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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到这并非一个好玩笑,因为有人竟会当真,陆芸赶紧补一句:“我开玩笑的。”
盛茗旭却一本正经望着她道:“我没开玩笑。”
陆芸觉得眼前这小子硬要挑缺点的话,就是幽默细胞真不多。
比如此刻,话都让人接不下去了!
隐隐约约的思绪疙瘩突然变清晰,陆芸心底忽起一阵战栗:“不对,你让皇上取消婚约?这样的行为难道不是抗旨不遵么?”
盛茗旭敛眸,并未急着否认,而是稍稍过心,提炼了下核心,对她道:“别人或许是,我,不是。”
也没见你长两个脑袋!这么牛?陆芸细细品了品这回答,总觉得他的话好似只说了一半。
“为何?你不也是皇上的臣子,还能特殊对待?”陆芸真不明白。
他的胸有成竹反而令她不安。
这小子只是一个大将军,再怎么奇功赫赫也不可能越过天子的威严与权利。退一万步说,哪怕是太子皇后这些特殊身份的,也不能抗旨不遵。
盛茗旭却并未答她,而是敏感反问:“你很担心我?”
“嗷,”陆芸一愣,不想撒谎,接得很顺,“对!姐以后还得仰仗你,所以你的平安于姐,很重要。”
无论背后出于什么,被她这样往心里惦记,盛茗旭很受用。
为了让她安心,他冲她明朗一笑:“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不会做让自己犯险之事。你尽管放心大胆来仰仗。”
话糙理不糙,可这表达,易生歧义。
陆芸心中微妙,可还是配合致谢:“行!那姐就不客气了,无论怎样,你行事都要三思而后行……若往后真有什么大事非做不可,能商量着来就商量着来。那老话说得对,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姐虽然力气不行,可自认为脑力还可以勉强用用。”
“好~”
她似乎很刻意,克制着不再如往常一样没心没肺喊他“旭旭”,“小旭”,“阿旭”,又刻意用“姐”自称,盛茗旭心中知她用意,但他没资格要求什么,关于称呼。
事实是,他也有些混乱,到底更期待她喊他什么。
从前只觉她喊“旭旭”、“小旭”、“阿旭”是亲昵,可今日在他表露心迹后她忽然改口一声“盛将军”,反倒倏然点醒了他!
若唤“旭旭”、“小旭”、“阿旭”是把他当弟弟看待,那“盛将军”,她是把他当做一个男人对待了。
虽亲密不及前者,可于他而言,却像是一种别样的情话。
盛茗旭无法自欺,这种称呼上的转变给他带来的细腻情感差异,真实存在。
甚至于她每喊他一声“盛将军”,他的心尖就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酥麻感划过,微妙,又令人沉沦。
而这种感觉,被她喊“旭旭”、“小旭”、“阿旭”未有。
被她看做一个强壮的男人,体验感很妙。
她喊他“将军”,又近距离看过他杀敌,保不齐脑海里会时不时浮现他骁勇模样,一想到这,盛茗旭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第一次在一个将军脸上,看到一种类似女儿家娇羞的微表情,把陆芸看得懵一脸:“你,笑什么?”
“没什么。”盛茗旭敛笑,“你尽可放松些,与从前一样。再如何,京城生活总没军营那般苦。吃住行穿,都会有意思许多。”
想着最初是他硬要把她留下,跟着一群糙老爷们过了好久的军营生活,诸多不便但也被她克服,忍受至今。
更别提她的箭伤,盛茗旭心觉抱歉,很是认真地打量了下她的衣着:“明日之后,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不是非得一身男儿装。”
陆芸被他这么一点,心中一支愣:“你们皇上,知道我是女的吗?”
盛茗旭没想过这个问题,她在问,于是现想:“大概是知道的。若不知,明日再当面禀报,也是一样的。”
“……”
看他云淡风轻不以为然的样,陆芸就差以为他与皇上是拜把子了,这么好说话的君臣?
“你若困了,先睡吧。”寻思着也不早了,盛茗旭贴心提醒。
陆芸没睡意,可确实到躺下的点了:“好,你也是,回去吧,早点休息。”
“嗯。”盛茗旭点头,虽不舍但还是把目光利落从她身上撤回。
到了帐口,又忍不住转回身,第一次把她教给他的睡前言语学以致用,“晚安。”
陆芸仓促一笑,回应他:“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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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好一会,帐内的丫鬟终于再度露面,虽满心胆怯,但还是颤颤巍巍鼓足勇气把自家小姐的话原封不动带给面前的大将军:“大将军,我家小姐说有啥事明天再说,谁都不能打扰她睡美容觉……”
声音到最后几近蚊子叫。
盛茗旭双眉一蹙,他听清楚了,但不明所以。
在原地驻足半会,将此归为毫无预兆地无理取闹,他决定离开,不浪费口舌了。
本想提前知会文青黛一声,无论如何,她也是这场婚约的另外一个当事人。于情于理,他都该过来这一趟,把有些话说开。
可显然,她并不想听。在他的地盘,闹起了千金大小姐的脾气。
而这脾气,对他无效。
早些时候误以为她改了性,这会一看,就是从前那个文青黛,不仅从未更改,反而变本加厉起来。
盛茗旭转身,一字未留,大步离去。
文青黛的丫鬟终于抬头,巴巴望着高大的背影渐行渐远。
她比这位大将军还要糊里糊涂:自家小姐不知怎么了……行为处事看似正常,实则隐隐约约透着怪诞。
若放从前,这尊贵的盛大将军亲自过来找,她家小姐还不得高兴得手舞足蹈,第一时间梳妆打扮,以最佳姿态迎人!毕竟是心心念念期盼的男儿!
不会是刚才那般,冷着面让她出来回绝,像是很嫌弃似的。
还有什么“美容觉”,也是闻所未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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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盛国朝堂之上的剧情,陆芸心中有了大概,可整个人反而更加没了睡意。
独自仰躺在床,双眼望顶,脑海里全是她不可控的桩桩件件。
想来想去都没个令人真正安心的果,于是又不知觉把“乱入”这个时空后的前前后后给倒放了一遍。
哎……陆芸听见自己心中叹了口气,身子应和情绪起了乏,两眼无声合上。
还是睡觉吧,船到桥头自然直。
不知过了多久,陆芸从本就不深的睡眠中醒来,抬眸帐边,一眼瞅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盛茗旭?
他在她帐外做什么?
难不成忽然想起了什么事要找她商量?
床上的人气息忽乱,眼睁睁看着那高大的人影从左边踱步到右边,转身,停顿,又踱步回左边,如此往复……都不用看他的脸,就给人一种纠结氛围的视觉描述。
陆芸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起身。
这个点,外面应该已经很冷了。他若真有事,一直这样徘徊下去总不是事。他若没事……
没事就不会杵在外面!
陆芸决定下床。
长袍外衣随意裹身,来不及如常穿整齐,只想着听完他的事方便回来入窝。
谁知人到帐帘处,还没来得及抬手,就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有人瞬间撩开帘布,见她模样,心中一动,不由分说迅速闪入帐内,放下帘布。
“怎么起来了?”盛茗旭鼻子通红,眼眸清亮,语生怜惜。
陆芸见他挨冻许久的可怜模样,心中匪夷更甚:“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盛茗旭对着她,看着她满心满眼也是他,似一场久旱逢甘霖,一颗躁动不安的心,立马平稳下来。
只是望着她,就是不说话,陆芸愈发茫然无措:“怎、怎么了?”
盛茗旭忽不自然一笑,低声道:“可以说吗?”
“嗯?”陆芸觉得他有些反常。
她从未见过的一种反常,他的肢体隐约给她一种慌乱无序感,“你说,我听着。”
盛茗旭很少去听自己的心跳,可这一晚,他几乎每时每刻都能听见左边胸腔内,那股不安分的跳动,节奏任性,不受他控。
陆芸小臂觉冷,忍不住催促欲言又止的家伙:“赶紧,有事说事,姐困呢!”
盛茗旭一听,反而先催她回床上:“你回被窝,小心受凉。你躺床上,我再讲也一样。”
陆芸算是看明白了,铁定不是什么急事。既然不急,就由他慢腾腾组织语言去,她先回被窝要紧。
目光小心翼翼随着她,眼看她躺好,盛茗旭松了口气,眸底全是温情低转。
陆芸调整了下气息,扭头冲他道:“好了,说吧,啥事?”
盛茗旭离床仅两米,再被她催,顷刻慌乱,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好不容易恢复平稳的一颗心,又加速蹦哒起来:“我,那个,”
陆芸眉头一皱,这人怎么回事?
“你怎么了?”啥时候这么忸怩过!眼睛因为用力瞪人微微发酸。
盛茗旭下意识错开滚烫的目光,逃避她的直视,望着床边某处,低垂道:“今晚我可以留这帐内么?”
陆芸眨了眨眼,调整了下眼部吃紧的肌肉,重新瞪着他:“为啥?”
盛茗旭略尴尬,却及时答她:“我,睡不着。”
陆芸不由一笑:“怎么?明天要见皇上了所以太激动?还是太忐忑?”
“不是……”盛茗旭摇头,“不是这个缘故。”
陆芸往被窝缩了缩:“那是为何?”
盛茗旭一咬牙,重新对上她的双眸,刹那决定冲一把,把真话全掏给她听:“我在自己那帐,只要一闭上眼,就全是你……”
脸上毫不防备的笑骤收,双目抵入一双真诚的眼,陆芸听见自己的小心脏,“嘭嘭”两下——继而一阵抽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