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媚骨铮铮
“没想到梁家如此糊涂。”
许四娘以扇掩面，三言两语讲完了席上发生的事，她口齿伶俐，听得让人揪心。
“四娘，梁家罪有应得，你不日便要出嫁，这几天外面不太平，你就不要出去了。”
许四娘知道祖父是为她好，况且，就算祖父不说，她也有此意，当下顺着祖父的话点点头，又在他身边撒娇弄痴，好不容易哄得老人家开心。
许家这边尚且算得上其乐融融，但是梁家那边就是狼哭鬼嚎。
梁六郎身边的童子公然弑君，众目睽睽之下无从狡辩，禁军很快围住了梁家，不管男女老少一律带走，梁家的公子小姐还在寝室就被带走了。
唯有梁六郎，因为早已在道观挂名，算不得梁家人，因此逃过一劫，哪怕，弑君的童子是他带进去的也一样，而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太后受惊，君上特命梁家人进宫宽慰太后，而现在梁家唯一自由的人，就只有梁六郎了。
安归夷在席上是实打实的被吓到了，上辈子，她只听说宋时桉得了一只美貌鲛人，没想到还遇到了刺客，绿衣把她护在身后，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时泠就已经为宋时桉挡剑了。
而宋时桉命太医院全力救治时泠，又在他苏醒之后为他赐名，给他新的宫殿和奴仆。
前世，也是因为鲛人救驾有功才会得此恩宠么？
“君上，我相信祖父和表哥，他们绝对不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只是，而且我还在宫中，祖父又怎会不顾我的性命？”
宋时桉见安归夷受了惊吓，怕她害怕，从时泠那里已离开就来看她了。
“若是君上耿耿于怀我和表哥的婚约尽可以找表哥来对质，我清者自清，不过是母后和祖父的玩笑话而已，我当初为了嫁给君上在雨中跪求父皇，更是不顾和表哥幼年的情谊，难道君上还在怀疑我不成？”
“婚约？归夷，你觉得我针对梁家，针对梁六郎只是因为你曾经和他有过婚约？你还是我父皇的皇后，难道孤还能对父皇做出不敬之事？”
安归夷天真到可怕的地步，上辈子，她在后宫之中和宋时桉置气，后来的时候，宋时桉准许两家的人入宫，她也听不见祖父和表哥明里暗里的暗示。
现在，她知道宋时桉一直喜欢自己之后更加有恃无恐。
既然喜欢我，那么不应该爱屋及乌，加恩我的外祖一家么？哪怕他们是前朝旧臣，但你杀了我的父皇母后，你难道不应该为了求得我的原谅对我有求必应么？
“你和梁之樾年幼相识，你幼年时更是有一多半的时间在梁家度过，你的父皇宠爱你却从来不催你回宫，你的母后在后宫中不开心了你祖父甚至可以公然入宫训诫皇上，你难道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梁家声名赫赫，没有我母后和梁家，我父皇还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难道他不应该感念母后和梁家？我祖父曾为帝师，几代君王都对梁家礼遇有加。”
比起安氏，安归夷更加偏向梁家，她有一个好母亲，好外祖，宫里多少公主，唯有她过的称心如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只除了两件事。
一是宋时桉，但是父皇还是松口了，答应她留下宋时桉，哪怕从头到尾都没有人问过宋时桉的意思。
一个小国质子，能得到这个国家最美丽最尊贵的公主的爱慕，他应该感到荣幸才是，新郎连夜归国，虽然没有人敢光明正大的嘲笑安归夷，但是安归夷总觉得所有人都在指指点点。
还有就是南国愈发强大，南国老皇帝点名要他和亲，二十万大军虎视眈眈，哪怕梁家也护不住她，安归夷委委屈屈的启程了，但是不过几年，老皇帝死了，宋时桉成了整个天下的主人，对她几乎有求必应。
“君上，当我求您了。”
安归夷葱白的手指解开衣扣，她的寝殿常年燃着鲛人油制成的蜡烛，空气中香味常年不散，绿衣守在门外，里面的动静天亮时分方才停歇。
“好好照顾娘娘，若有乱嚼舌头的，直接拔了他们的舌头。”
绿衣躬身应事，等君上人影消失不见，她才进去寝殿，又命人准备热水和好克化的点心。
宁安宫门外，一个人影在这里从天黑跪到天凉，衣衫湿透，道冠歪斜，再不见昔日风采，君上连半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等沈太医照例来给太后诊脉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个人，等他诊完脉离开，这个人还跪着，跪的笔直，脸上不见难堪也不见谄媚。
“六郎，”沈太医踱步到他身边。
“世叔。”
梁家和沈家有点交情，只是一南一北离得远，世人并不知道。
“六郎既要求情，为何不找能帮的人，太后和梁家有亲，君上恼怒梁家难道不会牵连太后，六郎要求的人不是太后。”
梁之樾知道沈太医和梁家的关系，太后又怎能不知道，只是，在梁家和君上之间，太后选择了梁家，哪怕是一丝丝和君上生分的可能，太后都不愿意出现。
梁之樾也听懂了安归夷的言外之意，她不想因为一个梁家和君上置气，所以，给梁之樾指了另一条路。
那人能保梁家一时平安，若是来日安归夷得到君上的真心，君上为了安归夷也不会族灭梁家，但是，若安归夷还是太后，梁家就会迎来更可怕的后果。
梁之樾知道，但也能顺着这条路走下去。
“草民祝太后凤体安康，长命百岁。”
三拜过后，梁之樾踉跄起身，宁安宫太后救不了梁家，还把梁家当做一把趁手的武器对付另一个人。
不知梁六郎是如何说服的崔眉，总之，入夜时分，沈太医被宣到了辰光殿。
这几日，太后的身体好了很多，崔眉的自愈能力也越来越差，君上便免了每日取血，但是今日，沈太医来此是为了割肉。
终于还是到这一步了，取血，割肉，剔骨。
崔眉被君上抱在怀里，双手勾着他的臂膀软软的撒娇，“我们的血肉普通人吃了能延年益寿，媚骨的寿命很长，可是没了君上，就算活的再长也没有意思。”
“你和母后都吃了我的肉，到时候母后身体痊愈，我和君上也长长久久的做一对夫妻，永不分离。”
崔眉的声音好像掺了蜜糖一样，连沈太医都忍不住酥了骨头。
“好，都依眉娘，等母后身子好了孤就带眉娘去拜见母后，到时候，孤一定会让眉娘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皇后。”
沈太医割肉的时候崔眉好像感受不到疼痛一样，而这次，崔眉竟然一滴血都没有流，特制的容器里有一大块莹白的肉，没有血腥味，只有淡淡的香气。
沈太医用秘药敷在伤口处。
崔眉的血快没有了，伤口会愈合的很慢，到最后不会愈合，而媚骨的痛感是人类的十倍，她只能慢慢忍受着这种痛苦，看自己全身的血肉慢慢消失，直到最后。
烹调也有的是特殊的手法，沈太医不擅此道，就交给了御膳房的人，全程有暗卫看着，毕竟，延年益寿甚至长生不老的诱惑太大了。
“君上，梁六郎是母后娘家的子侄，若是梁家满门覆灭，母后该多伤心啊，我听说母后知道此事都气得吐血了，你和母后才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在母后心里你最重要，不必为了梁家伤了你们之间的情分。”
“眉娘果然善解人意，都依你。”
不知是被哪句话取悦到了，君上脸上有了真心实意的笑容，眉娘也愈发开心了，只要君上开心，她就开心，哪怕伤口还疼着，她也努力展现出最完美的微笑。
“君上要去看那只鲛人么？”
“哦？眉娘可是嫉妒了，放心，在孤心里，眉娘最重要。”
“嫉妒？什么是嫉妒？君上喜欢他，我就喜欢他。”
君上仔细观察眉娘的神情，确定她脸上还是一片懵懂才放下心来，嫉妒会感染媚骨，到时候她的药效就会大打折扣。
时泠救驾有功，君上当然不会吝啬赏赐，更何况后宫没有几个正经主子，宫殿却很多，前朝皇帝好享受好美人，宫殿修建的金碧辉煌。
君上也不过随手指了一处给时泠，自然有人下去安排。
时泠虽然能离开水，但是他还是喜欢水，而君上赐给他的宫殿里有很大的湖泊，他身上的伤没有好，太医拿绷带给他缠了好几层，并叮嘱服侍的人不能沾水。
所以，哪怕他实在是喜欢水，也只能眼巴巴的望着。
这里的水真漂亮，干净的，不像他的家乡，还有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食物很多，更是有漂亮的滑滑凉凉的，比他尾巴还要漂亮的布料。
那么这些人为什么要执着于捕杀鲛人，明明他们有夜明珠，有天蚕丝，却还是觊觎鲛人身上的一切。
月光照耀在他的发丝上，波光粼粼，周围服侍的人都看呆了，君上的后宫其实只有三个人。
宁安宫的太后娘娘，辰光殿的崔娘娘，还有现在的时小公子，太后不必多说，在做异国公主之时就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后来，又有个比她还漂亮的崔娘娘，现在，又新来了个时公子。
三个人，灵动活泼，鲜妍妩媚，气质出尘，各有千秋，不知道谁能笑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