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散阴霾(一)
进山搜寻的一群人只找到哭哭啼啼的孩子,但孩子的母亲至今仍旧下落不明,齐戎早已下令就算是将整个西境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公主的下落,然而是个人都知道任凭在那个现场能够存活下来也寥寥无几。
纳落部落居所。
霍成殇坐在轮椅上,回来时他先去的是关押偷猎者的房间,这俩人被纳落部落捆猎物的绳子牢牢的捆住动弹不得,而负责审讯他们的是一个半大的少年,听旁人说是纳落部落的归属部落的首领赖喜。
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场偷猎的真相。
那两个偷猎者虽然长的人高马大实际上胆子小的很,只需要简单的几招威逼利诱就全部交代了事实,原来只是因为趁着两个部落忙着修建堤坝而想要上山去猎取野味,看看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们说他们也没有想到竟然会造成崩塌还有泥石流,那俩个人一边交代一边哭得是泪流满面,都不知道脸上的是眼泪还是鼻涕。
霍成殇轻轻地笑了,看啊裴淮仁这就是你想要守护的好臣民居然因为这点理由害死了你,可不可惜,丢不丢脸啊,哪怕你是到了黄泉路上都会被气活过来吧。
他一边想着,一边在众人的各声中摆弄着轮椅站定在俩人的身前,挥手见一道寒光,俩个人的胸口上都多出一条巨大的口子,甚至因为速度太快,没有来得及在第一时间喷出血来,裴淮仁笑着又是,手腕一转又是一道寒光,锋利的刀子在偷猎者的身上留下一条又一条口子,割下一片又一片肉,最后只剩下一个人形架子,刀子刺进心脏,这才断了气。
轮椅流淌过地面上的血迹,因为转了轮子的关系霍成殇的手上也沾染了血迹,但他浑不在意只是摇着轮椅离开了。
直到将自己收拾妥当,才从他人的怀里小心接过睡着的孩子抱回了屋。
那块血书被拓印下来摆放在桌子上,而孩子正在一旁的床榻上睡的香甜,回来时找了个奶娘将饥肠辘辘的孩子喂饱了。
虽然是个不足月的孩子显得小,但身体是难得的结识,或许是遗传了俩人同为将军的优秀血脉,早已摆脱出生时的皱皱巴巴,带把的孩子跟霍成殇是一个模样刻出来的,可唯独那双眼睛跟裴淮仁长得一模一样。
一个名为牵挂的孩子,一封短暂的血书,这就是她留给他最后的东西。
瘦骨嶙嶙的手指摸着纸上的文字,霍成殇勾起嘴角,露出讽刺的笑容,裴淮仁你是怎么赶的啊。
至始至终都是一意孤行,你又怎么能肯定我会需要这封血书,我又怎么会承认这来历不明的孩子,不过都是你的一厢情愿。
手指逐渐用力,平整的纸张在手掌间渐渐褶皱成团,就听一声崩溃的撕扯声,原本完整的纸竟然出现了好几道裂痕,他连忙松开手。
然而还是为时已晚,纵使将其小心翼翼的按照痕迹重新捋顺,捋平,然而却仍不是原来的样子,上面的字还是有了破损。
而这一幕也让刚进来的齐戎看了个正着,他道:“你倒是冷心的很,就连撕心裂肺的哭声也是演的一场戏吧。”
霍成殇充耳不闻,完全将眼前之人视作空气,只是面无表情看着用胳膊试图压平,然而上面密密麻麻的皱褶痕迹告诉他这不过是徒劳无功。
齐戎也不在意,径直走到床边坐下,看着睡得正香的孩子,还是离开了床榻,要是没有这个孩子裴淮仁总是出事也能够逃离生天,脱离危险而不是现在这样不知所踪,洞穴里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这位强悍的西洲王就像一夜间老了几岁,变得憔悴了不少,肉眼可见的老了几分。
他对这孩子喜欢不起来,却也讨厌不起来,只能说是造化弄人。
“除了眼睛没一个能看的地方。”
“也没人求着你看。”霍成殇终于出声,转过轮椅,看向齐戎的目光冰冷刺骨,“没事就走。”
男人的脸色实在是差到可以,面色苍白,因为刚刚痛哭过一场的关系眼眶整个红肿起来,乍一看就像是眼珠子要从眼眶里突出来一样,抿成直线的嘴唇犹如尖刀,吐出各种伤透人心的话,割的对方心口满是口子不说更是将自己心上的口子翻了又翻。
握着把手的胳膊微颤,那是因为用力过大的关系,看来这人并不如他的话语那样坚硬,说到底也不过是是在强撑罢了。
齐戎在心里想着,也是这样开了口:“有没有人说过你现在要死不活的样子真的很难看,要不然就别这股死人样,当初是你强要来的,如今这幅样子给谁看?”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触动了人心,还是真的被对方给搞惹火了,他对着齐戎就是一顿输出:“是啊,想死没死成是我的错吗,分明是你的好养女上赶着要救我,我也没说要她救啊,更何况救完还要死皮赖脸的贴身照顾,直接贴身到上床是吧,倒是我小看你们西洲的教养了。”
霍成殇越说,脸上的神情就越崩溃,但是凉薄的要不要命的往外吐:“说我整这死出,难道不是裴淮仁要作天作地,搞成一副我欠她的死样,分明是她欠我!”手指着被吵醒哇哇大哭的孩子,“就连他也是说不定就是个野种,反正随意苟合管不住下肢动物也是你们西洲人能做的出来的事情。”
齐戎觉得自己的耐性已经要消耗殆尽了:“你最好口上积德,说的都是什么话,你当小淮是什么人了?”
“她就是一个疯女人罢了,”霍成殇的眼眶盈满泪水,“一个自以为是的蠢女人,真是够了,要是当初爆炸身死就没有现在这一堆破事。”他用手撑住额头,用力到指尖发白,指甲隐约泛出血色,“我说了吗,我没有说,我也需不需要她还,她算老几啊!”
霍成殇神色癫狂地抓起桌上的纸张,胡乱揉吧揉吧,当着齐戎的面将其撕成碎片:“这种东西就是来添乱的。”碎片如同雪花四散飘落,飘落到地面又被轮椅反复碾压。
齐戎扫了眼,薄薄的纸张早已看不清楚,上面的字与脏污泥泞模糊不分,没有一片是干净的。
“你好自为之。”他俯下身,用抱起孩子的动作在袖子上用力一蹭眼睛,再待一会儿他怕自己会撑不住。
齐戎抱着哭闹不止的孩子往外走,宽大的手指隔着小被褥拍在孩子哭得一抽一抽的背,用力关上了门。
沉闷的声响击碎了最后的稻草,用力起伏的胸膛,决堤的泪水控制不住地涌出,他发出困兽濒临死亡时嘶哑的哀鸣。
不该是这样的,这一切都不该是这样的,你到底在干什么霍成殇,你明明心里并不是这么想的,为什么你要这么说?
霍成殇哭得喘不气,双手抱着脑袋弯下了腰泪水一滴又一滴地滴落到地面,你在做什么?你明明知道是你在自杀时告诉了裴淮仁是因为恨她,因为你了无牵挂的逃避她这才不惜一切代价只为了给你留下牵挂,你为什么要污蔑人家?
她可是一国的公主啊,更是一国女将军,哪怕是你这位落魄的亡国皇子都不曾受过如此谩骂,句句戳人肺腑的话你是怎么说出来的,她会伤心的啊。
胡乱的用袖子擦拭干净脸上的泪水,弯下腰捡起地上的碎纸片,然而纸片太碎了有些更是被彻底碾碎沾染到轮子上,根本就捡不起来。
他索性跪在地面上,一点一点将碎纸片收集起来,将它们给拼回去。
一定能拼好的,他一定能拼好的。
沾到轮子上的他就用指甲去扣,纵使指甲断裂,尖刺刺进皮肉,他也要取得大小不一的纸屑片。
霍成殇有很多话想对裴淮仁说,他一直以为他们还有时间,就那样听着也不错,没准有一天他真的会醒过来,有想过醒过来的那天裴淮仁一定会给他一个拥抱,用着小心再不能小心的力道去拥抱他,笑着说“终于睡醒了”。
他想说是不是因为他到逃避,裴淮仁才不愿意等下去,才会失魂落魄的离开,可是他就在那里呀,他没有死啊。
所以你也不要死,霍成殇用袖子擦着发烫的眼睛,躲猫猫的时间等我拼好就结束好不好?
四散飘落的雪花最终被拼揍出一张纸,然而唯独缺少一张,纵使霍成殇找遍整个房间也找不到缺失的那张碎纸,他急的额头遍布汗水,找不到,缺了一角就是不完整了,不完整意味着躲猫猫就不是结束,裴淮仁就不会出现了。
这张纸也是拓印下来的,撕了一张再印一份不就好了,可是上面的字会花的,就不是印下来的这张了,就不是印下来的这张了,这是第一张是最好的一张啊。
膝盖上的布料遍布灰烬,他跪在纸张后,哭红的双眼早已哭不出任何的泪水了,干涩疼痛。
淮仁,我找不到你了,我把你给弄丢了,别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