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妹来咯
游恒殊时常觉得自己在梦里。
她总觉得,如今所经历的都像一场梦,她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安安静静等梦醒了就好。
但显然,梦好像是做不完的。
游恒殊站在这方大殿里,觉得可能是自己解阵解太久,脑子都出幻象了——四宗之一的掌门管她师父叫师兄……假的吧。
她眼神恍惚,再想四周幻视,发现除了四宗的那些长老,其余人跟她神情没差多少。
尤其是跟在程乾子身后的魏洄雪,脸上表现出来受到的冲击力,跟她估计半斤八两。
一片恍惚之间只有覃将行施施然应了一声:“师弟你这样子看着倒比从前靠谱。”
呸。
程乾子收回那一副感动的要死要活的表情,心里狠狠呸了他一口。
——他难道很想放弃自己年轻时一张帅脸变成个老头吗?还不是因为他师兄跑路了把闻道观丢给他了!
程乾子心里替自己抹了把泪。
——他寻思变老点儿靠谱啊,谁知道到头来就他一个人这么干了!陈舟宁那几个一个赛一个的风华正茂!
包括眼前这个。
程乾子喉头一哽,看向覃将行那张笑吟吟的脸,心情更不美妙了。
他吸了口气,平静了一会儿自己想撂挑子跑路的心情,也记得眼下是个什么事情,只是端着架子说:“师兄许久不回,今日既然挂着天衍宗名头带着弟子来参加大比,就按照天衍宗的位置入席吧。”
他说完这话,使个眼色也让身后的魏洄雪出去了,魏洄雪领会了意思,退下了——人都来齐了,大比便也该开始了。
覃将行从善如流,带着游恒殊去了大殿一个稍显僻静的角落。
“…师兄,你徒弟若是参赛,便要留在外头的。”
“哦,不是这个参加。”覃将行一挨上座椅便没正形,一手托着下巴,一手点了点外边:“参加的那个留在外边儿站着呢。”他说完,手转了个方向点了点游恒殊。
“喏,这个,我亲传大弟子,游恒殊。”
“……”
一瞬间,游恒殊收到了数道视线,不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游恒殊抑制住自己拿手摸鼻子的冲动,心里嘀咕——你们四宗的消息都是互相流通的吗,不然怎么一群人齐刷刷看她。
坐在上首的陈舟宁其实自打覃将行进来便一直若有似无的打量着他身边儿的游恒殊。
覃将行做事从没有多余的,无缘无故牵个弟子进来,便只有一种可能。
她无言望向在覃将行身边低眼模样乖顺的游恒殊,想了想自己家里的那个孩子,无意识喃喃了一句:“还真是同名不同命。”
这话落在几位大能耳朵里,同正常说话没什么差别。
程乾子瞥了眼陈舟宁,又看了看覃将行,“嘶”了一下,作势轻咳几声当没听见,转头看游恒殊,一张嘴问的是游恒殊:“哦,游师侄啊,了不得啊,年纪这样轻便是金丹了。”
撼天宗出席人,器峰长老炼钢听了这话也看她一眼,笑得颇为洪亮:“女娃娃瞅着也懂事,比撼天宗那一群小兔崽子省心。”
一直沉默的崇明也温润开口:“游小施主不愧是覃尊者的徒弟,身上气息也不一样。”
这几个人怎么一开口就戳人肺管子。
游恒殊平静微笑。
覃将行刚才没开口,听着他师弟领头几个人的话从陈舟宁说话开始的笑意逐渐变成皮笑肉不笑:“行了,逮着个小辈说闲话做什么,大比还比不比了?”
——夸你弟子时又有什么话说错了?
熟悉覃将行那套表情的就属程乾子,刚才陈舟宁说话时他就知道他师兄心里肯定记了剑阁一笔——剑阁除了那个蒋斯回基本都是一群不会说话的愣子,掌门本人也没差。但他们不是夸的好好的吗?
不过这些问题显然不是这时候计较的。
在殿内进行着一系列认亲夸赞的时候,外头的弟子们便已经通过抽签被安排好比试的顺序了。
第一场是门内比试,天衍宗就来了陈临宴一个,他自觉往旁边儿一站,看着闻道观的外门跑腿弟子给其余人抽签。
他趁着这时候仔仔细细看了前来参赛的弟子们——名不见经传的门派大多都是练气后期筑基初期的,少有筑基中期往上的。
第二场随机抽签比试就吃力,没什么要担心的。
他一双漂亮纯黑的眼睛望向了四宗那一群人。
——个个筑基大圆满。
他想起覃将行那句话:“宗门大比其余宗就是来凑凑热闹,大家心里都门儿清。四宗的弟子参赛的不可能在筑基大圆满以下,一群崽子都被上边老家伙盯着呢,巩固基础也不突破就来大比里较劲。”
“您不也是。”陈临宴看向说这话的覃将行,没什么表情戳穿他。
“怎么,你自己不想去?”覃将行挑眉,“你要是不想去,我也不拦着你突破,你看你师姐,拍拍衣服转头就给我闭关八年,有主见得很。”
“……不了,我去。”
陈临宴的停住散发的思绪,眼神从参赛弟子们身上回收,望向大殿里——自然,他什么也看不到。
他想起来临走前天衍宗师兄姐们对他七嘴八舌的场景。
“诶,我们被带进来除了画阵就是出门历练,宗门大比一次没去过,小师弟这次去记得回来跟我们好好说说!”
“留影石留影石!每年大比都天才云集记得录留影石!”
“就当去玩好了,小师弟别忘了回来答应我给我改阵啊!”
以及出发前半刻钟,嘴里念念有词一脸阴郁的游恒殊突然看向他,缓了缓脸色,沉吟片刻拍了拍他的肩,最后眯着眼笑。
“小师弟上场的时候打不过你就说话吧,能气死一个是一个。”
……一听就知道不是好话。
他又望了望天,闻道观同天衍宗还是不一样的,宗门气派建筑恢弘,伸出来的檐角上挂着枚阴阳鱼纹,底下是串流苏。
“……谁说我紧张了。”
全天衍宗年纪最小前来参赛的小师弟在场上低估了一嘴,一张常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没什么情绪,嘴角却轻微下撇。
楼春山蒋斯回二人自察觉到打量的视线便锁定了站在边上的陈临宴。
“……”楼春山碰了碰身旁帮她整顿剑阁弟子纪律也不需要参赛的蒋斯回,“师兄,你有没有觉得那家伙的死鱼眼很像一个人。”
她眨了眨眼,暗戳戳的。
“……就是那种感觉活了死了都无所谓的气质。”
蒋斯回看她一眼。
“你要是想说游姑娘,你直说便是。”
楼春山“啧”一声。
“我好奇啊,刚才我还看见小游师姐是被人拎着进去的呢,那是小游师姐师傅吧,他怎么养出来小游师姐这样的弟子的啊?”
剑阁旁边的就是闻道观,领头的魏洄雪听见二人的讨论,也没忍住加入。
“你们之前,见过那位……呃,师姐吗?”魏洄雪凑近,神色还是有点恍惚,“那是我师傅,闻道观掌门的师兄——失踪许久的十二界洲化神第一人穷问尊上。”
楼春山懵了。
她望向蒋斯回,蒋斯回淡淡看她。
“……小游师姐不是说自己是什么天衍宗的吗!”
“啊……”魏洄雪摸了摸鼻子,“天衍宗,以前就是穷问尊上自己辟出来住的山头啊,我师傅说尊上嫌宗内空气不新鲜自己寻了个山头住着了。”
“当时小游师姐还说我们不跟她透底儿呢,原来不透底儿的是她自己啊。”楼春山语气幽怨,活像是什么被始乱终弃一样。
“那倒不是,”魏洄雪卡壳,语气里还有点同情,“我刚才在大殿里,瞅着那位师姐的神色,她也是刚知道。”
“……”
楼春山与魏洄雪对视,眼睛里都带着一点儿对游恒殊遭遇的同情。
蒋斯回没参与讨论,眼神往大殿飘了下开口:“师妹,快开始了。”
殿外一众少年们也逐渐安静下来。
殿里的程乾子也清了清嗓,法力承载着声音飞在了每个弟子的耳畔。
——“第一场已经开始,诸位移步比武场吧。”
而随着话音落下,殿内正中央的八卦盘便闪出了一道光,转瞬便向大殿中坐着的诸位投影出了比武场的全貌。
还挺高级。
游恒殊望向投影,坐在程乾子临时给她寻来的椅子上,有点子想找瓜子磕。
——这种情况,没瓜子就像少了灵魂。
“哗啦。”
像是听得见她说什么似的,覃将行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一大盘瓜子,察觉到她的视线,轻轻晃了晃盘子。
“来,小游,跟为师一起嗑瓜子。”
苍天可鉴,这叫师命难为。
她笑眯眯抓了一把在手里,视线再转回八卦盘。
八卦盘的视角依托比武场上设下的阵法连接点,每个连接点的作用都类似于摄像头。
不用比赛这一场直升的陈临宴一来到比武场便环顾了一圈,视线在某个点定住。
于是他在看不到的情况下通过连接点与闻道观大殿里一众长老掌门对视。
“小孩子到底傲气重。”覃将行吐了瓜子皮,和游恒殊唠唠叨叨,“就想炫耀一下自己看得见。”
游恒殊点头:“所以当年师弟硬拖着他们打架那事儿您时候算涨了吗。”
覃将行哼了一声当承认。
——“您打得好。”
游恒殊真诚发声。
而他们周围坐着的其余宗派掌门长老们嘴角都有些抽抽,修仙人喜怒不形于色,本想着大能们更该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谁知这位那么接地气。
众人默然,最后选择装个聋子。
程乾子目光偷摸扫了二人一眼。
——他也想嗑瓜子啊!
他师傅和师姐一定在嗑瓜子。
陈临宴收回视线,凭着经验心里得出来这样一条结论。
比武场上各宗门的比试如火如荼,没轮到的相熟的在一旁散漫聊天。
楼春山刚得知游恒殊的来头,拉着魏洄雪唠了许久,不过最后话题早就不知道歪到哪里去了。
眼瞅着她俩也要去和同门比试了,魏洄雪才意犹未尽咂咂嘴,大咧咧拍了拍楼春山:“师妹加油啊,我要去揍我那些师弟了。”
楼春山冲她甜甜一笑,郏边的痣都显得很是乖巧:“好,回见啦魏师姐。”
正巧此时,蒋斯回来到她身边。
“……也该你了,师妹。”
楼春山站起身。
她拿了剑,走进比武场,与她比试的同门对她笑了笑。
——“剑阁藏峰弟子,沈卓然。”
楼春山抱拳,也笑起来。
——“剑阁掌门弟子,游恒殊。”
楼春山…不,是游恒殊冲沈卓然眨了眨眼:“师兄,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