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生死与共
我,忘记了什么?
三娘只觉得一阵眩晕,她冲过去把紧闭的房门打开,下一秒弯下腰止不住的干呕起来。
观复把王子衿护在身后,蚩律上前把三娘扶到一边,然后抬脚走了进去。
他闻到的血腥味终于找到了来源,屋子里,整整齐齐的摆着几具无头尸体,切口锋利干净,一刀毙命。
“看样子应该是昨夜死亡的,而且这些人是被同一刀看下头颅的,姐姐,你不认识这些人么?”
三娘蜷缩在角落里涕泪横流,不住的摇头,“不知道,我没见过他们,昨夜里客栈应该只有我们几个人。”
观复走近查看了一下,他武功不弱,蚩律内力深厚,昨夜他们二人竟然一丁点声音都没听到。
“我们都在二楼,昨夜也没听到脚步声,只有厨师一个人住在后院,现在,他的嫌疑最大。”
倒泔水的地方并不远,那厨师到现在还没回来,而且,为什么所有人看到的他的外表都不一样?
“九娘呢?”
“刚才我一直拉着她的手,后来,师兄把我拉到身后,我也放开了她的手,在那之后就没再主意她了。”
“而且,我们根本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那么几位,到底是谁提议要来后院看看的?”
几人面面相觑,观复不是这种爱凑热闹的性子,那声音很明显不是个女子,也不像蚩律的音色,到底是谁提议的,所有人都没了印象。
空气中好像有哭泣声,雾气慢慢环绕过来,还有若有若无的厮杀声,不需要出声,所有人都很有默契的离开后院。
小心安静而又快速的往大堂走去,最后离开的蚩律还关好了门。
观复最先出来,在楼梯拐角处看到了一闪而逝的黑色身影。
张九娘,这古怪的女郎绝对知道什么,当下拉着师妹上了二楼。
九娘身体贴着墙壁小心的走着,刚刚,在听到了那道怂恿他们去后院的声音之后,她果断地回到了二楼,却发现,王子衿竟然牵着一个身着黑衣浑身腐烂的东西去了后院。
她就小心的跟着几人一起去了后院,刚开始的时候几人还在说话,后来,一切都停止了,没有人再说话,而他们之前谈论的厨师明明是一具披着人皮的白骨。
她探出头,却发现那腐烂的东西整个脖子扭回来再看着她。
她几乎一瞬间就离开了后院逃去了二楼。
又是这样,这种奇怪的东西,和在府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她祖上曾经是封疆大吏,后来渐渐没落了,祖父早死,全靠祖母一人把父亲兄弟几个拉扯大,张家在当地是有名的大户人家,只是,美中不足的是,张家三房竟然只有十几个女儿,没有一个传承香火的男子。
自九娘记事起,她能看到的就只有四四方方的天空,张家家教极严,凡是女婴过了满月就要被送进这院子里,平日里只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嬷嬷照顾她们起居。
而长到九岁,就有人进来教她们女诫女德还有女红。
九娘贞静温顺,还有一副好样貌,父母祖母都对她很满意,她曾穿着厚重的礼服,被侍女抱着穿过长长的,漆黑的走廊,在雪地里跪在祖母院子外面请安。
二娘是大伯家的孩子,前年定了亲,是大伯的好友,前年刚死了妻子,大伯马上就把将将满十岁的二姐说给了他,约定明年就完婚,因为他的儿子马上就到了娶亲的年纪,没有母亲操持不像样子,哪怕二姐比他儿子还小几岁。
当时大伯很高兴,几个姐妹也都很高兴,纷纷恭喜二娘得了一份好姻缘,她也是这么觉得的。大姐早夭,早夭的女婴入不得祖坟,不知被埋到哪里去了,二娘就是实际的长姐,她性情温柔,女红也最好,说话温声细语,对父母长辈恭敬,友爱妹妹,家里人都很喜欢她。
九娘被缠足的时候,疼的一晚上整夜整夜的哭,二娘就把她抱在怀里,慢慢的哄着她。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娘开始整日的绣嫁衣,九娘第一次见到那么热烈的颜色,她们姐妹平日里的裙子都是青色黑色,头上发饰都很少,但是因为大伯母要给二娘准备嫁妆,九娘也见到了她从未见过的鲜艳的布料和首饰。
嬷嬷还在教二娘以夫为天,日子就这么过去了,二娘也敲敲打打的上了花轿,她们没有去送二娘,因为她们不能离开院子。
一年到头,只有过年去拜见祖母的时候可以稍微离开一会,剩下的,应该就是想二娘这样嫁出去了吧。
回门那日,二娘的丈夫也跟着她一起回来了,嬷嬷说,这是姑爷看重二娘,可是,既然看重二娘,为什么又会弄伤她?
九娘当时还年幼,就这么问了出来,二娘白了脸就要来捂她的嘴,身后的侍女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二娘走的时候,九娘裹了披风去院门口送她,二娘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蛋,脸上是涂了脂粉都掩盖不住的憔悴和忧心,她拉着九娘的手和她说,“我们小九儿要永远是个孩子才好呢。”
九娘颤颤巍巍的陪她走了很久,但实际上只有很小的一段距离,她脚疼,走不了太远。
在漆黑的院门合上的一刹那,九娘觉得二娘身边的锦衣少年似乎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让她很不舒服。
终于,她的目光完全被挡住了,她在那里站了很久,知道嬷嬷来抱她回去。
“夫人,那是谁,你的姐妹么?”
“是我的九妹,今年虚岁八岁。”二娘低垂着头,细细的说了。
“八岁,不小了,夫人嫁给我父亲的时候也才十一岁,不过还有三年。”
那锦袍公子一副好相貌,二娘却止不住的发起抖来,“公子,我妹妹还小,请公子放过她吧。”
“夫人,”锦袍公子扶着她的手,“不是我不放过她,是你们张家不放过她,她在我手里还能和你做个伴,到时候你们在娘家是姐妹,在夫家还是姐妹,多好。”
二娘无声的留下泪来,风雪掩盖了她的身影。
二娘出嫁了,三娘也订亲了,四娘和五娘病死了,但是又有新的姐妹被送进了院子,九娘也慢慢长大,开始和几个姐姐一起学习女诫。
她会像她的几个姐姐一样,嫁人生子,一辈子恭顺卑弱,在四四方方的后宅度过一辈子,可是,二娘死了。
难产死的,她新婚不久就有了身孕,家里人都很高兴,说她有福,在夫家站稳了脚跟,可是,她难产了,一尸两命,她的丈夫当夜在妾室房里,第二天才知道。
二娘死了,大伯打算再把家里的一个女儿许给好友做继室,只是选来选去都没有合适的,那时候又正逢三婶的娘家人来家里要个说法,不知怎么的,外边竟然有个闲汉摸了进来,看到了三娘。
虽然那闲汉很快死了,但是三娘的名声也没了,她未来的夫家很快来退了亲,寒冬腊月的,十几个女子戴着白花跪在院子里,屋里是能决定她们命运的人。
九娘也不安的跪着,很快,就有人出来了,没有人说话,但是,在见到了他手里的东西那一刻起,所有人都明白了自己的命运。
很快,有人哭起来,从三娘开始,有嬷嬷走到三娘身后,拿起托盘上的白绫缠在了三娘的脖子上,三娘秀美的面孔开始扭曲变形,双眼突起,手抓着白绫想要扯开,双脚不停地在地上乱蹬。
直到没了声息。
院子里的哭声越来越大,但是没人逃跑,三娘,六娘,七娘,八娘,快要轮到九娘了,她看着嬷嬷双手握着白绫走来,眼泪不受控制的流出来。
白绫缠在了她的脖子上,越来越紧,她快死了。
“祖母,母亲,父亲。”
院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轻飘飘的,似乎有说不出的感觉,九娘听出那是二娘的声音,院里的嬷嬷下人还有长辈都害怕极了,尖叫着逃跑。
十四娘过来把九娘脖子上的白绫解下来,下一刻,九娘感觉怀里一重,脸上溅上了温热的液体。
“十四娘......”
她怀里的是十四娘的头颅,脸上的是十四娘的血液,十四娘瘦弱的身体也倒在地上,九娘眨眨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肚子高高鼓起的二娘手持利刃站在十四娘身后,她穿着楚家那日的红嫁衣,头上身上都是鲜红的血液。
她的肚子里好像有东西要出来一样,所有人都在逃,高高在上的大伯和大伯母跪在二娘脚下求她饶命,祖母也从软榻上跌下来,平日里最重孝道的父亲把她踢开,只顾着自己逃命。
九娘放下十四娘的头颅,慢慢起来,她跑得很慢,中间被无数次的撞倒,又自己站起来,她打开院门,朝着自己的院子跑去。
路上,有人捂着她的嘴把她拖到了假山后面,一个冰凉的锋利的东西抵住了她。
“闭嘴,想活命就按我说的话做。”
九娘忍着呜咽声点点头,那个人抱起塔,瞬息之间就把她带回了院子,那里还有其他几个人在等他,一个穿着奇怪的女子走上前来,温柔的和她说话。
“小妹妹,没事的,告诉姐姐发生了什么,你认识那个杀人的女子,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