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训诫
昏暗的烛光落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
会议在负一楼召开,阿七戴着面具站在最高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扫过底下稀稀落落的四支小队——有不少暗部成员牺牲在之前的那一战里,甚至包括两个小队队长。
——这也给了团藏塞人进来的理由。
如果处理不当,她很可能会被那些高层监视,乃至架空。
阿七提高了音量:“我是你们新的总队长,代号‘惊鹿’。从今以后,由我作为总队长来接管你们,凡有不服从命令者……”
未完的话语被另一道更大的声音盖过。底下有人不怀好意地插话:“喂喂,你是当年六分队的那个小姑娘吧,我记得当年应该是离开暗部了吧,怎么突然摇身一变就成了我们的总队长……你是不是对火影做了什么?”
末了,他的同伴无缝衔接开始阴阳怪气:“可能是用了幻术吧。”
黑眸一扫而过。阿七发现是二分队的几个人。
她抱着手臂,冷冷地提醒:“在我这里不允许排编火影大人。”
那人的脚不由得往后缩了缩,似乎碰到了背后人的手。他梗着脖子继续喊:“不要转移话题,如果真的是你的话,还真有点该死的不服气啊,六分队的小鬼头。”
“实力和副队长比起来如何?有本事展示给我们看啊。”
一旁的副队长微笑着横抱手臂,似乎对底下的叫嚣充耳不闻。
耐心逐渐告罄。
阿七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气,压制着突突疼痛的太阳穴。
原二分队的几个人显然不太服气她的空降,叫嚣着要比一比,除去曾经交好的同僚在竭力维持秩序外,另外小队的成员并未插手——他们也想凑热闹,她的实力如何,又是如何跳过选拔考试,一跃成为他们的队长的。
喝酒和熬夜此刻叠在一起就是双重催命debuff。
这种时候,阿七就想杀人。
事实上,心情差到极点的她也并不打算压抑自己的杀意,她轻轻勾起嘴角,手悄然攥紧了腰间的刀柄,伺机而动。
她的目光落在混入分队中的根忍身上。
随之,脚下一动。
被切割开的空气陡然发出一道凄怆的哀鸣声,闪过的残影如闪电般迅疾。下一秒,几道温热的血液从断颈中迸射成而出,飞溅在几个旁观者的面具上,它们在重力的作用下滑落成一条扭曲的线,最后无声地没入衣襟中。
全场噤声。
在一片鸦雀无声中,只听见人头落地的声音与收刀入鞘的声音一同响起。
——新来的根部忍者,直接被斩杀在刀下。
飘荡在空中的血腥气浓郁刺鼻,时不时刺激着每个人惶然跳动的神经,谁都没想到阿七会选择一言不发地当众杀人,就连一旁的副队长,放在护栏上的手也不由得缩紧。
这和曾经的惊鹿大相径庭。
或许有人知道惊鹿的实力,却基本没有亲眼目睹过写轮眼的威力。
仿佛仍然意犹未尽,阿七瞬身到另外一名根部忍者身后,灵巧地抽出他腰间悬挂着的刀。冷冽的刀锋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便挟裹着疾风砍向他们的脖颈,在紧缩的瞳仁中寸寸逼近。
危机逼得他从巨大的震撼中回过神来,那名根忍机敏地躲开后毫不犹豫地向仅剩的队友送去一个眼神,两人抽出藏在袖口中的苦无,不算太完美的配合最终还是败在了却在面具下的写轮眼,瞬间被抽去了力道。
利刃软绵绵地落地,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是、是……”
话音未落,他们就已跪倒在绵延温热的血泊中。
将同伴的头颅扔到他们的眼前,阿七将刀送回他腰间的刀鞘之中,她抬脚踩住其中一人的肩膀,用力往下一压——男人的上半身紧紧贴着地,感受到坚硬的靴底碾压过脆弱的肩胛骨。
好痛。
他决眦欲裂,却看见同伴被幻术困住,生死不知。
在骨骼碎裂的清脆响声中,阿七扶了扶面具的边缘,脱下沾了血的黑色手套丢在地上,沙哑的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大家……还有什么事要说的吗,趁我现在还有点耐心。”
没人敢搭话。
生怕不一小心消耗了她的耐心。
就这样安静如鸡地持续到结束,大厅里只回荡着阿七的声音,没有人去救治那两名新来的根部忍者,直到失血过多去世。
下会后,她让弥助想办法把那三个根部忍者的尸体送还给了团藏。
“就当作回礼吧。”
弥助细品了一番,咂舌:“你这样会不会太嚣张了?”
拧开走廊深处的水龙头,阿七将脏掉的手放在水中冲洗,视野里湍急的水顺着指缝间流走,带走了已经结成块状的血污,手掌干净得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见她久久不语,蹲在窗台上的弥助用尾巴扫过她的面颊,万分痛心道:“真是的,喝酒害人啊,七桑。”
阿七如梦初醒。她起身关掉水龙头,若无其事地将湿漉漉的手蹭上忍猫的身体。
“喝都喝了,死都死了。”
杀几个不入流的根部忍者应该不算什么严重的事情,正好借此机会警告一下别的高层,她的写轮眼并非只是摆设,更不是宇智波佐助那种闹着玩的三勾玉。
弥助忍不住翻个白眼,坚强地忍受着她的过分举动。
“那就是说,这是跟‘根’正式宣战了咯?”
“是因为换季了吗,你好掉毛啊,”阿七嫌弃地皱了皱眉,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条小鱼干,拨到弥助面前,“你不知道吗,其实我早就跟他决裂了,就在选择先代火影的那一天。”
——那一年为了能够签订条约,她把团藏卖了,差点死在他手里。
她那些缺德事弥助一清二楚。
如果她是举刀的,弥助就是负责告知哪个牌子的刀是最快的。
“我的毛好着呢。”
“要不要借一下隔壁家的香波?”阿七摸着下巴思忖。
帕克的香波臭死了。猫猫一向和狗狗合不来。
从喉咙滚出一道嫌弃的气音后,弥助决定不跟小零食过不去,他用爪子勾住小鱼干,藏进怀里,慢慢悠悠地提醒道:“现在可没有压制他的人了,你这样做果然是想死一死吧?”
那些年搜集的证据,也不知道能派上什么用场。
“你错了,其实不是这样的……”阿七低声反驳:“正因为先代死了,我才有机会能和他同台竞争,我该庆幸的是,我们的大名和我们的火影对他的看法难得统一战线。”
小报告已经提早一步交上去了。
反正不是她阿七先动的手,所有在场的人都能作证。
“真不知道那些高层看到人头,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阿七感慨了一下,施施然地擦干被水珠溅湿的镜子,亦擦去了一层厚厚的积灰。镜面折射着走廊上幽深的光线,斑斑锈痕落在鹿面具上,似道道鲜红狰狞的伤疤。
仅露出的黑眸中有似笑非笑,暗流汹涌。
弥助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忽地感到一阵恶寒,他扫扫尾巴,刚想开口,倏忽看到一道靓丽的身影落在阿七背后。
她抬头露出了熟悉的面具,紫色长发温婉地垂在肩侧。
“……总队长,听说您找我?”
阿七瞬间变脸。
她换上了温和的嗓音,带着点循循善诱的意味:“夕颜啊,想不想当分队长呢?”
-
同一时间,火影办公室。
纲手姬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报告,一拳砸在办公桌上。“嘭”得一声,雪白的文件被震上半空,如蝶般得四散飞舞。罅隙中,隐约可见五代目火影铁青的脸色。
缩在一旁的羚羊隐约猜到是因为早上开会时的事,却从未翻看过阿七写的报告。他根本不知道阿七在里面写了团藏派人“暗杀”这种胡话。
说实在的,自搭档死后,他就申请调去了二分队,与六分队形同陌路。
他和青蛙十年搭档,虽然早知有人会先离开,但难免触景生情。
但他有一个曾经在根部待过的同僚,临出发时,他想起天藏曾经告诉他们的事——他出身于根部,那是比暗部还要更黑暗的存在,虽然他们所穿的服装相似,但所带面具和所配刀具均不同。
所以。
……阿七啊,你究竟会在里面写什么呢?
在一片死寂中,纲手姬终于抛出了那个问题:“你也参会了吧,今天早上的暗部会议究竟发生了什么?”
来了。
擦了擦掌心的汗,半跪在地的羚羊沉吟几秒后,颇为坚定地回答:“报告火影大人,今天早上有三名根部忍者秘密潜入会议大堂,妄图刺杀暗部总队长,目前均已被总队长解决。”
“今日的值班是由哪支分队负责?”
“按道理应该是八分队。”
一排火影里,纲手姬大概是最沉不住气的那个。
她生气地拍桌子:“居然放任根部的人进来刺杀,八分队是吃白饭的吗,八分队的分队长是哪位?”
羚羊沉声道:“八分队队长已经在战乱中殉职了。”
纲手姬的动作迟疑了一瞬,她用手撑着下巴,一言不发地挑眉看他。
不知为何,跪在地上的暗部心跳在这一刻开始奇妙地加速,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划过鼻梁,留下一串发痒的痕迹。忽然又想起青蛙的脸,他捏紧了垂在身侧的手,藏在胸口的那些二分队的罪证在隐隐发烫。
闭了闭眼,羚羊决定放手一搏。
“不过,副队长并未做出任何安排,他在会场上——”
纲手姬却冷冷打断他:“你的话太多了。”
后面的话被迫咽了回去,羚羊的呼吸猛地一窒。
懊恼与后悔交织着铺天盖地袭上心间,他忍不住将手指掐进掌心,阵阵发疼,“是,属下告退。”
“等等。”
纲手姬忽地喊住他。
她撩了撩垂落在耳畔的金发,忽然笑起来,美眸里风情万种,“我记得……你的代号是‘羚羊’吧,曾经隶属于六分队,认识宇智波七吗?”
“是,属下认识。”
失去了所有的勇气,羚羊不敢有任何隐瞒。
纲手姬又问:“关系如何?”
羚羊十分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除去潜入雪之国那个任务之外,他和阿七的交集并不多,较为年长的他自认为没有青蛙那么随和自由,和小孩子玩不到一起去。
阿七就是那个小孩子。
才来的时候,她只有15岁,还没成年,瘦瘦的,对前辈很客气,任务完成得很漂亮,队长看重她,就像看重当年的宇智波鼬一样,假如没有那个任务的话。
他偷偷调查过青蛙的真正死因,结果并不理想。
直到申请调离六分队,在离别的酒席上,他借着酒意再一次询问队长,才得到这样的答复——“既然这么想知道结果,为什么不亲自去问问她呢?”
——这种事情,真的可以吗?
连自己都寻觅不到的真相,当事人真的愿意就这样告知吗?
“你不试试怎么会知道呢?”队长拍拍他肩膀。
那时,阿七已经离开暗部了。他听说是去了大名府任职。
于是不抱任何希望,他向大名府秘密寄去一封信。
在第三个早上,回信十分意外地收到了。彼时他刚刚将东西搬到二分队的办公室,阿七的忍猫就蹲在了他的面前,它掏出一张很薄很薄的纸张,向他索要了一点小零食后才满意离开。
上面只有几个潦草直白的字,随意到有错字。
「是因为我自杀。」
她既没有写上任何道歉的话语,亦没有奢求他去理解。
但羚羊脑补了很多,他一遍遍地去揣摩、去还原青蛙当时的处境与想法。随着时光荏苒,他放弃了,也想通了,自己根本没有立场去恨她。自己仅仅能做的,只有尊重青蛙那一刻的生死抉择。
十年搭档,可他们之间的羁绊却远不止十年。
那是木叶43年夏日的一个傍晚,上司将还是个孩子的青蛙送到了他的面前,他瘦瘦小小的,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眼角眉梢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与纯良,见人还有点生涩害羞。
临走前,上司告诉他:“是个孤儿,以后就拜托你了。”
十五岁的羚羊沉默地点了点头。
将滴着血的刀藏在背后,他蹲下身,平视着这个孩子。
夕阳在他背后沉沉坠落,照亮了孩子漆黑的眼眸。看着眼前沾了血渍的面具,他没有害怕,反而伸手替他擦了擦,发现无法抹去后,才讪笑着缩回手。
藏在面具下的嘴角忍不住轻弯起。
他用手指挡住那块血迹,问:“喂,你有名字吗?”
“光,”眼前的孩子认真又害羞地回答:“我叫折原光。”
“很好听的名字,”羚羊撑着脸颊,看向他,“我记住了。”
金橘色夕阳的边缘在逐渐变暗,飞鸟掠过他们的头顶,振翅的声音没入远方的山林之中,小小的少年忽然抬起头,半张着嘴望向他的背后,眼中满是希冀。
羚羊顺着他的视线转过身,看见了山岩上的火影雕像。
“上面刻着的是火影,这个村子的统领者,像你这样的小鬼就不要想了,既然选择加入了暗部,就要舍弃姓名,时刻游走在黑暗之中,在阳光下享受着荣耀……与你无关。”
“为什么,这么说……你也没有名字吗?”
小少年听不懂,只选择了抓住了其中一个问题。
他疑惑地看着他,看起来有点失落。
“有过,”羚羊简单地回答,“但现在已经不记得了。”
“不过,没关系,”他张开手,掬起一捧夕阳,“我会记得你的名字。”
橘色的光在他的指尖流动,将手套上的血渍都掩盖。
“很美的夕阳,很美的光。”
青蛙再成为「青蛙」之前,是有一个很美好的名字的。
只有羚羊知道,也只有羚羊记住了。
从师徒到搭档,准确来说,应该是过去了十二年,他们之间的感情,深藏在面具,绝非一句“羁绊”便能梳理清晰——
那抹橘色的夕阳,大概成了他心间的永恒。
“关系……仅仅是普通同事罢了,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了。”苦涩肆意蔓延在眼尾,他努力放平音调。
对面投过来的目光犀利到快要穿透了面具,将他所有的过往都晾晒在天光下。
他忍不住把头更低下一寸,倏忽听见纲手姬轻笑着问:“羚羊……你在暗部待了多久?”
“属下从记事起就已经待在暗部了。”
“二十多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