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阴雨天气，室内的光线偏暗。
所有光亮都从他身后的一扇扇窗棂中倾洒进来。
少年闲散地站在那，黑色外套搭在臂弯，只剩里面一件纯白色的T恤。再普通不过的装扮，他却穿得极为好看，长颈宽肩拉伸出凌厉流畅的线条，身形挺直落拓。
他的扇形双眼皮微钩，酿成微眸，里面透着几分朦胧的钓。
看着眼前的这幅景象。
一秒。
两秒。
封景艳眨了两下眼，“这怎么行？！”
“？”
少年明显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挑了下眉。
封景艳：“……”
她突然意识到，他口中的“前”，指的是门里的方向，而不是门外他怀……的方向。
哦莫。
哦莫！
她刚才是瞎说了什么？
封景艳的内心惊涛骇浪，表面上却安之若素，她佯装往他身后楼梯的方向瞅了眼，才缓缓道：“一楼的位置满了，我才上来的。”
说完，她又不放心地补充了句：“所以往前走的话，肯定是不行的。”
自顾自地解释完后，她没再去看他，而是淡定地眨了下眼，就转身离开了。
身后：“……”
封景艳走后。
仅目睹了后面一半过程的两个男生从摊位前走来，其中一个烫着卷毛的男生搭上少年的肩膀，“你小子，今天怎么开始耍帅了？”
偶遇到他们，么纯也没太意外，神色淡淡地，“什么？”
另外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接道：“他不是一直都这样吗？钓而不自知。”
“这回有些不同，”王友旭回忆，“刚刚阿纯的样子，可比以往任何一次面对女孩时都——”
他纠结了下措辞，还是直白道：“风骚。”
么纯：“？”
王友旭又说：“而且，今天还是女孩子先走的。”
“哦吼，”张浩这才发现，“确实嗷！往常都是女孩们和阿纯告白，最后阿纯礼貌拒绝，冷漠先走的。”
么纯单手插在裤兜里，背倚向身侧的墙，“别乱说，她不是来和我告白的。”
张浩：“那我就更好奇了，这次是女孩先走的，而且你还站在人家身后，留恋地望向她的背影，什么情况？”
王友旭也在旁边轻快地煽火，“是啊，我们太好奇了，给解释一下。”
么纯默了下，突然回想起女孩离开时的最后一幕。
她走到门前，踌躇了下，还是决定两只手一起用力，推开一个能走进去的豁口。
接着，他看到她又踌躇了下，附在门上的手继续用力，将它折到墙边。
至此，她才彻底离开。
么纯朝已经敞开着的大门方向轻瞥了眼，才懒懒道，“只是在想，她人还怪好的。”
“……”张浩叹了口气。
得，这次依旧没戏，女孩被发了好人牌。
-
封景艳走进里面，往四周扫了眼，还没落座，就有男服务员急忙赶来，“顾客您好，一位吗？”
“对。”
“那您跟我来吧。”
店内是典型的中式木构建筑风格，典雅大气。
在男服务员的引领下，封景艳坐到了窗边的一个位置。
男服务员一边倒柠檬水一边说，“实在抱歉，刚才的门是您推开的吗？”
封景艳的脑海中倏地闪过第一次推门时，少年站在她身后的样子，脸上微微发热，不太自然地“嗯”了一声。
男服务员解释道：“我们养在二楼的小猫崽找不到了，怕它一不留神跑下楼，跑出室外就更难找了，所以才暂时把门关上了。”
封景艳：“喔，那它现在找到了吗？”
“找到了，”男服务员笑笑，“这不刚一找到，我就急忙去开门，然后就看到您站在那里。”
封景艳点了下头，“找到就好。”
“是啊，刚出生的小猫不认路，找不到的话可能就在外面流浪了，”男服务员把菜单递给她，“不过真是辛苦您了，我们店里的门一直保持着一百多年前的传统样式，推起来很重。”
封景艳礼貌性地笑了下，接过菜单，“没事。”
她翻了翻菜单，最后选择了两道商家招牌菜，辣子鸡和香辣虾，主食选了一份钵仔幼苗饭。
浔悠古镇的美食向来以“辣”闻名，封景艳虽然不太能吃辣，但一想到这次来也算是旅游，就还是点了当地的特色美食。
等餐时间里，封景艳又不由自主地想起刚才在走廊上发生的事情。
唉。
也不知道最后兜没兜回来。
不过。
封景艳困惑地撑起脸，刚才她是怎么了？难道真的是因为他长得太帅，所以被蛊惑住了吗？
她极为清晰地记得。
在那个场景中，她的大脑完全思考不起来任何东西，耳边只剩下他好似疑惑又好似调侃的声音——
“不往前走走吗？”
然后，她的视线顺着他的眼眸往下扫，越过鼻梁和下颌，落到他的肩膀上。
“——”
她一瞬间惊醒过来，一向柔软的声音也沾上几分慌张：“这怎么行？！”
……
这时男服务员端着餐盘走到桌边，“这位小姐，您的餐到了。”
“好的，谢谢。”
“不客气。”
封景艳夹了团米饭塞进嘴里，一边吃一边反思。
她想，一定是因为她现实中遇到的帅哥太少，而像他那样绝色的帅哥又实在太稀有，所以她才会短暂地，被迷住了一瞬。
这样想着，她突然想到上午在船上时，与他视线相撞后无意间瞥到的花。
她拿起手机，上网查了下。
看到屏幕上的介绍：山荷叶花，下雨会变透明。
唔。
好神奇的花。
封景艳唇角漾起浅浅的弧度，伸手夹了块辣子鸡。
“。”
好辣！
封景艳急忙拿起柠檬水，咕噜咕噜喝了一杯。
喝完之后，她感觉唇齿间依旧是火辣辣的感觉，于是又迫不及待地含了一大口米饭。
柜台前的男服务员注意到她的情况，走过来递上一碟小菜，“这个是解辣的。”
封景艳感激涕零地看了他一眼，接过来吃上一口。
眼泪顺势流下。
“……”
这个！
也、很、辣！
男服务员看到这个情形后有些无措，“您还好吗？”
封景艳闭了闭眼，心里也流淌着流泪。
不太好……
但一想到男服务员也是好心，可能在他们本地人眼中，这点辣根本不算什么，封景艳释怀了。
她拿纸巾擦去眼泪，“还好，你们这有不辣的菜吗？”
“您点的这份香辣虾就不是很辣，”男服务员解释道，“是这样的，我们这里的每一道菜都会加点辣椒点缀，所以只有相对来说微辣些的菜，像白灼菜心、荷塘小炒。”
“……”
“好，那就来一份白灼菜心吧。”
-
从餐馆出来时，天气已经放晴，即使是下过雨的空气也缀上丝丝热气。
因为摄入的辣椒量超出自身的负荷，封景艳的嘴唇已经有一点红肿了，她轻轻地抿了抿唇。
走了一段路后，封景艳发现前面有一家店铺，门前进进出出的顾客特别多。
抱着好奇的心态，她走近过去，抬头朝牌匾上看了眼。
纯黑的底蕴上，金色的“本草药膳馆”五个字简约而不失气派。
有微风吹来，里面的淡淡中草药香气扑向鼻息。
一瞬间，封景艳感觉到这种香气，和之前遇到的少年身上的气息有些相近。
不过他身上的气息要更好闻和冷冽些。
封景艳走了进去。
她想，她可以买一袋酸梅汤解解辣，顺便还可以参考一下生意好的店铺是如何经营的。
店内的空间很宽敞，布局风格让她眼前一亮。
白墙上竖挂了几幅秀美的山水卷轴画，棚顶一串串精巧的吊灯散发出暖黄的色调，投在四面八方的植物绿叶上。
在写着各式中草药名字的红褐色药柜前，一个老爷爷和两个年轻男生正在配药台忙碌。
他们身旁不远处，座落着一处别致的小亭。更远一点，一长排客人坐在长长的留有“河渠”形状的大理石餐桌前，一盘又一盘精致的食物输送在流动的“河水”之上，可谓曲水流觞。而另一侧明亮的窗边，摆放着同其它餐馆一样的四人桌位，一眼望去全是满座。
店内的每一处氛围里。
都让人如沐春风，感到风雅和舒适。
封景艳走到配药台前，“您好，我想要一份酸梅汤。”
其中一个男生抬起头，在电脑上打印小票，“您前面还有12位顾客，如果不着急的话，可以找个位置坐下来等。”
“嗯，可是我看店里的位置都满了。”
“是吗？”男生顿了顿，往里面的拐角指了下，“露台旁边应该还有位置。”
“好的，谢谢。”
封景艳拿起小票，朝拐角走过去。
她在距离推拉门不远处的位置坐下。
隔着半开的推拉门，她望向外面的露台，环境同室内一样雅致，也布置了很多植物花卉。中间广阔的空地上，撑开着一把巨大的庭院伞，伞下只有一桌位置。
也只放了两把相对的椅子。
看起来很适合情侣约会。
封景艳收回目光，注意到桌子上的点餐二维码，拿手机扫了下。
她发现这家中医药膳馆的食物种类特别齐全，并且每一项食物的下方都标注了所用的药材和具备的功效。
她的视线下落。
看到清热利咽的奶茶、芳香化湿的小糕点、健脾补气的牛羊肉面等等。
正当她划动页面，准备看看下面的招牌热菜时，她忽然听到露台处传来一声带着颤音的女生声响。
那丝声音听起来小心翼翼，却也将明晃晃的试探暴露出来，“么纯，我其实……很喜欢你。”
封景艳眨了眨睫，有点意外，这是她第一次听到yāo这个姓氏。
她没有往露台上看，继续划着菜单。她想，如果不是店里没有其它座位了，她一定会起身换个位置，毕竟这是别人之间很私密的对话。
过了大概一两秒钟的时间。
露台上才有一道波澜不惊的声音响起，少年平淡且缓慢地问了一声，“刚认识我一天，就喜欢上我了吗？”
“——”
这声音听起来十分耳熟，封景艳下意识地侧过头追随声源。
露台上，巨大的庭院伞下空无一人。倒是在它的两三米外，么纯微垂着头，单手侧插在裤兜，看上去懒散不失礼貌，像是被人刚叫来这里的样子。眉眼间却未投入半分情绪，毫不动心。
封景艳愣怔了一秒，收回视线。
不远处，女生细软的声音传进耳朵，“是……虽然我们只认识了一天，不对，可能只有半个小时，但是我喜欢你。”
“是吗？”么纯直起身，“但是抱歉，我马上就要走了。”
“……去哪里？”
“谁知道呢，”他的眼尾轻拽起，语气漫不经心，“随机换座城市。”
有一刹那，女生仿佛从少年的眼眸里望到与他本人格格不入的颓丧，她恍惚了下，还未来得及确认，那抹情绪就已经消失殆尽。
此时女生的脑海里全被“要走了”三个字占据，根本无暇顾及其它，她急切地说：“我可以跟你一起走！”
“？”
么纯无声地笑了下，再次微微颔头，碎发塌落在额前。
仍只说了句：“抱歉。”
“为什么？”女生忍着哭腔问，“可以给我一个理由吗？”
“我不喜欢你。”
温柔两刀之后。
这一次非常直白。
女生终于强忍不住，留下眼泪，发出断断续续的碎音，“我是第一次遇到像你这样的男生，真的……真的很喜欢你，你带我走，试着和我培养一下感情，如果不行——”
面前的女生还在继续哭诉，么纯突然感应到了什么，侧过脸，支起懒垂的眼皮，看过去。
正看着他们的封景艳被抓个正着。
“……”
封景艳倏地定住身体。
她微微苦恼，感觉有点冤。
之后他们说了那么多句话，她都没有再看上一眼。偏偏是她听到女生哭得厉害，才担忧地往他们那里瞅了一眼时，他看了过来。
幸而。
短短两秒。
他又清闲地将眼皮耷拉下去，转回眼眸。
女生哭了几秒，察觉到么纯自始至终没有说出一句安慰她的话，心中气恼。
她一边抽泣一边尝试问道：“么纯，之前他们都说，每一个和你表白的女孩到最后都只会看到你的背影。这一次你没有走，是不是因——”
“不是。”
么纯打断她。
“行，”女生伸手抹去眼泪，心逐渐冷下去，“既然得不到你，那我就做第一个，让你看着我背影离开的人！”
说完这句话后，女生愤然跑出露台。
而站在她身后的么纯，却根本未如女生所愿，往她的方向看上一眼。
路过封景艳身边时，女生不经意地瞥到她的长相，不受控地滞了下脚步。
羡慕和妒忌涌上心头，她翻了个白眼才继续跑走。
“……”
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封景艳简单地抬了下眸。
对女生留下一个大致印象。
女生身材细瘦，化着精致的妆容，露脐背心搭配一件贴身的高腰短裙，脚下踩着高跟鞋。
因为刚刚哭过的原因，她的上眼皮有些浮肿，但依旧能看出来是个娇艳妩媚的美女。
封景艳心中稍感讶然。
明明女生看上去是一个很强势的人，却还是会在表白时流露出那样脆弱的一面。
……
……
时间还长，封景艳的思绪慢慢放空下来。
片刻后，她眼下的视野里出现一碗色彩缤纷的冰粉，被放在桌上，上方略微冒着凉气。
她的视线掠过那只食指上带着戒指的手，随之上移，对上一双漆眸。
不知何时，么纯的身上随意挂了条围裙，两侧带子没系，只松垮地垂在腰间。他站在她桌前，携着独有的气场，仿佛连同桌上的冰粉一起，带来整个夏天的清凉。
封景艳注意到他围裙上的“本草药膳馆”五个字，下意识反驳，“你送错了，我点的不是冰粉。”
“嗯，”他不在意地应了声，“酸梅汤在熬，先喝这个。”
顿了下，又加上两个字，“赠的。”
封景艳：“谢谢……为什么？”
么纯盯了下她稍稍红肿的唇，又下滑视线到她身旁放置的纸伞。他的声线低沉，带了点磁性，“不客气，回去帮忙宣传下店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