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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帝见她神色没了方才的笑意,变得甚是一本正经,心中好奇,忍不住催问:“你且说无妨。只要不问朕要天上的月亮,以及地上的盛大将军,要什么朕都允你!”
此话一出,殿上百官纷纷左顾右盼,寻求身边最近的默契对眼。
盛茗旭整个身子都僵直了,一旁是三位部将默契十足地向他“行注目礼”。
倒是陆芸,虽也意外,可当下就推断出“原来在这皇帝心中,盛茗旭重要性与天上月亮同等”。
她本就对盛茗旭无意,所以这皇帝压根就不用担心她会与他争夺一个少年将军,一个国之栋梁。
退一万步讲,其实盛茗旭也不是这皇帝的。
盛茗旭,是他自己的。
以他的思想通透度,他若执意牢牢握住自己,哪怕是这位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也无法将他夺走。
只有那些不把自己当自己的人,才容易被他人夺走。
不把自己当回事,把自己当外人,就会被他人惦记上,人生价值也好,皮囊美色也罢,都会遭心怀叵测之徒横加算计。
她陆芸不是,盛茗旭也不是。
盛茗旭视线一直没离开她,他完全没料到皇上会如此直白,即便口吻带着三分玩笑,可说这话时表露出来的帝王威严,写着“不可冒犯”四个大字。
千万不要吓到她才好。
陆芸重新在腹中精炼了下言语,决定把另外一个奖赏说给他们的皇帝听。
他能满足她,也只有他,能给她这个保证,这个对她而言与性命同等重要的“赏赐”。
“回皇上,我还要另外一项奖赏是,无论何时,无论何种处境,我都不会被赐婚。”
话音刚落,众人哗然。
包括盛茗旭,一脸难以置信,呆呆望她。
程勇三人面面相觑,脸上的费解程度一点都不亚于任何人。
与其他文武百官不同,这一路走来,他们是亲眼看着盛大将军与陆姑娘之间发生的种种……
不知陆姑娘为何要说这样的话?
还将“它”视为一个奖赏,问当今圣上讨要!
唯独盛帝本人,一秒错愣后,开心再也藏不住,视线无声掠过原地发怔的少年将军后,甚是轻快地应允出人意外的小女子:“好!朕答应你,除非你自己开口来找朕要求赐婚,否则绝对不强加于你任何姻缘婚配!”
金口刚出,陆芸就第一时间叩拜谢恩:“谢皇上成全!”
盛茗旭收回目光,垂首瞧自己盔甲。
程勇不知该喜还是忧,这一切来得突然,这女的不按常理出牌,让他的脑子跟不上。原本心中极度害怕她开口要提与他的盛大将军住一起类似的要求,谁曾想……这到底是求了个啥东西?
一个弱女子,不求最能庇佑自己的良缘,求不要赐婚?
要知道,若天子赐婚,必是人人艳羡的姻缘。
程勇心思到这,脑瓜子都觉得有些隐隐作痛。算了,不想了,不是他能想明白的事!
别说他想不明白,依他站着瞧他的好将军,似乎也是满脸困惑。
盛帝第一次觉得原来女子也可以如此令人生趣,忍不住想同她多说几句,当然,也是为了尽可能地再试探下她的深浅:“陆昀,朕来问你,你要的大宅子,是要哪个地方的?京城好宅子可不少。再说得明白些,朕让你二选一,你想选离盛大将军府近一些,还是远一些?”
刷的一下,盛茗旭下意识再度扭头瞧人。
陆芸刚好也抬首,对上他那双完全不同方才的冷眼,下意识冲他抱歉一笑,而后摆正身子,再次毕恭毕敬回复盛帝:“回皇上,远一些。”
真有趣,是越发令人好奇了,盛帝想知道缘由,于是开口问:“为何?”
这也是在替盛茗旭问。
他甚至比盛帝,还要紧张她的回答,几乎是“惶恐”。
陆芸却不慌不忙有自己的节奏:“回皇上,小女子想要大宅子,是有用处,想继续老家的生计,养蜂。盛大将军他害怕蜜蜂,所以自然要离的远一些,比较妥当。”
陆芸说的是真话。
盛帝茅塞顿开,实在没忍住,哈哈一笑:“原来如此!怪不得!你想的甚是周到,既如此,朕就允了你。马上安排!”
最怕这样的女子对他万分器重的盛大将军死缠烂打!这下好了,最后的担忧,轻松解决……也是奇了怪了,天下竟还有对他视为宝贝的旭儿免疫的女子。
若他的旭儿对她无意,盛帝倒不介意这样的女子被收入将军府,哪怕做个偏房都问题不大,可偏偏,据他安在军营里的眼线详报,这小子对这女子,似有动情。
男儿当志在四方,志在江山社稷,岂能将心思真放在儿女情长上,若是其他儿子,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罢了,可唯独盛茗旭不行。
即便从小将他放在盛家养育,可一切培养与其他皇子无异,不,确切的说,远胜于其他皇子。而这孩子自己也争气,不仅长得一表人才,眉宇间那股逼人英气最像他少年时,武功文化也是一等一的佼佼者。
盛帝想到这,心中是万分舒畅。这孩子怕蜜蜂,也随他。若随了他母亲,便是再可怖的毒蛇,都不会眨一眼。
这来路不明的小女子,倒还算有自知之明。
比起喜欢往前冒进的人,盛帝显然更欣赏懂得审时度势会退步的人。只要她的往后退,不是为了日后更贪婪的进,便可。
总之,哪怕这小女子离他的旭儿有十万八千里,只要在他的盛国,他都会派人将其牢牢盯住,除非他的傻旭儿,忽然有一天对她彻底死心。
一个人,若对某个人或某件事太当真,那么,那人或那事,有朝一日极有可能对这个人造成强有力的伤害,甚至是,无法挽回的伤害。
盛帝希望以他的方式,护住他最疼爱的儿子。虽然在天下百姓面前,他只是盛国最年少有为的将军。他的真实身世,出于对他的保护,很多年前就被藏了起来。
陆芸再次叩拜谢主隆恩。
两个愿望,都达成。这下好了,等出了这皇宫,入住自己的大宅子,就可以心无旁骛开展她的古代养蜂事业。
至于盛茗旭解除与那宰相千金婚姻,她也不用过度担心啦!
因为这把火,再怎么烧,也不会烧到她身上!
这皇帝可清清楚楚答应她了,绝对不给她赐婚!所以,若盛茗旭哪天脑子抽风真去请旨,这皇帝也不可能出尔反尔。
毕竟,君无戏言。
陆芸一路过来七上八下的一颗心,终于可以稳稳落下。她不是无情之人,也大约猜到此时此刻盛茗旭本人可能会有的感受,结合之前他对她的种种以及所谓真情告白,想必今日她在这殿上求的两个赏赐,对他会有一定的心理冲击。
或许,似一桶冰水,当头灌入。
可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盛茗旭不是不重要,也不是哪里不好,只是他怎么排,也不可能排到她本人前面,于陆芸而言。
她是把自己当“宝”的人。
从小像草一样被抛弃的女孩,早早地生了把自己当“宝”养一遍的决心。无论身在哪,都不会更改这份誓对自己千般好万般好的心。
她的存在,从来都是用来成全自己,而不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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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芸没料到的是,这日离开皇宫,已是明月悬空。得了赏赐后,与盛茗旭他们一同被留在宫里,又是美酒佳肴,又是歌舞庆祝,而后又是各种吃吃逛逛,总之,一天都未停下。
晚上场时,盛茗旭已换下军装,一身乳白色长衣,举手投足间甚是贵公子气质十足。
古人的精力,远比她想象的要好,也比她这个现代人要足。
总之,她坐马车出宫城门时,人几乎是半瘫着的,若非同车还坐着一个一言不发的盛茗旭,她完全可以躺倒在车上。
今日没运动,可运动量,堪比走了两万步。
陆芸心中默默,闭目为了养神,也为了避开某人奇怪的气场。
盛茗旭显然对她,有“意见”。十有八九是耿耿于怀她向皇帝求的两个赏赐。
再如何粗线条不敏感男女之间的那些来回,陆芸也感受得到,来自盛茗旭的低气压。毕竟,确与她,脱不了“干系”。
“这几日,你先住我那。”马车内良久的沉默,终被人打破。
盛茗旭心中失落仍在,可一码事归一码事。在宅子下来前,她得有地住,显然,住他的将军府,于她,最合适。
于他,也最合适。
打从上了马车,她就一直闭着眼,可能想装睡,可能是觉累,总之微颤的睫毛向他“出卖”了她,告诉他,她此刻完全可以听到他讲话。
果然,陆芸听到低气压分子终于开口,倏地一下睁眼,小心翼翼对上他双眸后,故意冲他笑笑,以示友好:“好咧,谢谢旭旭!”
盛茗旭:“……”
拿她没办法。是真的拿她没办法。
从前在军营里下棋,见识过她的心思缜密,万没料到,现实中安排人事,她也擅长同一招:先他一步。
盛茗旭不想认输,却不得不暂时甘拜下风。
或许,他也该向她看齐,学学她。
哪怕只学得一些皮毛,也是好的。
比如,想要什么就干脆果断地提出来。
百转千回,都不如一次直来直往。
思绪无声转到心口,盛茗旭决定迈出一步,眸底诸多克制,开口便是要求她:“从现在起,叫我,盛将军。”
“啊?”陆芸一愣,双眼放大,“喔,好。”
盛茗旭却很人性化,懂得给她两个选择:“或,盛茗旭。”
陆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