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朝露
游恒殊白日里一句话,把其余两个人都激得头皮发麻。
“……这都不是一体多魂了……一个宗门上上下下几百号人都在宋著明身体里?”楼春山率先反应过来,语气里透着点不可置信。
这语气惹得游恒殊看她一眼又望向蒋斯回:“……你师妹第一次出门?”
嫌弃显而易见。
蒋斯回好脾气点了点头,最后又有点护犊子:“……春山师妹还小,今年不过十四。”
“……行。”
游恒殊收回视线,往下说:“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了,但背后故事怎么样的,应该就是你们调查出来的范围里了?”
游恒殊说完做聆听状。
楼春山再次抢答:“这个我知道!”
她眉飞色舞的,一副天真烂漫小少女样儿。游恒殊闭了闭眼,最后还是没忍住:“别夹了。”
“?”
楼春山和蒋斯回都看向她。
“没事,你接着夹…不是,你接着说。”
楼春山顿了一下,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语气没之前雀跃了:“之前我和师兄在这边问了许久。宋家算是个世家,虽然家里没什么特别建树但是一家子读书人,要是非说有什么特别,就是知朝露建成时出了把力。”
“相反,‘知朝露’是近几十年才出来的。”楼春山顿了顿,“听说几十年前清洲这地带出了个邪修,那邪修修的路子邪气,是吸别人灵气和气运来强化自身的。谁也不知道他用的什么法子,有时候说几句话回家莫名其妙就修为阻滞,多则几月慢则几年修为就会被耗空最后郁郁而终。”
“知朝露就是那个时候组建起来的,邪修作恶范围有限,清洲本地修士又都自视甚高未曾求助过闻道观或剑阁,他们自发聚集组建了知朝露,取的是‘自知我如蚍蜉朝露,亦有心撼树长生’的意思。不过清洲的修士们也没那么不靠谱,最后邪修确实死了。”
游恒殊听到这里,尴尬的脚趾在抓地:“他们一定都没超过十五岁的,对吧。”
楼春山幽幽瞪她一眼:“你骂谁呢。”
游恒殊摸了摸鼻子,目光飘忽了会儿示意她接着说。
“没了。”楼春山清了清嗓,这回心虚的换成她了。
“这就没了?这才几十年,又不是几百年,知情人一个问不到?”游恒殊看着他俩,“你俩故意瞒着我?”
“游姑娘,请莫要平白无故毁剑阁声誉清白。”
“小游师姐,你这么说就不对了。”
蒋斯回和楼春山声音一同响起,两个人嗓音里都带了点儿情绪。
游恒殊也觉得不太好意思,她咳了两声:“抱歉抱歉,妄自揣度了。”
楼春山哼了一声,同她开玩笑:“那你跟我打一场,你输了我就原谅你。”
话刚说完蒋斯回又咳了一声。
三人的氛围莫名其妙的安静下来了。
“……其实一开始是有一个知情人的,”蒋斯回开口道,“我和春山师妹最开始找到了个奶娘,是之前奶过宋著明的,之前也算半个修士,应该是知道什么,所以舌头拔了眼也瞎了,我们找到她时她已经快要活不成了。”
日头慢慢往下降,就像那日宋家奶娘的生命一般渐渐消失。
一片昏暗的破房子里,一个目不能视口不能言的老妪只能有气无力的发出“啊啊”声。
蒋斯回与楼春山顺着一路上查来的结果找到她时,她已经进气儿多出气少了。
或许是许久没人光顾的房子来了人,对一个将死之人来说是一件很敏感的事,老妪在他们一进屋,有些恐惧的颤抖。
楼春山与蒋斯回对视一眼。
他们两个人走上前,蒋斯回按住老妪颤抖的肩,楼春山温和的开口:“奶奶,别怕,我们是来问你些事的。”
老妪的眼睛流不出泪来,只是不成调子的声音愈发哀切。
楼春山沉默片刻,细细梳理了所得信息的始末,只来得及问一句话。
“奶奶,知朝露和宋家有关系吗?”
像是守着一个秘密如今终于得到解脱一样,老妪越发激动的“啊”了起来,像是要控诉什么。
但她已经做不到了。
她最后用了点力气,摸到了楼春山的手,落下了这辈子最后一滴泪,或许里面含着恨。
随后便没了生息。
蒋斯回说完便沉默了。
游恒殊皱着眉,理了半天始末,还是没有点儿头绪:“剑阁给你们的历练任务是什么?”
楼春山抿了抿唇,一字一顿:“……毁掉知朝露。”
……………
游恒殊放下拽着两人的手,楼春山人还没站稳就要往宋著明的屋子里冲,不过走了两步,又忍住退回来了。
“有进步啊,还以为要出声叫你一下呢。”游恒殊挑眉。
楼春山退回来,瞥她一眼,眼里有点儿恼:“我是想解决问题,又不是不带脑子。”
“行”游恒殊点头,手里又开始算阵,在空中划拉了半天,“咦”了一声。
“……消失了?”
改过的追踪阵除非人死魂灭,或是摆阵者亲自断去,这阵的感应是不可能没了的。
她再仔细打量端详了一遍宋著明的这个院子。
……气氛变了。
阴煞淡了很多,像是只是从这路过一样。
不对劲。
就算是人死了,这阴煞也不可能说散就散,还散的如此干净利落。
在场三人都能感到这方空间的变化。
游恒殊在这时看了一眼楼春山。
楼春山与她对视。
“……小游师姐,我能看出来哦,你好像看我不爽。”楼春山指着自己,也是有点莫名其妙。
“你看错了。”游恒殊飞快否认,就地蹲下来在地上写写画画,“我再起个阵算算。”
随即也没管那两个人,认认真真忙着自己手头的事。
楼春山在剑阁修行,一共也就见过两种修士:要练剑的和已经在练剑的。
如今看见个阵修也有点稀罕,凑近看了几眼。
然后被那一堆子算法搞晕了头。
算了,还是剑最好。
她退出来。
游恒殊算的并不轻松,她起得阵类似于天衍宗的问心道,原理是一样的,都是问问题的答案,不过这个是根据已有线索做的推演盘,比问心道简单很多。
她算来算去,只得出一个结果。
“……管中窥豹。”
只见一斑。
游恒殊的眉头彻底皱起来了。
“结果不好吗?”楼春山又溜溜哒哒走过来,不过握着剑的手一直没松。
刚才她和蒋斯回一直在警惕着。
“线索大差不差,但方向似乎错了。”游恒殊吸了口气,觉得属实有点难搞。
“方向错了……”楼春山喃喃。
三人皆沉寂着,试图将已知信息串联起来。
为解决邪修组建起来的门派,帮衬过知朝露的宋家,一体多魂的宋家嫡子,疑似知情所以眼盲拔舌的老妪……
“……知朝露,真的把邪修杀了吗。”
楼春山无意识问出了口。
一片寂静。
“……嘶。”游恒殊顿觉牙酸。
这个问题的性质,这回是真的变了。
蒋斯回却摇了摇头:“不对,师妹。”他望向游恒殊,“游姑娘可能不知道,剑阁弟子的历练任务是剑阁的汲天盘算出来的,那是一位尊者留给剑阁用以找寻天命所归之人所在地的器物,它不可能给弟子们派出这样棘手的难题的。”
“也就是说,无论那邪修与知朝露的关系如今到底如何,这件事情都不是汲天盘给我们任务的初衷。”
剑阁就知道整些有的没的谜语给人猜。
游恒殊腹诽。
……不过他们阵修似乎也神神叨叨的。算了。
她叹了口气,拍了拍裙子站起来:“……你们两个想吧,动脑子太累了,也帮你们起了一次阵,我真不行了,你们自己来。”
两人都没理她。
“方向错了……”蒋斯回翻来覆去咬文嚼字好几遍,骤然灵光一闪。
“汲天盘要我们毁掉的知朝露,是不是根本不是一个宗门?”
好问题。
游恒殊又吸了口气。
楼春山和蒋斯回同时看向她,两双眼睛明明白白写着求助。
“……你们打什么主意呢。”
“就是,刚才那个阵,小游师姐再起一次?”楼春山双掌合十,一双眼睛期盼的看着她。
游恒殊再看了眼蒋斯回,发现那眼神也差不多。
“你们剑修不都讲究一个实践出真知吗?”游恒殊憋出一句话。
“小游师姐。”楼春山这下直接握着她的手,字字句句诚恳得要命,“那是我们剑修刻板印象,现在我们也讲究一个灵活变通了。”
有捷径的时候可以适当走一下,她又不是傻非跟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游恒殊语塞。
“……”
“行。”游恒殊又蹲下了,起阵前依稀变成天衍宗山上那个唠唠叨叨的大师姐:“这种捷径我们自己都不常走的,有依赖性还把人困住了,按理说不能常用的,最后一次那下次没有了啊。”
“嗯嗯嗯!”楼春山点头如捣蒜,又戳了她师兄,于是蒋斯回也跟着一起点。
起阵,归纳线索,再算一遍推演盘。
得出结果的游恒殊站起身,拍了拍楼春山的肩:“关键时候,你师兄和你还是都聪明的。”
方向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