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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支撑下,陆芸终于坐了起来,短短几秒的间隙,目光微颤的她已总结完眼下自己的最新情况:中箭,昏迷,清醒,滞留。
滞留在了古代。
并未得侥幸穿回现代。
心中一声叹,有些可惜,也难掩失落:这身体都猝不及防“体验”了战场中箭,却不肯补偿她回去?
她明明并不属于这个时空,哪来被迫留下的逻辑?
身边这所谓的大将军,扶她坐直后,便退开了些距离,一声不吭杵着,只顾出神打量她。
皮囊依旧俊朗丰采,一双沉默的眼,在说话,可陆芸没有读心术,所以听不懂他此刻心中所想。
其实也没那么想听。
心情很低,加上伤口吃疼,体力透支,陆芸没有主动说话的欲望,便任由他肆无忌惮地“目审”,这是他的地盘,她还是得继续“收敛”着。
继续担心朝不保夕的脑袋。
还不如不醒来,说不定时间一到,就自动弹回现代。
蜂场今年年底会引进一批新的中蜂,家里老爷子这两年身体每况愈下需要照顾,还有明年于隔壁市举行的世界蜂疗大会,另外,明浩那家伙为了演好一个男配特意来她蜂场做小助手,说要一起帮着养蜂,“沉浸式体验”,有助于他完成明年年初开机的剧中角色……总之,林林总总的安排等着她。
她凭空消失了,这些就没人接手了。
“哎……滋……”陆芸没忍住,心中郁闷浓度到达峰值,情绪便直接出了嘴,谁知带动了伤口。
一股气就在那,她不想做爆炸的气球,所以得松松,放点气出去,这叫疏肝。
盛茗旭抿嘴,打破两人靠眼神你来我往的另类沉默:“疼吗?”
“……”陆芸抬头,再次瞧眼前人,猛然记起那天晚上她决定拿野蜂蜇他时,也是这一句。
一个大将军,对“疼痛”如此不一致的“敏感”,令她语噎。
他自己脸上被蜂蜇一下能疼得嗷嗷惨叫不止,甚至还吓晕过去!到了她这,他竟好意思开口问她被箭射中疼吗?这两套标准,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出去的话没人接,盛茗旭下意识弯了弯视线,落到了床榻边,继续:“你饿了吗?要吃点什么?我叫人去拿。”
口吻前所未有的软绵,十分反常,惹得陆芸抬眸去究,见他并未瞧她,于是微微摇了摇脑袋。
她可能是饿了的,但食欲极低。
盛茗旭见状,心中一软,清冷目光明显又柔下去几分:“躺了几天了,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现在既然老天不收,醒过来了,就得补充能量,不然身体会垮。放心吧,我们会晚点再启程回京,将士们都需要调养身子。”
陆芸怔然瞧一口气说了一长串的人,第一次见他这样,莫名有种助理向她汇报工作的感觉,顷刻她蓦地一愣,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你们打赢了?”
“当然。”盛茗旭终于把目光拨正,重新小心翼翼轻落到她身上,“你,那个……”
欲言又止?吞吞吐吐?他想说什么?陆芸努力平息心中躁烦:“将军想问什么?”
“……没什么。”想问她是男是女,可话到了嘴边,没了必要。
他亲眼确认过了性别,不会因她本人否认而突变,所以,先按兵不动吧。
这是个来路不明的陌生女子。
尽管目前为止,并未任何危害他们的举止,可不代表就是百分百无辜无害之人,盛茗旭在心中提醒自己,继续保持该有的清醒。
如今这般,也插翅难飞,不如等她养好箭伤再看。
陆芸低低“哦”了声,这将军,i人?土象星座?戏份都放心里了!
“你给我挡了一箭,我会记这份恩。说吧,你有什么要求?”这女子就在他眼前,可他完全看不透,盛茗旭不喜这种雾里看花的滋味,试着多互动些,增进了解。
只因,他已正式决定,把她带回京城。
既是人才,又何分男女,能为他所用便可。
我想要回去。可你没这本事满足。陆芸哑然,想笑却不敢,怕再度扯疼伤口,屏息默了一会,她开口:“将军,今年贵庚?”
“嗯?”问的突然,一双小鹿眼就那样直直看他,毫无扭捏,亦毫无分寸,盛茗旭心头一跳,头一回被年轻女子直截了当问年纪。
贵庚不懂?陆芸立马换了词:“将军多大了?看着比我小!”
盛茗旭眼风微燃,脸些些起热:“问这做什么?”
“我们,”陆芸得为自己考虑,既然他自己都开口了,她得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盛茗旭眸底光亮一晃,呼吸收紧。
陆芸尽量给出一点笑,当作即兴的诚意:“能不能结为兄弟?按年纪来,大的哥哥,小的弟弟!你我已是过命的交情不是!”
转的太快……盛茗旭接不住,原地尬默。
陆芸心思一转,想了想,很是通情达理:“将军,如果你不想做我弟弟——也没关系!你不要误会,我不是想高攀!只是方才将军说挡箭这份恩会记于心。而且,将军长得这么帅气,这张脸肯定很——”
“可以。”盛茗旭出声打断,有了选择。
“嗯?”陆芸其实就想提醒他,不仅仅挡了箭,在这之前还帮他找回了这张脸,总计两份恩,“啥?”
盛茗旭淡淡瞧人,眼眸清澈又深邃,似一片星辰,藏满万里柔美:“我今年二十。”
“这么小啊!”陆芸着实没想到,知道古人一切都早,可知道与亲自体验,完全两码事,这年纪放现代,刚高中毕业上大学呢,“那我就不客气了,将军,按照年龄,我这大你好多呢~所以,你是小弟,我是——”
“大多少?”再次出声打断,不让人说完。
“……”陆芸被他突然出声吓一跳,“我快25了。比你大5岁。”
额,看着不像。盛茗旭做不到冲一个女子喊“哥哥”,再者,他自己有大哥,不缺。
陆芸见他迟疑,猜他还是不乐意。也是,她啥都不是,除了会用蜂蜇人,而这男的在这个时空是大权在握的尊贵将军,说不定还是什么皇亲国戚,她跟他攀亲戚一不小心就跟着成了他们国家皇帝的亲戚,这账目怎么算都她赚!人不乐意也正常。
可是!她“给”了他脸啊,还给他挡了箭!这会还带重伤卧床,总得给她一点感谢吧!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未知朝代,她除了自己啥都没有,但凡有点打算,就该攒资源!
金钱,物资,还有人脉关系!
前两者都重要,但第三个更香!
一个大将军的人际网络,价值得多高!陆芸不是真想“攀龙附凤”去与那什么盛国皇帝成亲戚,她就是想把自己提前付出去的“价值”,收回成本。
成本,越高越好!总之,不想糊里糊涂吃亏。
她从来是一个特宝贝自己身体的人。除了自己主动,比如与蜜蜂最初打交道时难免被蜇,但凡被动的有损伤肉身的事,她都不干。所以,这中箭带来的伤损,不可估量!毫不夸张地说,都花出去了她大半条命!
盛茗旭左思右想,不知如何处理这份荒唐的“要求”,可是他自己允她提的,她提了他拒绝脸上挂不住,大丈夫言而有信,不能这么快出尔反尔。
“你叫什么?”他都还不知道她姓甚名谁。
好家伙,沉闷不语就知你还是不乐意,小样转话题还挺迅速,陆芸心中不屑,可不好表露出来:“陆昀。陆地的陆,纪昀的昀。”
盛茗旭:“纪昀是谁?”
陆芸一愣,她本想说“张若昀的昀”,想到古人哪认识现代的明星,特意挑了个古人,却没料到人也不识纪昀。
也是,纪昀纪晓岚都是清代人了……是她考虑不周。
“没谁,我叔。”随口一瞎话,陆芸只想回到“价值交换”上。管她叫什么,她哪怕没名没姓,他也得“报答”她啊!
盛茗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陆,昀。”
“是的,老弟。”陆芸瞅准时机,接得特顺。
可这一出口而出的称呼,直接把盛茗旭吓呆住了,良久,他才眨了眨眼,顺了顺堵在支气管的那口气……不置可否。
多听听自会耳顺,陆芸装傻,又紧跟一声:“老弟,你这张脸,其实真的挺帅的。”拍拍马屁,巩固热呼呼的兄弟情!
“我知道,”盛茗旭不是不经夸,从小到大周遭的人都这么说,他早已免疫,只是这女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夸,令他心中微妙,“你还有其他要求吗?”
“喔。”陆芸察觉到了“老弟”的某种不经意羞涩,并不打算拆穿,这一会工夫下来身体吃乏也累,于是她扫了圈四下,目光停在靠东边那张大床,眉头一微,声线低沉不少,“我想一个人静静。”
盛茗旭当即允她:“好,那你先歇着。”
而后大步出了军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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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后,陆芸对那张“来路不明”大床一通抽丝剥茧后,猛然察觉极有可能是“老弟”的,整个人目瞪口呆!
很快,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中箭后,应该有外科手术取出箭头,以及上药等一系列紧急处理……那这一切都是随军大夫做的?
如果是,那军医肯定知道她是女了……
所以,这“老弟”为何搬床过来?
怕她再次偷偷跑掉吗?
陆芸陷入沉思,逆向思维提醒她:或许这是他的另一处大帐。而挪动的并非他的床,而是她躺的这张……这脑回路清奇的家伙,没事就爱挪床!挪她的床,他有“前科”,经验丰富!
等等——
无论哪种情况,都改变不了这两张床置于同一帐内的事实,那岂不是意味着……
陆芸脑神经一刺,心中蹦出一个再清晰不过的结论:他与她睡一处?!
脑袋一抬,帐外火光晃动……是晚上!!
要命……那他等下,该不会要回这帐内那床上睡觉?!
睡一晚上吗???
他知道她性别女吗?若知道,为何刚才不直说?难道并不知情?
这“老弟”……是不是哪里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