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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落落顺着江离的视线回头看,那个可怜巴巴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了后玻璃上,小脸挤成一团,同时使劲睁开眼睛,想要看清车里面的情形。
地府的车应该是有类似于结界一般的东西,比如正常鬼魂能够穿墙而过,这辆车能够在遇到危险之际给予执行任务的鬼差一个庇护之所。
钟落落伸手打开车门,女婴顺势跳到她怀里,用她的小手一遍一遍抚摸钟落落那一道红色的疤痕,她表情带着一种做错事的内疚,却不说道歉。
钟落落于是柔声道:“你要说对不起。”
女婴反应过来钟落落是在和她说话后,在钟落落温柔的目光中垂下头,小手还搭在钟落落手上,摸了摸,还低头呼了一口气,“对不起。”
随后车门砰的一声,白京坐上驾驶座,刚刚他从汪影那里了解到事情的前因后果,女孩被扶到寝室后不久就恢复了神智,把事情都招了。
她从小城市考到京市,一直都自诩天之骄女的她在第一次分班考试之后就以垫底的成绩分到英语慢班,京市人才济济,她无论如何努力追赶,和别人都有一大段差距。
于是她颓废了一阵时间,但由于父母对她的期望过大,她硬着头皮使劲学习,偶然从一个朋友那里得知一个办法能让她的成绩突飞猛进,这个办法就是养小鬼。
刚开始她倒真的因为这件事而获益,成绩也稳居第一,获得了无数人的赞赏,直到后来,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不知道是不是被小鬼吸食了精气,但她不能停下来,也不敢停下。
一时请神容易送神难,二是害怕会不会遭到反噬,失去现在得到的一切。
谈到这里的时候,女婴突然插嘴,“谁吸她精气了啊,我可做不到,是她非要把我困在这里,我好想去外面玩啊,吃好多好吃的。”
白京瞅了钟落落一眼,眼神又落到她手上的伤口上,摇摇头说:“看你,人菜还义气。”
随即他叹息一声,“哎,果然被困住的小鬼怨气都很大。”
小鬼瞪白京一眼,反驳道:“哪里大了?”在目光触及到钟落落被咬的手上又心虚地补充了一句,“不大,其实有颗糖就可以。”
此时小鬼躲在钟落落怀里,有意无意的瞥向旁边的冷若寒霜的江离,她想到这个男人刚刚问她为什么咬人,并且对这个姐姐如此关心,他们俩会不会······
小鬼转过身子,对着一脸冷漠的江离说:“哥哥,我不是故意咬伤你女朋友的,我刚刚撞头了,所以害怕···”
车内三人:······
白京更是屏住呼吸,他好像看见江离的脸上出现一道裂痕,心里更加激动,端方君子的形象维持不住啦。
白京没幸灾乐祸多久,就被江离一记威胁的目光吓得转过了头,江离看着小鬼裸露出的皮肤还有陈年污渍,他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脏,自己坐前边。”
这话显然是给小鬼说的,可是钟落落身上也灰尘扑扑的,他倒是一点也没嫌弃。
白京抽了一下嘴角,忽然觉得怀里窜进一个小小的影子,正是小鬼,她捂着被撞青的额角,哭戚戚地说:“哥哥,有点疼。”
白京用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把她放到副驾驶上,安抚地说:“乖,哥哥要开车,不能抱你。”
小鬼嘴一撇,偏过头去看窗外,有要和白京一刀两断的决心。
车辆平稳地行驶在去地府的路上,小鬼讲述了女孩根本就不是因为养她而成绩突飞猛进的,而是她自己夜夜勤奋刻苦,白京插了一嘴,“那你就没帮她作过弊,比如在大考的时候。”
小鬼眨着亮晶晶的眼睛,天真地说:“可是大哥哥,我一个字都不认识啊。”
白京:“······”
白京刚想感叹,果然大学生养的小鬼也这么笨,但是转念一想,这是一个连家人都没有的弃婴,没有人教她认字,她说话可能都是学习别人的······
他一个大男人竟然有些伤感。
他本能转头,希望钟落落能和他一起共情,却看到她不出意外的一脸熟睡的样子,视线下移,她的手指还被江离攥在手里!!!
他好似发现了什么惊人的秘密,瞪大眼睛,江离淡淡抬眸,“我在给她上药,她刚才喊疼。”
“还有,专心开车。”
江离确实拿着一小玻璃瓶在钟落落手上涂涂抹抹,可是刚刚不是上过药了吗?白京挠了挠头,还是他记错了。
钟落落这一觉睡得极其不安稳,她梦到了自己小时候不小心碰了高压锅盖,手被蒸气烫成紫红色,这个伤包扎完后还是得忍受灼烧般的痛苦,她睡梦中喊疼。
于是她感受到自己的手指冰冰凉凉的,那股灼热感也减少一大半,那个人的皮肤冰凉,像是一剂止疼药,她不由自主地握住,觉得就像自己失去的东西回来了一样。
她握住那块冰凉,直到梦醒时分,那块冰凉温柔地缓缓地抽离,她想握住,于是用了很大的力气,但醒来后手里却空空的,好像是一阵幻觉一样。
她眯着眼睛看了眼驾驶座,上面空空如也,随即又往窗外瞥,不远处耸立着地府的大殿,她这才明白已经到了,于是手忙脚乱地解安全带,却不小心碰到一只冰凉的手。
钟落落不可思议地转头看着江离,他正靠在座椅上假寐,“江离。”
江离一下子睁开了眼,眼底一片清明,他倒像是没有睡过一样,他转头看着钟落落,他的脸一半埋在阴影里一半被外边的长明灯点亮,让她不由得紧张起来。
黑暗中,看不清他全部的表情,他眸色深沉中带着一丝审视,钟落落不自然地咽了一下口水,江离抬了抬下巴,眼皮缓缓上抬,他像是又变回了那个不近人情的神明,江离问:“你今天见过什么人?”
钟落落一脸雾水,她今天就只有和白京汪影一起玩了,还有那个小鬼,最多见过汪影妹妹宿舍的舍友,其他就没了。
钟落落掰着手指,一个一个地给江离数,她本以为江离会不耐烦地打断,谁知他一个一个听了下去,就像工作汇报般的,钟落落细数了今天见到的人事物。
江离听完后略一沉默,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钟落落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江离垂眸良久,就连钟落落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身旁传出一道低沉的声音,“没事,就是在你身上,闻到了一个恶鬼的气息。”
钟落落低头四处检查自己的衣服,是什么时候?她想不起来,难道是和汪影一起在黑暗的楼道里碰到的?为什么这个恶鬼没有伤害她?
钟落落凑近身体,小心翼翼地问:“有多恶?十恶不赦的那种吗?”
江离叹了一口气,他没有避开钟落落的目光,眼底染上一抹哀伤,“嗯,他是我见过的人里最十恶不赦的。”
钟落落一哽,心中有很多话现在却一下都问不出来了,虽然此刻江离的神情像是在说,只有她愿意问,他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她。
可是钟落落不愿意,她在江离身上感受到了对于往事浓重的悲伤,她不愿意让他揭开自己的伤疤。
等时机成熟,一切一定会真相大白。
沉默良久,江离突然开口,“这几日,你就先住在白京家,等到事情结束,你就可以恢复正常的生活。”
虽然不明白江离说的事情到底指什么,但是钟落落却对恢复正常生活有所期待,但转念一想,如果她变回普通人,那还能看得见江离吗?
江离打开车门,正欲从车上下去,钟落落很直白地说:“江离,那时候我还能继续看见你吗?”
她听到江离低声地回答伴随着一声砰的关门声,很难听清他到底说了什么,她坐在车上不断回想那几个字,是能见到还是不能?
过了不久,白京狼狈地上车,身上都是泥渍,钟落落看了他一眼,他抱怨道:“那小鬼太难送,上蹿下跳的。”
钟落落想起汪影,于是给她发了条信息,询问她是否安全到家,得到肯定的回复后她才放下心来,她瞅了一眼白京,有点难为情地说:“阎王大人让我去你家借住一阵。”
随后她不好意思地问:“你家房间够吗?不够的话我打地铺也是可以的。”
白京瞥了她一眼,用毛巾把身上的泥渍擦干净,他转头扫视钟落落几眼,语气狂傲地说:“这事江爷给我交代了,你放心,别说一个你,就是十个你也有的住。”
钟落落不以为意地撇撇嘴,她又不是不知道京市地皮的价格贵如黄金,就算在这有一个两居室她都要感慨一声有钱人。
直到江离把车驶进市区,左拐右拐后进入一处高级住宅区,这里全都是独栋的小别墅,而白京,把车停在了小区中央,映入眼帘的是一栋五层别墅,欧式风的外观,甚至前门还有一片草地。
钟落落这时候感觉腿脚都有点不太使唤了,她看着和自己朝夕相处的白京,谁知道人家是个实打实的富二代啊。
钟落落看着白京走到自己身旁,尊称:“白大少爷,我的房间在哪?”
白京笑笑,揶揄道:“怎么这么生分。”
钟落落低眉顺眼,“以前是小得有眼不识泰山。”
白京没再多说,领着钟落落进了门,房子很大,里面摆满了北欧白的家具,温度让人觉得很舒适,白京把外套搭在沙发上,去餐台给钟落落倒了一杯水说:“不用拘束,这里只有我和王嫂,家里没有其他人。”
钟落落接过水,慢吞吞地喝了一口,白京似想到什么的补充道:“嗷,江爷不经常来这住。”
也就是说,江离有时候会来这里住?
钟落落好奇,白京是真的没拿自己当客人,他打着哈欠说:“你的房间在二楼左手第二间。”
钟落落循着他给的地址上楼去,顺着左手数第二间,她顺利的拧开了门,里面一室寂静,只是这装潢······
倒像是男人住的,想了一下这是白京的房子,钟落落没有怀疑就走了进去。
室内采用黑白家具,有一张很大的书桌,上面摆放着文房四宝,毛笔尖已经干涸,看来它的主人已经很久没有用过它了。
钟落落在床上坐了一下,发现这床硬得离谱,她偏头一看,窗台上似乎摆放着一盆花,此时正值花期,它开的很好,淡粉色的花瓣,她被这淡淡的香味吸引,不由自主地走过去,站在花前驻足而立。
她盯着这盆花,仔细辨认,这似乎是?
芍药。
此时半开的房门被敲了两下,钟落落回头,白京倚靠在房门上略白莲的说:“哎呀,我给记混了,这是江爷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