塌房了?
家里人多,有好处,那就是甭管啥时候,也都热闹;可也有坏处,那就是耳根子总得不到个清净。
比如现在的宋天蒙,她就觉得耳边吵哄哄的,实在闹腾。
可她连爬都没学会,更别提说话了,只能靠不断地打哈欠来表达自己的诉求——想找个地方安静点睡个好觉。
马来春看着怀里的小外甥女一连打了七八个哈欠,心领神会地说,“妈,我看天蒙是瞌睡了,我抱去您那屋,让她睡一会儿?”
“行。”宋老太都没犹豫,她说,“这孩子是个好性格的,从抱回来到现在,都没哭闹过呢,要拉要撒都会哼哼几声,是个省事儿的孩子。”
谢招娣撇撇嘴,“孩子不爱闹事,那说明是大人心硬不管。振光小时候,我没耐心管,他可不就是哭几回发现没人哄,后来就渐渐不哭了?”
“生振光以后,我感觉心软了些,平时总爱哄着他逗着他,就养成了这么一个半点气都不能受,稍微有点不如意就撒泼打滚的混不吝性子。这丫头不哭不闹,肯定是小姑子之前养的时候不精细,知道哭了闹了也没用。”
宋老太:“……”她看这个二儿媳又有点不顺眼了,“不会说话你就闭嘴憋着,非要给我这个老太太心里添堵?”
芦花开也觉得自家二嫂脑子有点不正常,哪会有这种专门上赶着给婆婆找不痛快的人,这不是找骂呢?
本来家里其乐融融地气氛,被谢招娣这么一句话搞得大家都不敢吭声了。
宋老太也觉得有些糟心,她知道谢招娣说话虽然不好听了点,可都是实话,“招娣,你留下来洗碗,其他人都忙别的去。我看院子里囤的柴火不多了,没事儿做的人都去捡柴火。现在攒不够柴火,冬天屋子里不生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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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天蒙躺在炕上,耳根子清净了许多,装出来的困意没多少了,她开始静静地想一些事情。
上一世的她,性格确实太过清冷了些,虽然偶尔会救一些天蒙山脚下住着的人,可并没有真正为这些苍生黎民做过什么大事,她只是守着自己在天蒙山上的道场,日复一日地看日升日落,年复一年地数春去秋来。
不管山脚下的老百姓把日子过成什么样,她都觉得那是生生世世修来的承负与因果。
可现在身在凡俗,才知道,竟有这么多的悲欢离合。
她似乎有些懂了,为什么凡俗间的百姓会放弃向神明供奉香火,为什么曾经香火不绝的神明会因为香火稀薄而陨落。
神啊,高高在上了太久,忘记了是百姓一步一叩首地将神像供奉在高台,忘记了是百姓节衣缩食换来的香烛让神灵得以在信仰中永存、壮大。
如若有一天,信仰不复存在,那神明自然就要消亡。
她也犯了这样的错误,许是她比其他神灵多帮衬了凡间百姓一些,这才得以苟且存世至今,还找寻了一个活出第二世的机会。
既然有了这样一次身在凡俗的机会,那自然是要多做一些事情的。
可是,她又能做什么呢?
宋天蒙放空了一会儿,思来想去,她决定把自己刻画在道场中的阵法显化出来。
神灵的修行,需要向天地间借助无穷无尽的灵气,若是神灵用的多了,天地间的凡俗百姓得到的天地滋养自然就少了,所以她都是从天地之外的混沌之中汲取灵气。
她没有与百姓争夺天地间本来就日益稀薄的灵气,原本想着百姓的需求不多,如今看来,天地间的灵气竟然已经稀薄至此,甚至还笼罩上了淡淡的劫气。
就算她把道场中的阵法显化在天蒙山上,用从混沌中汲取的灵气来滋养这方天地,也只能滋养天蒙山周边一带,并没有兼济天下的本事。
她的那阵法要是有那么强,估计她就不会在山神之位上待了无数个元会了。
伴随着宋天蒙的心念起动,天蒙山上突然间刮起了一阵飞沙走石的大风,得亏深山老林中人迹罕至,不然那一刹那的溪水改道、山石飞滚的画面,怕是会把人吓个不轻。
等飞沙走石的大风落定,一场密密麻麻的秋雨说来就来。
感受到秋雨中的澎湃灵气,躺在炕上的宋天蒙兴奋得咧开嘴笑。
有了这些灵气滋养,天蒙山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世人眼中的名山大川,植被会繁茂起来,动物会灵慧起来,这一方土壤也会变成沃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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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老太站在屋檐下,看着这场说来就来的大雨,没来由的就有些心情愉悦。
“下雨好,下雨好,下一场雨,谁也看不出那片地被我们家刨过!”宋老太嘴里絮絮叨叨地念着。
宋振东和宋振西脑袋上顶着书包从外面跑进院子,都没看到屋檐下站着赏雨的宋老太,急吼吼地喊,“妈!妈!妈!”
捡番薯捡到胳膊酸胀双目发直的马来春没好气地说,“喊啥呢喊?催命呢?你妈能丢了?”
宋振南嘴快,“刚刚放学的时候,我听我们班上的马三柱说,我姥爷家房子塌了!”
宋老太心头一跳,“好端端的房子,咋会塌?”
马来春却是一下子就被说的失去了理智,“房子塌了?伤到人了没?塌了多少?修补一下能住人不?”
宋振东这下终于喘过气来,他同马来春说,“应该没伤到人,马三柱说我姥姥气得躺在地上起不来,我姥爷蹲在塌房子边抽烟,没说出事儿。”
“那还好。”
马来春把身上围着的那块用破布缝起来的围裙解下来,同宋老太说,“妈,我得回一趟娘家,不然我心里不踏实……”
宋老太又不是不讲理的,明知道亲家的房子都塌了,那还能拦着不让儿媳妇回去?她要是真这么做了,现在或许还能压得住儿媳,等她老了呢?她没力气做饭了,还得指望儿媳妇给做饭烧水呢!
现在不比旧社会,不孝顺公婆的儿媳妇多了去了。
婆媳相处,说到底还得将心比心,笼络人心。
“振东,振南,你俩去奶屋里写作业,顺带着看着你妹妹。奶和你妈去一趟你姥家,看看究竟是个啥情况。”
马来春也叮嘱说,“你俩把身上的雨水擦一擦,换上干衣裳,别感冒了。被雨水淋湿的衣裳换下来放到桶里就行,妈等天晴了之后一块儿洗。”
宋老太已经从屋子里取出了两把伞,塞给马来春一把,“叮嘱他们兄弟俩作甚?振东和振南都这么大了,这点事儿会不知道?咱俩赶紧跑一趟,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婆媳俩撑着伞冒着雨就走了。
宋振东和宋振南对视一眼,无奈叹气,宋振东同宋振南说,“振南,你回屋里写作业,看着妹妹,我去帮二婶和三婶干活儿。”
宋振南点点头。
宋振东心里想的是,本来这活儿是他妈和二婶、三婶一块儿做的,现在他妈着急忙慌地跑回娘家了,他肯定得顶替上来,不然二婶和三婶心里能乐意?
本来该三个人做的事儿,现在摊到两个人头上,二婶和三婶需要干的活儿多了,没怨言才怪!
围上马来春的围裙,撸起袖子,宋振东走进后院,他才一露面,就被谢招娣给撵了出来,“振东,你这是做什么?”
“二婶,我来帮你和三婶收拾红薯啊!”
谢招娣推着宋振东就往外走,“我和你三婶都快收拾完了,你赶紧写作业去,这点儿活儿,还用得着你来帮忙?别耽误了你的学习。你要是有空,就帮三婶管管振光和振明,给他俩补补课,检查检查作业,三婶每次看到他俩的作业本就头疼。”
宋振东:“……”
他被谢招娣连推带搡地推到了前院,愣了三秒钟才会过神,噗嗤一下笑了声。
全家都觉得这个二婶脑子不清楚,做事儿总是颠颠的,想起一出是一出,可这个二婶对他是真的好,半点活儿都舍不得让他干,家里藏点儿什么好吃的,有振光和振明的一份,就会偷偷给他也藏一份。
换句话说,他这个二婶偏心得明明白白,对他这个老宋家第三代的独苗格外偏疼。
宋振东捏了捏拳头,“振光!振明!”
他喊了一嗓子,没人回应。
宋振南从屋子里冒出个头来,“哥,振光应该是和振西振北一块儿,跟着三叔去林场里了,振明不是被咱爷拉去买奶羊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宋振光人还没进家门,大嗓门就已经喊起来了,“哥!你喊我和振明啥事儿?”
他手里拎着两只腿儿被绑住的灰兔子乐颠颠地进门。
宋振南眼睛一亮,跑过去就从宋振光手里要过那两只灰兔子,“还真让你们抓住了?”
“那可不,这两只灰兔子太傻了,我和三叔正给野鸡设陷阱呢,都没看到他们了,这俩就蹦跶着跑过来了,一下子就撞到了树桩子上,当场就给撞晕过去了,我们白捡了俩兔子,今晚能吃兔子肉了。”
宋振光呲着一排板牙嘎嘎乐。
宋振南也有些馋,他瞅到跟在宋振光后面进门的三叔宋清湖,问,“三叔,这灰兔子是杀了还是先养着?”
“问问你奶,看你奶怎么安排。妈!妈?”
宋清湖连着喊了几声妈,也没如愿召唤出宋老太,他不解地问宋振东和宋振南,“你奶呢?不在家?”不应该啊……
按照他妈的那性格,一辈子都不爱出门,平日里基本上都在家里,一年到头都闲不下来,鲜少出去找人闲聊唠嗑,这会儿外面还下着雨呢,人怎么不在家?
宋振东说,“我奶刚和我妈去我姥姥家了,我们班上的同学说我姥姥家的房子塌了,我妈和我奶不放心,说过去亲眼看看才安心。”
宋清湖了然,“那是得去看看,回头等你奶回来问问,修房子需要我们帮忙不。”
宋清湖又说,“既然你奶不在,那就把这俩野兔子都杀了吧。这种野兔子气性大,根本养不活,被抓住就不吃不喝闹绝食,与其等它把自己饿瘦了再饿死,不如我们趁它身上还贴着膘的时候炖了,全家都能多吃两口荤腥。”
“好嘞!”宋振南拎着两只兔子就走。
宋振东见送宋振光要跟着宋振南去看杀兔子,抬手捏住宋振光命运的后脖颈就把人给拽到了跟前。
“哥,你捏我-干啥啊!我要去看杀兔子!那傻兔子是我捡到的,我得和奶商量商量,能不能给我留一个兔腿吃。”
宋振东想到自家二婶交给自己的任务,看看手里折腾得像是个活泥鳅一样的堂弟,突然懂了自家二婶为什么发愁辅导这个堂弟的作业。
不过不要紧,他有秘密武器。
“二婶让我盯着你写作业,你赶紧拿上你的课本和作业本,跟我去咱奶屋里写作业。”
他听着门外细细碎碎的动静,抬眼一看就看到门边露出来的一个脚尖,没好气地说,“振西、振北,你俩躲门后面干什么?外面下雨呢,不进门等啥?等你们的作业自己写完呢?”
宋振西和宋振北不情不愿地从门后面走了出来。
宋振东见这俩都双手空空,还个个低眉顺眼的,故意问,“振光逮到了两只兔子,你俩呢?”
宋清湖自己就不爱学习,这会儿从自家侄子身上竟然隐约间看到了小学办公室的影子,心里居然跟着发毛了起来。
他摸了摸鼻子,“那个,振东啊,你带他们几个去写作业,我去处理兔子,今晚炖一锅,大家都吃个欢。”
宋振东看了一眼宋振西和宋振北,“还不赶紧进屋写作业?今晚打算写到几点?”
宋振西和宋振北的脸耷拉得像是有谁欠了他们两只兔子没给吃一样。
宋振东把温和友善的目光对准了尚且不知道人心险恶世事艰难的宋振光,说,“振光,走写作业去。”
“行,哥。”
自知道自己人微言轻细胳膊拧不过大腿,宋振光十分有眼力见儿地答应下来。
只可惜,他没看到宋振西和宋振北兄弟俩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惋惜与同情。
真好,堂弟也要饱受妹妹的支配与折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