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帐帘忽被人从内撩起,门口六个兵,齐刷刷扭头。
陆芸见此阵仗,喉底一压,冲最近的壮汉微微一笑:“大哥,你们有没有听到鼓声啊?是哪里又要打仗了?”
这么多个晚上,就今天听到!必有蹊跷!
那壮兵神色一呆,与对面同样高度紧张的兄弟四眼一对,一阵匪夷所思:“小兄弟,那是击鼓报时……不是打仗。”
“击鼓报时?”陆芸没想到这一出,多少有些意外,察觉到自己问了个傻问题后,讪讪一笑,急忙挽个尊,“喔,那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刚醒,没听全。”
壮兵神色一缓,这是睡糊涂了估计,耐心对“他”道:“三更天了。”
“三更?晚上11点了?”陆芸心中讶异,还以为她只是浅浅打了个盹,不至于过去这么久,“这击鼓报时每天都有吗?”
“是啊!”壮兵点头,想起自己的职责,赶紧提醒人,“小兄弟,回去睡吧。不会打仗了,你大可放心踏实地睡到天亮!兄弟们守着你,啥事都不会有!”
“……”话一密就透讯息,谁都一样,陆芸听后心中有了数,“好的,谢谢哥几个!对了,将军他,有来过吗?”
几位壮兵们闻此言,同时沉默,有些拿捏不准如何回应。
陆芸心中一记苦笑,完全猜不出答案。他们瞧她那神情,仿佛在说“这人问了个什么鬼问题”……她不是有意为难这些士兵的。
她只是想问问,此时此刻,他们的将军,在忙什么?总不至于已乖乖就寝于大帐内。
“小兄弟,今天将军他有些忙,所以应该不会过来了。”壮兵不擅编谎,于是尽量含糊些答。
怕直接说“没来”,会让眼前这位生生期盼将军的人,失望。
毕竟,早些天,这小子天天与将军共宿一处。
到底不是一般人,想将军了,能这么直接问他们哥几个……所以,还是稳着点说。
没来啊……陆芸面露失望,垂头想了想,努力挤出一丝微笑,“谢谢,我知道了。如果将军过来的话,无论我有没有睡,烦请大哥提前通报一声!”
壮兵觉得自己开了眼,果然将军会被“迷住”不是没有原因的,“好的。”
从前在京城,对盛大将军不近女色诸多耳闻,如今跟着将军出此一战,答案算是找到了。所以,大伙私底下议论的那些,基本属实了。
放下帐帘,陆芸无声一叹,心中复杂,只是报时击的鼓么。
原地杵了一会,正打算回床上坐会,谁曾想耳边倏然传来一声惊叫——吓得她猛地一个转身,“刷的一下”急撩起帘,“什么声音?!”
门外守卫亦纷纷伸长脖子,拎耳细听,个个目瞪面愕:“……”
“是将军那帐子传来的!”陆芸几乎一秒断定,那帐子中从这个角度看去,竟有两个人影!
拔高的那个,无疑是将军小弟!
那个矮的,是……
陆芸决定立马去探个究竟!
谁知刚拔腿往外大跨一步,就被一人一臂迅速拦住:“小兄弟,没事的,你待在这个帐子里,很安全。”
左右各一条粗壮手臂横亘在她颈下,陆芸不得不往后退一步,急火攻心之下,一时竟不知如何组织语言。
……
而在众人目光所及的大帐内,盛茗旭比任何人都要震惊万分,不可思议瞧着眼前矮个的刺客,良久,他的视线微微一晃,不确定道:“女的?”
“呵!”刺客轻讥一笑,态度甚是轻狂,心中却是万分嫉妒,“你就是赫赫有名的盛大将军!”
盛茗旭瞧出了些端倪,心底深处却不敢往前一步确认:“你是谁?”
刺客收笑,冷答:“尹筝。”
盛茗旭顿哑,眸色起波:“为何来行刺?”
尹筝嘴角微扬,陡然大笑起来,又猛地戛然而收,心尖滋味泛酸:“我就想看看,盛翟夜里做梦老喊的‘小旭’到底长什么模样!”
“……”
尹筝见他无动于衷,与他哥粗糙猛汉的长相不同,威风凛凛的少年俊朗,掩盖不了眉眼里那股清新俊逸,若不是这身盔甲,他更像是彬质文人。
盛茗旭心中摇摆,这是他头一回见她。
这一身飒爽戎装,令他完全无法想象,过去五年她与盛翟举案齐眉时是何模样。
举棋不定只因他不知盛翟对她情感上的虚实,若两人有真情,那深浅又如何。这些都决定着眼下他如何定夺,此女子的来去。
再怎么英姿勃发,终究不是男儿身,区区一柔弱女子,想制服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尹筝受不得这般静默,再起挑衅:“盛大将军,如今我人也是见着了,算了了一笔心事。若我没猜错的话,此刻你心中正在琢磨如何处置我。”
盛茗旭仍是沉默不睬。
尹筝心中逐渐失序,蓄力冲他一声喊:“说话!”
一对眸子明暗难辨,盯人力度无声微调,盛茗旭有了决断,眼睫一眨,口吻异常冷漠:“你既敢单枪匹马夜闯我盛军军营,便该知是怎样的下场。”
尹筝闻得此言,怆然失笑:“知又如何!不知又如何!”
一瞬转念,盛茗旭再起犹豫,“盛翟知道你来这里吗?”
最后那点笑意骤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几缕悲色,这种时候,心里那堵墙绝不能塌:“呵,盛大将军不需要知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未曾想她如此不惧,多少令盛茗旭刮目,再如何她与盛翟都关系匪浅,他不好动她……只是,该如何处置?
尹筝见他手握长剑纹丝不动,目中似起了零星杀意,心头一楞,有种不好的预感。
盛茗旭倏然往前两步,将彼此距离缩短。
尹筝见状,心中顿急,双眸怒瞪欲再度往前之人,咬牙切齿道:“今夜你若杀我,盛翟必不会放过你,从此你兄弟二人,将成死敌!”
见他不为所动,又冷眉逼近两步,一柄长剑寒光刺目,如困兽一般的她,忽而仰头大笑:“有本事现在就杀我!不瞒你说,这正是我此行最大的目的!”
“杀了你,盛翟并不会拿我怎样。”她似话中有话,若不逼一步,怕是不会和盘托出,既如此,他不妨激上一激,“区区一个北国人,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是吗?”原本还以为他较盛翟文雅,现在看来,或是更冷血无情,尹筝忽觉自己判断失误,两兄弟到底骨子里都是同一份残忍,铁石心肠,寡恩薄义!
她不想就此葬送性命。
她的性命,她孩儿的性命。
原本夜行至此,只是心有不甘,只想会会令盛翟五年来念念不忘之人,并非真想对他不利。谁曾想,他对她的出现,竟无半分意外!
甚至于,更像是……久候多时!
尹筝自觉前两日踩点已足够小心万般,最终却还是被他有所察觉,所以他这是提前“候着”她!
就等着她自投罗网!
不知是哪一步,露了破绽,留了痕迹,被他识破。
盛茗旭不再往前,一把利剑却比方才更精准无误对准“特殊刺客”,下最后通牒:“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尹筝猝不及防,羽睫微颤,不得不铤而走险:“盛大将军,你这一剑下来,一尸两命。呵,你敢吗?”
盛茗旭下颚一抬,听得分明,几乎一瞬,反问于她:“盛翟他知道吗?”
“呵呵,你觉得呢?”尹筝心中清楚,这招生效了。
……
与此同时,陆芸正想法设法说服一群泥古不化的死脑筋放她出去:“几位大兄弟,你们听我一句劝,再拖下去,将军的人身安全怕更难保证!”
众守卫再度面面相觑,不敢轻易放行!
“我说哥几个,刚那声凄厉的笑声,你们听见了吧?那刺客是个女人!女人!若是个男人,将军一个人对付必然绰绰有余,可对方是个女的啊!”陆芸见几个头脑简单的家伙纷纷屏息,目愣愣听她说,像是有了动摇,于是再加把火,“将军之前有单枪匹马对付女刺客的经历吗?”
众守卫被问住了,想了想,又不约而同摇摇头,实在想不出来任何将军对峙女人的画面!
帐内那一高一矮的身影,除了偶而传出几声瘆人的笑,至今未见任何打斗!
眼瞅着将军一步步靠近那刺客,却迟迟不动手,也不知两人在谈判还是咋的……陆芸心中奇痒无比,太想冲进去一瞧究竟!
既然是个女刺客的,眼下又被盛大将军近距离长剑抵着,估计已无任何杀伤力!且没什么翻盘的可能了……所以,这个时候不冲,更待何时!
原本她以为是将军的哪位红颜知己找上门,所以早些时候这小子才会那么反常,但从那长剑从始至终毫不客气对准矮个人影来看,不怎么像!
作为如假包换的现代人,吃瓜是一种生活必备的娱乐精神!
既然要吃瓜,自然近距离更过瘾!
陆芸心中忙碌走着,两只眼是一刻不放松!
“这位大哥,你说,将军是不是没这样一对一地跟女刺客过过招!”陆芸耐心已见底,揪住为首的,发起最后攻势!
壮兵迟疑地点点头,很不自信道:“……好像是没有。”
就等这句话!陆芸手一拍,痛快道:“是吧!那还不赶紧的!”
壮兵怔愣,“做啥?”
“随我一起去帮将军啊!”陆芸就势推搡了下最近两位的臂膀,催道,“赶紧!咱可不能让将军吃了那女人的亏啊!”
众守卫其实并不是十分清楚,自家将军到底有没有“会”过什么女刺客,但根据他不近女色的“生活履历”推测,估计与女性“切磋武艺”的机会寥寥无几……所以,这小兄弟说的,也不是完全没道理!
“走!赶紧!”陆芸见众人已差不多被说服,双手再度蓄势一推,拦她的两条胳膊同步一松,完全没了方才的强势阻力!
见她一个箭步拔腿往大帐冲,一干壮兵连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