找城里最好的大夫给她看病。”
“阿姐——”
“别说了。”
少年不服，垂着眼恼道：“我们身上没钱。”
一点钱都没有了，好不容易在这边找了个活儿，又被人盯上。
他抬头，看着楼上碎裂的栏杆，知道自己还要赔钱不由叹息。
柳老头道：“钱的事后面再说。”
他不是那么计较钱的人，人命才是最重要的。
宿微玉偷偷摸摸掀开一个眼皮，想看看面前情况，然而被周束看了个正着。
宿微玉：“……”
周束：“……”
装也不装得像一点。
周束牵住她的手腕，宿微玉眼睛重新睁开一条缝。
手上力气不轻不重，周束背过身，宿微玉同时使了点力气，便攀上了他的背。
“走。”
周束背起宿微玉，扔下一个字，向对面马车走去。
“我们去吧。”
少年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听阿姐的话，乖乖跟了上去。
马车内宽敞，宿微玉刚刚松一口气，帘子又被掀开，露出少年那张局促不安的脸。
——这是他们的？
看这马车架势模样，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姐。
他立在前面一动不动，直待后面的人推他，才开口：“平青坊那儿有我们相识的大夫，原先住在陈家专给他们瞧病，医术了得，你们若信，我现在就带你们去。”
“我叫昔隐，他叫景琰，家也住在平青坊。”
“平青坊？”柳老头点头。
离这儿倒是不远。
马车上只有周束和宿微玉两人，剩下来的人都在外等着。
周束把剑放在一遍，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轻问她：“去不去？”
宿微玉想了想，点头：“去。”
刚刚死完复活，现在人好着呢，就是脑袋上还有一道外伤，需得看一看。
不过伤倒是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两个人的身份。
周束好心提醒：“去了，大概又要吃药。”
宿微玉：“……”
这样——
宿微玉咬一咬牙：“去。”
习惯了，现在吃药对她来说就跟吃饭一样简单。
她这次倒要看看，那大夫会给她开出个什么样的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