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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娥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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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前的客栈老板好心的送来月娥服饰。

那衣裙底色是白色,比甲裙臧蓝,还算是有些异族特色,虽印花和刺绣华丽又堆砌太过,做工也很粗糙,毕竟穷乡僻壤物资有限,也没人有那个时间和技术给她做什么好衣裳,反正最后得连人带衣服都烧毁,最后的体面不要也罢。

她也不嫌弃那裙子丑的奇葩,带上手镯和丁零当啷蝶形冠子前后转了两圈,觉得还算合身,就脱了下来。

方年年其实在姥姥那里了解这次的月娥是钟楚瓷,当把月娥裙拿过来时,她的心还是怦怦直跳个厉害,要当着众人的面,杀了自己的朋友么。

即便那被献祭的人不是钟楚瓷,她也看不下去,任何一个活人在她眼前被烧死她都接受不了,她生长在寺院,读了那么多佛经,现在要违背经纶和道德做一个杀人犯,她不能,她宁愿那个死掉的人是自己。

她一早就像做点儿什么手脚在祭祀台上,可想了又想,想了又想,大庭广众之下总觉的不保险。

这几ri她一直未眠,原本不认得几个字,懒得读一个字的人,彻夜翻起书来,在一本旧书上找到了一种可以将祭祀者的痛苦反噬给巫祷的法子倒是可以一用。

只是...只是,若法子使用不当,自己当即在祭祀台上身亡,那蛇王少年发怒提前出关会不会伤害更多的无辜之人。

不管了,不论如何,终需一试。

祭祀并没有想象中得声势浩大,只一些村民,一个猪头,一只鼓,还有祭台。

曲小虎也是在这天醒来,可惜...可惜他的右腿使不上一点力气。

他以为没有恢复好,并没放在心上。

方年年搀扶着他坐在角落,然后就被张翠屏叫走久久未归。

钟楚瓷装扮好,脸上擦了白‖粉,眼角亦涂上一抹淡蓝晶粉,带着一块儿白色面纱,挡住了下半张脸。

没人知道,她的身上鼓囊囊的塞了一大堆符纸。

商今朝担忧不减,手脚颤抖个不停,像在酒吧打碟,自来到这个世界从来没有这样担心过,他怕她死,怕她死在这里,怕...再也完成不了接下来的剧情。

竟是现在才知道,除了男女主,女二也很重要。

曲小虎脸色因为大病而苍白,见商今朝面如死灰安抚的笑了笑,那笑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你们都觉得我笨,其实我倒是比你看的清楚一些,若真如你说,方年年是幕后之人,她那样善良,断不会让任何人在此地牺牲。”

商今朝被他这样安抚宽心了一些,“对啊,方年年哪里去了?”

曲小虎摇摇头,“不知道。”

“她把你扶过来就走掉了?”

“嗯。”

商今朝不说话了,曲小虎的嘴唇白的像是死了三天,说话也吊着气儿,还是不说了,他觉得一个咳嗽都能要了他的命。

钟楚瓷太记得这被架上来祭祀台的感觉了,上次魂穿暖儿和这差不了多少。

只是上次是完成别人的任务,这次是自己赚积分,心情自然也是不同。

她更喜欢今天,这刺激的感觉,一种把命放在云端与死亡擦边的快感。

鼓敲三声,她跪下来接过卷轴读起来,“今有不作为之帝王,害我大奉灾害四起,月格有失,小女自愿肉身化灵泽,滋补月象,以还天恩,望天垂怜,降下真王,救我子民!”

朗朗诵读响彻天霄,铿锵有力,像是真的心系天下似的。

耳畔孔雀蓝色的阴血石闪了闪,“你倒是不心疼我们,一会儿你下了火架子,我们还得包裹着你,为你做惨死状,打算怎么犒劳我们?”

钟楚瓷把卷轴还与带着面具的通灵巫神。

低语道,“好哇,无需你们救我,大不了同归于尽。”

阴血石一下子闭嘴了。

跳入火里的那一刻,钟楚瓷周身被黑气缭绕包裹,和火里的黑烟一样,分不清是尸魂散发出来的还是起火自带的黑烟。

通灵巫神下的面具是一张少女的脸,她想动用换心咒,她想用自己的可以疗愈万物的心血护住钟楚瓷不受侵害。

守护她的朋友,也守住巫咸族百年来遗留下的最后一点儿自尊和底线。

炉鼎里的钟楚瓷没有感受到一点儿痛,甚至一点儿热都没有。

她缓慢的睁开眼睛,明确自己在被那通灵巫女护着,心下不知道什么滋味,又软又疼,她不知道她重生之后身边怎么竟是一些傻子,一个两个出来扰她。

方年年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她要逼蛇王出现。她有难,他一定回来。不会别的,起码还有八卦象。他要蛇王放弃战争,放弃复仇和杀戮。可这失衡的月格,也唯有蛇王可解,既是他偷的,就要他去还。

方年年嘴里念着巫咸密语,向天道控诉巫咸一族自形成初始到最终覆灭的血泪史。

今日原本是她阴历生辰,往常别人问起生辰她总觉得自己被父母遗弃生而不祥,避而不谈。

往常除了姥姥,没一个人为她道贺。

额头星纹越来越亮,心头之血越涌越凶。

开始是神农圣意点化了那对幼童,自此为人间送去了岐黄之术的福音。

巫咸人善于行医占卜...倘一线回生之机,宁割血肉,绝不旁观...

最后方年年被灌了一耳朵的哀嚎,一声未落一声又起,此起彼伏跌宕而来,幼童的啜泣,女子的尖叫,还有男人的怒吼。

杀人了——

救命啊——

天破了——

她的双眼分明睁大,置身之处却一片狼藉,脚下血流成河,倒在地上的人,额间都带着同自己一样的星纹,时隔十六年,这被封印已久的星纹发挥了它该有的价值。

贯穿过往时空,她有了窥探过去的能力。

方年年只觉得悲痛无比,一股打在身上刺进□□的疼痛蔓延开去,却又因为没有出路而齐齐的堵在喉咙,宛如被人扼住最脆弱的喉管一般,一呼一吸都在强求。

在此时,浓烟散去,一颗歪脖子树上坐着一个批发的女子,她穿着巫咸服饰,水洗蓝色,上面绣着好多生动的鸟雀花蝶。

她太鲜艳了,在一片灰白色的囚服里,她如此亮眼,方年年很轻松自然的注意到她。

这女子这样的有生命力,一瞬间,仿佛方年年刚才的全部恐惧和疼痛都短暂的消失无影,只想沉溺在她身侧,哪怕穷极这一生只做她裙摆上的一只雀儿一朵花儿。

方年年只能看见她一半的侧影,虽置身狼烟中却静谧安详,她觉得她天生就有能安抚自己的能力。

她在唱一首童谣,灵巧的双手也忙不停的裁一件小衣。

方年年走近了几步,上前打算叨扰一下这个前辈。

女子似乎感知有人来到,站了起来,女子似乎知道来人是谁,转过来的一瞬间,脸上挂着笑容。

方年年愣住。

她曾在占星神纹中窥见过,那是她的母亲,血脉相连的母亲,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尖,双手和垂至胸前的辫子...

不由得浑身冰凉,这个叫方年年的人,每一寸肌肤,骨骼,发丝都是这个女人赠与。

少女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在巨大的恐惧之后迎来了巨大的安稳,这才是她的成年礼。

她喃喃道,“娘...”

女子和善温柔的笑了笑,“我认得你,我的女儿,你果然长成了我期待的样子。”

方年年得了肯定,上去抱住那女子。呜咽的又唤了一声娘。

那女子的手轻的像世上最温和的风,拍打她颤抖的双肩,哄着这个比她高出半掌的孩子,一如哄着曾经襁褓中的婴孩。

情绪收敛之后,方年年很快就恢复过来,外头还有百姓等着她,她不明白为何在这里能和母亲相见。

“娘...女儿遇到了困难。希望阿娘能为女儿指点迷津。”

“哦?”

方年年擦干净了眼泪,“若是想要遵从自己的内心需得以我族未来作为代价,女儿该如何抉择?”

女子一遍摸着她的头发一遍有些微微哑然的问,“巫咸族的未来?”

趴在她膝头的少女点了点头,“女儿有个机会,可以让奉国覆灭,扶持屠灵新帝登基,更年改号,如此往后这皇室以我之血脉得以延续,这天下自然也会为巫咸族人沉冤昭雪。”

女人心疼的看了看方年年,她的星纹滚烫发红,极为虚弱,她在用巫咸特有的术法,换心咒。

女子浅笑,“你不是已经做出了选择么?”

宁割血肉,绝不袖手。

她低头看了看心口的位置,那女子伸出掌心,一团蓝色的光暖暖推进她的身体,她的痛缓解了不少。

“我在这儿等你很久了。这场幻境是我为你留下最后的东西,我知道你会来,我以挂念为核,留了一缕魂。我如今不过尸魂而已,这是我们母女第二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如今挂念消散,我也该离去了。”

方年年抓不住她,她的身影突然开始变淡,“娘...别走!你还有挂念!你还挂念我啊!”

女子摇头,“不,你做出的选择正是我解脱的钥匙。我因挂念你盲目复仇而戕害无辜,我很高兴,你并没有让我失望。”

她走了,留下的是一件适合孩童大小的小衣。

她攥着那块布,终于有些崩溃,她把脸埋在掌心,哭的昏天暗地。

直至晕了过去。

年年的悲戚却随着晕倒越加沉溺,像是坠入一场任何人都进不去的噩梦一般,永远都醒不来,她再也没有勇气面对这成长的代价,和这未来的日子。

和她换心的钟楚瓷察觉到异样,她也随着莫名悲痛起来。

她感受不到火的灼烧,但外头鼓声没停,念经声没停,一切都仿佛正常的继续。

只是,她怎么都开心不起来,莫名的悲伤击垮了她,一幕幕过往叠加而来,她最想忘掉的,阿瑶的死。

她在乱葬岗上捡到她的样子,那么惨,明明是个很好的有血有肉的人,她摇头想要挣脱恐惧,那可怕的一幕直逼眼前。

一遍一遍得冲击着她。

忽然不知何时,有一个冷沉的声音向下喊了一句,“凝力!钟楚瓷,你还在不在里面,回个话!把手搭上来!”

耳边又是一片嘈杂,似乎想要把这个试图拉她上来的手拽走。

她怕了,她怕这个人走,怕留她一个人在这恐惧里。

方年年是晕的,她却清醒。

明明很短的祷词,怎么还没念完。

其实张翠屏早就发现了换心咒的猫腻,用了旁的法子神不知鬼不觉得让方年年的元神沉睡,一遍一遍重复痛苦,然后换心咒自然也会随着主人的沉睡而渐渐失效。

而与年年换心之人则清醒的困在与宿主等价的痛苦和恐惧之中。

钟楚瓷恐惧中发现了一个更加糟心的事情,她的七情居然越来越重了。

这会加速她的僵化,就像被情欲反噬的暖儿,变得动弹不得,五感尽失,变得无比呆滞无法思考,可心里却清楚的看着自己变成活傀儡的样子,身体极痛偏偏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不知何时,外头一个声音传来,噗通一声,有一个人好像也进了炉中。

“我带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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