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北亭尽量从中斡旋帮忙压着三娘的火:“十郎也不是故意的,那猫毕竟是太子的东西,弄死了麻烦只会更大。”
三娘闻言火气更大了:“有麻烦也是宋家的麻烦!你不说我不说,谁会查到我们疏议院的头上?宋家那丫头拿走了沈崇山遗物,谁知道沈崇山临死前又跟她说了什么,她早已卷入是非,她宋家早晚都会出事。”
三娘的脾气远比身材暴躁,是疏议院一点就着的炮仗,掌院中刑罚,十郎身上的鞭伤,有一半便出自她的功劳,她早就对这个半路入院的闷葫芦没礼貌外来户看不顺眼,如今牵连整个疏议院给金吾卫做小伏低跑腿办事,三娘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么大的屈辱。
北亭生怕三娘一言不合又抽鞭子,忙挡在了十郎身前:“三娘姐姐,正事要紧,宋祈安是唯一知道掌门令下落,最后一个接触过沈崇山的人,她万一真出了什么好歹,咱们的线索也要断,你这么聪明漂亮,昨晚出去调查,一定有收获的对不对?否则你也不可能回来这么快。”
“哼……”三娘气哼哼白了不会说话的十郎一眼,从腰间摸出了一颗被踩贬的蜜饯:“这是我在暗巷对面的护城河边找到的。”
十郎刚想伸手去接,三娘冷哼一声,将蜜饯交到了北亭手上。
北亭接过蜜饯,仔细看了看,在上面发现了一个几乎变了形的“雪”字,那是十郎留给宋祈安的东西。
“护城河……宋祈安是被人走水路劫走的!”北亭心下一惊,手里的蜜饯已然被十郎夺了去。
看着十郎那副六神无主的样子,三娘越发气不打一处来:“要找人就去,不找就给我老实回去领罚,别在这儿碍我的眼。”
下一瞬,十郎飞身跃出了窗,不见了。
北亭忙跟了出去,边跑边冲三娘喊道:“三娘姐姐,有事儿让老六找我们,这里交给你了,爱你呦。”
“一个两个都不省心。”三娘嘟嘟囔囔关上窗,转身正准备坐下来喝杯茶消消气,便听得院外传来了谢北辰的声音,听起来,他在命人备马,也是要出门去的。
三娘换上一副笑脸,娇滴滴推开了门:“谢将军,您要出去了吗?路上小心,早些回来哦~”
三娘这副自然而然代入“女主人人设”的姿态,令金吾卫上下无不扶额,谢北辰看到疏议院的人头就疼,更别提是三娘这样没有分寸感的,谢北辰头也没回,转身便出了院子,而他不知道的是,他这副样子在三娘眼里像极了“落荒而逃”,有趣极了。
谢北辰此番而去,正是东宫太子府。
李苍梧早已在今早的朝会上,听说了宋家长女和金吾卫校尉被贼人掳走之事,而乌云又偏巧出现在事发地,谢北辰找上自己是迟早的事,谢北辰到时,李苍梧已备好了茶点,独坐在棋盘前研究棋谱。
“末将见过太子殿下。”
李苍梧指了指棋局对面的空座位:“谢将军请坐。”
谢北辰耐着性子坐了下来,执黑子,入了李苍梧这一盘棋:“末将来时与疏议院特使十郎议事,听闻他也下得一手好棋。”
提起十郎,李苍梧欣然笑道:“十郎此前为本王办过事,本王与他下过几盘棋,他的确是个难得的对手,你们是在商议昨夜的失踪案吧,案子可有什么进展?”
“末将此番前来,便是有些事,想请殿下帮忙解惑。”
“将军请讲。”
谢北辰随意落下一子:“恕末将直言,殿下此前拒绝宋二小姐之事京州无人不知,您为何又送了虎奴乌云给宋二小姐呢?”
李苍梧只微微一怔,旋即笑道:“人总是会变的,本王那时不懂事,伤了宋小姐面子,之后每每回想起那件事,心中很是懊悔,故而将乌云送了去,以示歉意。”
“是吗?”谢北辰忽而调转了方向,挡住了李苍梧一步棋:“那不知殿下送猫给宋二小姐这件事,都有什么人知道?”
片刻后,太子管事风崖躬身入内,呈上了一份写有“知情人”名字的名册,从专职养猫之人,到太子近侍,再到风崖,总共不超过五人。
谢北辰将名册交给左右,陆逢渊立时带人跟随风崖下去调查了。
待室内重新回归平静,棋局继续。
李苍梧对调查还算配合,谢北辰也不再绕弯子,直接拿出了十郎所提及的“疏议院密信”:“太子殿下可曾见过这封密信……”
谢北辰来时,绕道去了趟疏议院,持皇令调出了十郎提及的那封密信,纸是普通纸,着墨,却是上等徽墨,买得起这种墨的人不多,金吾卫只需稍加查证,便可调出京州常用徽墨的人,更重要的是,那封信的字迹走势着墨力度,也是有迹可循的。
李苍梧笑着摇了摇头,放下了手上棋子以示认输:“好吧,将军既都以猜到了,本王便也不瞒着将军了,不错,十日前疏议院的密信,是本王所寄。”
李苍梧常在远郊溪水边钓鱼,偶然窥得明楼一隅,一来二去的,那座神秘小楼引起了李苍梧的注意,加上他因着香云寺冲动行事有愧于宋祈宁,对宋家的消息本就格外关注一些,在他听说江湖上有人花“万金悬赏追杀带着掌门令回京的宋祈安”时,便给行事最为便宜、部署最快的疏议院递了封密信。
如此既可以免去“诸多流言”,又能最快于暗中确保宋家人的安危,且疏议院行事都会知会圣上,日后即便追究,也不至于落得个欺瞒之罪,于李苍梧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直到这一刻,谢北辰才算彻底想明白,牢中北亭挡在十郎身前气势汹汹说他们是奉命行事是什么意思,谢北辰能想到的事,皇帝亦然,皇帝默许了李苍梧请疏议院严查那两件事的要求,无论奉的是皇命还是太子之命,疏议院都是名正言顺行的事。
如果十郎从一开始就是在替太子做事,那么他与明楼暗中交易交换消息,换的又会是什么呢?
如果赵莲生没有动手,李苍梧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妹妹嫁给崔鸿之那样的人吗?
谢北辰面上不显,心下对这位“淡泊名利远离是非”的太子殿下,却是多了几分戒备。
“另外,本王钓鱼时听附近村民提到,京州附近几处村镇,有几个不打招呼突然离家的人……”
“什么?!”谢北辰疑道:“那些人的家人都不上报吗?”
“奇就奇在这里,那些人离家最多不超过三日,都会托人给家中送信,信上内容大同小异,他们几乎都称自己在外做工,同时被送到家里的,还有银钱米粮,有两个送回去的还是自己的亲笔信,家人虽有疑惑,但也未曾上报,因为工钱照打,报平安的信也按时到家,不知谢将军可听说,这京州附近,有这样的生意可做?”
谢北辰面色渐渐沉了下来:“从未听说……”
“本王不知此事与昨夜的失踪案会不会有关系,还请谢将军费心斟酌一二。”
谢北辰若有所思陷入了沉默,崔鸿之的死,先是牵出了神木阁,后是远郊明楼,案子尚未完全告破,宋祈安和陈虎又出了事,而后便是郎将府遇袭,谢北辰本认定宋祈安与陈虎失踪之事,与郎将府遇袭一样,都是神木阁中人所为,但在听到李苍梧所言后,谢北辰蓦地想起了今早陆逢渊提及,那个卖虎奴妇人的儿子季疏白,同样也是三日未归,这会是巧合吗?
就在两人说话间,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儿喵呜一声自窗格外钻了进来,三两下跳到了李苍梧腿上,李苍梧顺势摸了摸猫儿的头,很快猫儿便传出了舒服的呼噜声,若谢北辰记得不错,这是香云寺送来的猫。
“它叫留霜,香云寺出事后,小宝便托人将它送来了本王这儿。”李苍梧边说,边命人为谢北辰重新沏了杯热茶:“谢将军,十郎性子虽孤傲了些,但人其实不错,你大可以信任他,与他配合行事。”
谢北辰模棱两可“嗯”了一声,脑子里仍在不断回放昨日种种,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宋祈安说是找他复命,但他分明记得自己并没有要求宋祈安一定要回来复命,而宋祈安是个极有分寸的人,不会随便对旁人多说什么,更别提关心之言……
“将军还是当心些,莫要着了凉……香袋一定要贴身带好。”宋祈安的话言犹在耳,谢北辰眼睫一垂,惊疑看向自己腰间,那个宋祈安亲手交给自己的避毒香袋。
这香袋自灯会前,他便一直挂在身上,但从未细看,谢北辰伸手按住了那个香袋,旋即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当即起身作别:“今日有劳殿下解惑,末将突然想起点事,这便先行回府部署。”
“将军客气,若有帮得上忙的地方,随时来找本王。”
谢北辰来去如风,李苍梧将其送出门后,看着他策马而去的背影,眼底闪过一抹落寞之色,他紧了紧身上的大氅,缓步回到内室,看着趴在软垫上伸懒腰的留霜,面上笑意渐渐消失,他自嘲般轻笑出声:“如果他们知道本王是什么人……还会像你一样留在这儿吗……”
谢北辰所料不错,在他离开太子府后没多久,就听说卖虎奴的妇人收到了一封信,他的儿子在信中提及,自己找到了做工之地,有门路进兴乐坊观琴,让母亲放心,同时一起送到家里的,还有几粒碎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