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萤火(三)
哪怕早已知晓真相的沉重,却还是会在知道那刻沉重的令我喘不过去。
裴淮仁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离她而去,要非是有他人搀扶恐怕整个人都要跌坐在地上,半天都起不来。
脸色惨白,唇瓣被咬到失了血色,然而最为显眼的还是盈满泪水的眼眶中是何等的悲凉与空洞,与面无表情时的毫无光彩不同,也不是不知如何做的不知所措,而是明知自己做了却毫无记忆的空洞。
顺着脸颊滑下去的泪水蕴含了粉尘,但显然都被俩人给忽略了。
“淮仁……”
齐容儿要说的话被一个挥手给挡了回去。
“储君大人真是好手段,击溃别人的心往往只需要一件事实,这招被三姐你玩的太好了,就连妹妹我都没能防住,被你头一次击垮了呢。”
裴淮仁擦去脸上的泪水,侧头看向齐容儿,耸了耸肩,嘴角上扬挤出一丝微笑来。
看似这句是在打趣的话,却是谁也没法真的笑出来。
浸了泪水的粉尘晕开在袖子上格外的显眼,齐容儿扫过一眼,就偏过头去不忍再看。
反倒是作为当事人的裴淮仁,摆摆手一副洒脱的模样:“你这是在做什么?妹妹成婚,作为姐姐的你反倒哭丧着一张脸,不觉得很失礼吗?”
齐容儿震惊,就见这人极其自然的走到梳妆台前,拿起额带戴在头上,还不忘理顺周围的发丝,又拿起比在脸上描绘,作画。
与先前的崩溃样形成鲜明的对比。
不同于男子的额带,女生的额带较为复杂的就是属于上面的珠宝饰品,赤色珠宝缠绕一圈又一圈,时不时会因为主人的动作而微微晃动,露出被珠宝所隐藏的额带上的西洲特有花纹。
繁琐又不失精致,很适合裴淮仁。
齐容儿喊道:“即使这样你还要继续这场婚礼吗,你就不怕……”
“我怕有用吗?”
未说完的话,被裴淮仁打断:“正因为是这样了才更要举行这场婚礼,三姐你有没有想过他的感受?”
齐容儿一愣,她自然知道裴淮仁口中的他是谁,只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明明都自身难保了,在意的却仍然是另一个人。
对于齐容儿的反应,裴淮仁自然是心知肚明,从得知真相后的震怒到迷茫再到崩溃,此时此刻在梳妆台前坐了会,已经冷静过来了,冷静之后脑海里想的也只会更多。
裴淮仁苦笑道:“三姐他只剩下一个人了,除了我以外他在西洲就是孤苦伶仃,纵使贩卖过一阵子酒但得到的还没有失去的多,况且也是我将他擅自带到皇宫来的,人生地不熟可是会叫人头疼呢。”
齐容儿闻言对此不以为:“那又如何,他是皇室成员自小的教养和技能可全都在呢,况且他又是个名副其实的大人,在重兵围剿还能伤了两位王子的男性……无论哪一点都能让他平安生存了,若是你不放心大可送到别处再派人暗中保护便是。”
想想是呢,在正常的逻辑下这才是现在最为稳妥的方式,毕竟一个灭国皇子能掀起什么风浪,无论他想要做什么都无意于是以卵穿石,自取灭亡。
裴淮仁摇了摇头:“三姐你忽略了一点,那是西洲五公主的做法而非是裴淮仁的做法,虽然我还没有彻底的恢复记忆但在你的讲述中我知道在傀朝的时候我和霍成殇的关系就非比寻常了,饶是我当初都因为父母的死恨傀朝,更何谈是被灭了国的他。既然着注定是场有时效的恋情,当初那场没有完成的婚礼我就该还给他。”
她顿了顿,继续道:“说到这里我反倒是松了一口气,因为我没有对他说过“我爱他”这三个字,从今晚后不管他身边有什么人,都比我更有资格对他说这三个字,只有我是不配的。”
齐容儿摇摇头,但张张合合的嘴却是怎么也吐不出一个音来,最终也只能闭上。
她能怎么说,说傀朝的灭国并非全因为他们,但西洲也确实在推波助澜了一把,这才将傀朝从摇摇欲坠的灭国边缘彻底跌入深渊。
就连裴淮仁这条命要不是有霍成殇在,就不仅仅是身上,脸上的伤疤了,纵使当初是霍成殇选择引爆炸药想要与他们这群进攻傀朝的胡人同归于尽,但最后却仍然是心中的点点滴滴而推了裴淮仁一把,虽然炸药还是在她的身上爆炸但是避开了致命伤,她这才能抱着陷入昏迷的裴淮仁离开傀朝皇宫。
这趟行动胡人除了她们俩个人以外全军覆灭,哪怕是她们俩个都受了重伤,虽然救治回来但也失去了相关记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动情的缘故,齐容儿的记忆随着疗愈而恢复,反倒是这俩个人迟迟未有恢复的迹象。
这也是为什么在想起来的时候,齐容儿都陷入了纠结当中,那场雨夜她正是想要将真相全部告诉给裴淮仁,或许是因为恻隐之人,还是当时对方脸上幸福的表情,她选择离开。
那之后她一直蹉跎不安,最终选择在一个糟糕的时间告诉了她残忍的事实,这一切都糟糕透了。
齐容儿叹口气:“若是他想起来了,你该当如何?”
裴淮仁的手一顿,最终放下了笔,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到时候随他处置,因为如今西洲在三姐和父汗的手里,我很放心。”
放心到可以直接去死,说起来裴淮仁你才是心最狠的那个,看似什么都明白,实则你才是瓮中之鳖。
你若是被霍成殇杀死了,就不管霍成殇如何了,到时候你确实是能够拍拍屁股就能走人了,你死了,就能保证他能活着。
这场恋情里没有成功者。
知道多劝无用的齐容儿叹气,颇为伤脑地挠了挠头:“我知道了,在他没有记起来地时候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裴淮仁这次是真的笑了:“谢谢你了三姐。”
齐容儿摇头:“这也没什么,倒是窗户外头的人还想要看到什么时候去?”
话音刚落,裴淮仁就出手,破窗而出的笔带着可怕的杀伤力径直贯穿了头盔人的肩膀。
那人显然也没有想到会被发现,连闷哼声也没有响起,捂着肩膀仓惶逃走。
裴淮仁站起身:“三姐。”
语气变得凝重起来。
齐容儿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三姐不会让你的婚礼遭到破坏的。”
恰好这时,唢呐的声音吹响,暗示着接亲人要出发了。
从殿舍到主殿还需要一定距离,裴淮仁和齐容儿打算分头行动,她们不敢确保方才的对话究竟被听到多少,要在引起危机时就将危机扼杀在摇篮里。
这边的喧嚣并没有引起另一边的喜悦。
侍女打开殿门,木瓷就站在殿门外看向眉眼弯弯的霍成殇在心里叹口气,微微矮身道:“公子时候到了,殿下早已等候多时了。”
霍成殇点头:“辛苦你了木瓷,我听说宴席要举行足足三天,到时候在宴席上你们可要多吃点才行。”
木瓷忍着心中苦涩,再次欠身行礼:“多谢公子厚爱,木瓷祝公子和殿下新婚快乐。”
在木瓷的搀扶下,霍成殇走出殿舍,一出来就被外面灿烂的日头浇灌个正着,他眯着双眼向下看去,一眼就看见在结亲的队伍中最前头的身影。
那人穿着跟他相同的红衣,高高骑在一匹骏马山,微风吹起她的衣角和发丝,只是一个照面就看见了那双眉眼,原本漆黑的眼眸是看不出任何色彩,但不知道是不是被日头照的昏了眼,他竟然看到了那双眼眸中有他的身影。
同样的,裴淮仁也在观看着一袭盛装的霍成殇,她感确认此刻在草原神的注视下她是最幸福的时刻。
天神啊,我知道草民罪孽深重,但只要三天,草原愿意用余生交换这三天的平顺与他的安康,哪怕永堕地狱,也不不悔。
从不信命的生人,也当了回命者。
裴淮仁骑着骏马绕着围绕着整个殿舍走上一圈,紧接着停在殿舍跟前,一跃马下,掀起衣摆,跪在地上行了跪拜礼,双手接过侍从递来的就被扫向面前的地面,后又将空的酒碗交还过去,站起身,看向向她不断走来的身影。
她笑着伸出了手。
霍成殇伸出手放在了面前的手上,任由人牵着走上彩车,一同坐了上去。
只有在贴近时才能够闻到彼此对方身上的气味,霍成殇扬起的嘴角就不曾落下,因为他知道他们身上是什么味道。
毕竟这可是独属于俩个人的婚礼呢。
唢呐声响,彩旗飞,马拉动彩车向前走去,送嫁者身穿盛装手里捧着花篮,向着彩车上的爱侣扔出神明的祝福。
而在不远处的宫墙处,进去时还是雪白的刀子,再次抽出来可是红色的刀子了,齐容儿看着黑衣人倒地的身影,甩出刀子上沾染到的鲜血,谨慎地走了过去。
还未揭开黑布,当看清黑衣人的身体时就先吃了一惊,不对这不是在窗外那个人,提醒瘦了些。
意识到这点的齐容儿连忙揭开黑布,印入眼中的却是一个早该死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