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虎二十五年春,此时正逢一场细密的春雨。
神武长街上往来仍旧络绎不烦,各家铺子门前支起了遮雨棚,打马而过的官宦子弟身披蓑衣,马蹄带起水洼里的雨水,掀起一阵涟漪。
马车行的极稳,软轿内的温溪迟打了个浅浅的呵欠,显然一副没睡饱的样子,身侧侍女递给她一盏醒神茶,却被她摆摆手拒绝。
“系统。”温溪迟强撑着早起的混沌,在心中问道:“这么早便过去,人家会开门迎客吗?”
下一刻,温溪迟脑中便想起了一道清脆的人声:“大户人家的媳妇,都是早上天不亮就要起来侍奉婆母啦,一点都不早。”
温溪迟揉揉额角,心中难免心疼:“怪不得会有反娇妻这么奇怪的系统,平日要伺候丈夫已经很累了,还得早起伺候婆母,这时代的女孩日子可真难过...”
系统赶紧吹起彩虹屁:“所以才会选定你这么靠谱的宿主来救赎女主呀!加油加油,等女主摆脱了桎梏成功觉醒自我,宿主就可以回去啦!”
温溪迟穿来这个世界已经有半个月了。
之所以被系统选定,是因为她在看完这本名叫。的离谱网文后愤愤发了千字长评,用以控诉书中女主被男主洗脑控制,励志做一名贤妻,上伺候难缠公婆交出嫁妆,下替烂黄瓜男主一房一房纳妾。
这不算完,书中女主在被渣男的又一次养外室而失望后,竟然冷漠的开始为男主洗内裤,并且继续替他操持一家老小,毫无怨言。
“只是这次,我不会再爱了。”
这是文中女主最让人抓狂的一句词,温溪迟看完简直出离的愤怒了,抓起键盘洋洋洒洒,却意外碰倒了一旁的水杯。
电流穿过全身的那一刹那,系统找了上来,它自称是“反娇妻”系统,特意来拯救那些娇妻文学里悲惨的女子。
并且系统向温溪迟保证,只要打出完美结局救赎成功,女主不光可以回到现实世界,还会获得气运加持。
这个气运加持,概括来讲就是:买彩票中奖概率提升,暗恋的人总会先一步和你表白,学业上如有神助,而且父母一定会长寿健康。
温溪迟父母离异,自小跟着爷爷生活,自从爷爷去世后就独自一人打拼,所以除了最后一点,其他都戳到了她的心坎上。
她毫不犹豫绑定了系统。
她穿成了身体一向不好的定国公府嫡女,原身冬日里得了一场病没熬过去,这副身体正好拿来给温溪迟用。
而她要救赎的女主,是违命侯府的二房庶女,出身武将世家,年前被皇帝指婚给了宫里张嫔的弟弟为妻。
这个张嫔出身平民,凭借容貌得了皇帝的宠幸,而皇帝恰好早有打压违命侯府的意思,于是顺理成章,要他们府上唯一的女儿嫁去张家。
随后,女主便迎来了悲惨的一生。
马车停到了张府门前,温溪迟扶着侍女桃枝的手小心下了马车,门前却并没人来迎。
倒不是张家一早得了消息特意给她难堪,而是张家乍富,从前只是个寻常农户,一朝得势后赐了府,奴仆都是临时买来的。
而府上的当家人张宋氏老夫人,也根本不会御下,所以府上门房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时常看不见人影。
直到桃枝前去叩门,才有一个瞧着不精神的仆妇开了门,将温溪迟迎了进去。
张府的门脸修的极为富丽,府内庭院却打理的潦草,与国公府天壤之别,温溪迟由那仆妇撑伞引着,从一道小路走去张宋氏的院子。
“败家子,丧门星!”
离着老远,温溪迟便听到了一声中气十足的咒骂,当即醒了大半,原本半垂着的眼睛都睁大了些。
走到了院门口,只见张宋氏穿着一身褐色绸衫,正撑着伞呵骂:“这衣裳是我花三百两刚从铺里买来的,叫你洗了一次就给洗坏了!”
被骂的那人淋雨坐在一方小木凳上,正用手搓洗着木盆中的衣服,骨节分明的手被冷水浸的通红,即使被这样斥责也未出声。
张宋氏却丝毫不饶,将衣裳用力甩在了盆里:“我儿怎么娶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要不是陛下赐婚,你这样的货色休想进我张家的门!”
温溪迟被这一通骂街镇在原地,这张宋氏,倒比违命侯府出身的武将之后还要泼辣。
“那个....”温溪迟看向一边幸灾乐祸看戏的仆妇:“你们家洗衣服这种活儿,竟要主子亲自来干?”
仆妇眉目间颇有得色:“我家家风清正,婆母教导媳妇向来如此。”
温溪迟都快认不出家风清正这四个字了。
她扬声打断:“老夫人,我来看您了。”
张宋氏喝了口茶,还想提气再骂,却回头看见温溪迟,一瞬间变脸似的,原本怒目圆张的脸上立马换成了一副笑:
“哎呀,温姑娘,温姑娘来啦!”
而在这时,那个一直在洗衣裳的女子抬头,看了温溪迟一眼。
张宋氏眉开眼笑,便要过来拉住温溪迟的手,她想躲没躲过,硬是被拽进了院子里。
原书里温溪迟也有戏份,不过不是什么好人,而是喜欢男主而不得的女配。
虽然不理解出身高门的女主为什么对一个秀才都考不上的男主求而不得,还屡次为难女主,但张宋氏显然很喜欢她。
也可以说,是喜欢定国公府,喜欢她的钱与权势。
温溪迟自从进入院中便一直在打量着女主,张宋氏察觉到女主的目光,在路过时当即踹了一脚木盆:
“没个眼力见,来贵客了,还不去倒茶!”
木盆里的水溅到他的脸上,下一刻温溪迟看到他将衣服放下,擦了下脸,然后猛然站起身来。
温溪迟平视只能看到他过于平坦的胸,于是只能抬头,抬头,再抬头。
她的脖子几乎仰起了九十度。
她温溪迟问系统:“这位娇妻...是不是太高了些?”
“...其实仔细看看,也没有吧。”
系统显然也有些不敢确定,但还是硬着头皮劝解:“武...武将出身嘛,高一些也正常。”
温溪迟被劝住,她缓缓打量这位违命侯家的庶出二小姐薛观玉,只觉得她清冷之姿卓然,连面上沾着洗衣水的样子都很好看,只是......
眼神有点太瘆人了些......
温溪迟一时看呆了,只能将一切归咎于武将之后的出身上,她长了张嘴正要说些什么缓和气氛,却被张宋氏打断:
“看什么看,你那是什么眼神,想造反啊!”
薛珩冷冷的撇了一眼张宋氏,好看的薄唇抿着,一言不发出了院子,想来是去倒茶了。
张宋氏拉着温溪迟的手进了屋,坐在了屏风后的椅子上。她显然极喜欢温溪迟,不住的打量着温溪迟的衣裳穿戴,和那张因病容而略显苍白的脸。
“你这孩子有孝心,不像我家那蠢笨的媳妇。”张宋氏笑着将盘中的果子塞入温溪迟的手中:
“哎呀,当时满京贵女都看我家得势,抢着要嫁给贵儿......”
温溪迟:不信。
系统憋笑。
“......我单单看中了你!多好的姑娘啊。”张宋氏结束吹嘘的长偏大论:“温姑娘的家世性情,可甩出那薛观玉三条街去,平日我都不让他出门一步,省的丢了我们张家的脸。”
温溪迟无奈的陪着笑,连附和都显得无力,这么坐了一会儿,只见薛珩端了茶盘来,放在了桌上。
薛珩神色依旧平静,不论张宋氏出言有多难听都逆来顺受,温溪迟看着他漂亮的眉眼不禁替她惋惜,和系统吐槽道:
“女主这么漂亮,配个普信男和这么个恶婆婆,真是可惜。”
可张宋氏全然不这么想,她猛的一拍桌子,找茬道:“倒茶啊!等着我来倒呢吗?”
薛珩提壶倒茶。他的手掌不似女儿家一般纤细白嫩,骨节分明,指腹处还有些薄茧,但瑕不掩瑜,是一张和主人一样漂亮的手。
温溪迟升起一股对美人的怜惜之情,此刻瞧着薛珩哪里都顺眼,下意识的抬手去接他递过来的茶盏,却未留意杯壁滚烫,一个没拿住,茶盏摔碎在了地上。
这又被张宋氏归咎于是薛珩的错处,她说话愈发难听:
“你在摔谁!你们违命侯府出来的能是什么好女儿!违命违命,你们连圣意都敢违抗,还有脸给婆母脸子瞧!”
这话说的太难听,无异于对子骂父,温溪迟眉头皱起,正要帮忙辩驳,却见正在捡碎片的薛珩脸上已有怒容。
薛珩眉头皱的紧,将碎瓷扔在茶盘里,阳春三月,他的眼里却如覆冰雪。
温溪迟几乎以为他要勃然大怒,可他只是盯了张宋氏几秒,然后将盛着碎瓷的茶盘端起来,走了。
张宋氏被那眼神镇住,一时没有拦下他,等到人都走远了才缓过神来,抚着前胸顺气:
“你看看!他眼里哪里还有我这个婆母?若不是陛下,他们违命侯府的姑娘就是倒贴钱我也不会要!”
温溪迟心头也升起怒火,她如坐针毡,不愿和这个老妇人多说一句话。
系统有些讪讪:“别生气嘛......”
温溪迟气这个时代与君主,薛二小姐的父兄在黄狼关立下战功,三次逼退边境哈尔达干人,凌绝山下埋的都是为国赴死的忠骨。
可薛家因战功赫赫而被朝廷忌惮,仅因一次迫不得已的阵前改令,便给忠臣赐上“违命”二字以示不满与打压,更让老侯爷唯一的女儿入张家受婆母与夫君的刁难。
温溪迟深吸一口气,用最后的毅力维持住教养,扯出一抹僵硬的笑:“老夫人,我想去看看阿贵哥。”
谩骂声被打断,张宋氏张了张嘴,面对温溪迟时带着些不易察觉的讨好:“哎!快去,阿贵要是知道你来看他,必然欢喜!”
温溪迟走出张宋氏的院子,径直往薛珩方才离开的方向追去。
谁要去看你儿子那个烂黄瓜。
薛珩方才捡碎瓷时不慎划伤了手,此刻正在偏房里找东西包扎,他的怒容还没完全褪去,却在此时碰见了一路找来的温溪迟。
“你来干什么。”薛珩语气冷淡。
温溪迟第一次听到他开口说话,被明显中性的声音意外的愣了愣,开口道:
“她方才说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薛珩看向她,有些疑惑:“什么?”
“我是说......”温溪迟有些手忙脚乱,她站在门口没进来,春日里的冷风吹得她面上有些泛红:
“你不要将老夫人的话当真,她目光短浅不能明白家国大义。依我看,违命侯府的姑娘配她儿子,才真是可惜了。”
薛珩此刻是真的有些意外了。
温溪迟不是第一次来张家,只是前几次明显带着敌意,与张宋氏你一言我一语的讽刺,他不愿意与小姑娘一般见识,往常她来,自己都是避着走的。
听说定国公府的小姐上个月害了场大病险些丧命,这一病,到是把脑子病的聪明了?
薛珩挑了挑眉,没接这话,手上的伤口已经在往下滴血,他开始找能包住伤口的东西。
温溪迟上前,递过自己的绢帕,她看向高自己一个头还要多的女主,脸不自觉的红了:
“姐姐若是想和离,我可以帮你。”
说完,她将帕子塞入薛观玉手中,带着桃枝走了。
薛珩看向手中一角绣着梅花的绢帕,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今日这番示好,是为了让他与张贵和离,好自己嫁进来。
薛珩冷笑,将帕子扔在桌上:“小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