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开始（2）
点奶茶的时候她说金桔柠檬她最喜欢喝的饮料，她苦笑了一下又说：“我其实也不是很喜欢这个果茶，只是它是这个奶茶店里最便宜的。然后我每次来这个奶茶店都点它，所以就变成最喜欢了吧。”
的确，这个奶茶店在我们高一的时候就存在了，金桔柠檬也确实是这个奶茶店最便宜的奶茶，只有个位数。
她说：“我身上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我没办法做决定只能适应，适应到最后，连我都忘了，我到底喜不喜欢。”
因着说起了奶茶，她好像想到了些过去的事儿，她缓缓开口：“我记得那天好像是个下雨天，天气昏昏沉沉的，好像是下雨了，但不是瓢泼大雨，而是微微小雨。我爷爷家窄小的屋子里聚满了大人，我蜷缩在小角落里，靠在叠好放在一起的被子和褥子上。因为我爷爷家是很老的房子，虽然之前修过也只是铺好了便宜又耐脏的地砖，再把墙面粉刷了一遍。房间很小，衣柜再高一点就要顶到房梁上的木头了，我爷爷家房子的屋顶是一个个粗壮的木头支起来的，我爷爷在墙上钉了纱布，为了接住从屋顶上掉落的土。”
“因为是用泥土盖成的的老房子……你可能没见过吧，其实我一个开始也不知道是用泥土做的，只是小时候手欠，把墙壁挖出了洞，才发现那洞里不是砖头而是混着黄色稻草的土。因为是老房子的缘故，我在爷爷家住的这些年没少被蝎子咬，都是在睡梦中，睡得很香，然后突然被疼醒，一边捂着脚趾头或者是腿一边哭着说好疼。然后我爷爷就会给我被咬的地方涂上他自己弄的料酒，我也不太清楚那是什么，就是装醋的塑料盒子里放着黄色的料酒还有有一两只蜈蚣。别的时候屋子里就都是小虫子了，各种各样的我叫不上名字。冬天好一点，因为天气冷就没有蝎子、蜈蚣也没有小虫子了。小时候不懂为什么房子里那么多虫子，二十岁了长大了才明白好房子是没有那些的，什么蝎子蜈蚣，连老鼠都没有。我从小就觉得集体宿舍好，不管里面住的是八个人，十个人，还是十八个人，我依然觉得宿舍好，但宿舍又没有家里好。我有一个……算是发小吧，她高中才开始住宿，然后就各种闹跟家里说不住宿舍，说什么又掉墙皮，又没有热水洗澡，我当时16岁什么也不懂，后来才知道人家住的是好房子，我……挺羡慕的，你说为什么人总是后知后觉呢？”
说完她笑了，勉强又嘲讽的笑。
我说吧，她是很爱笑的。
她喝了口手中拿着的金桔柠檬又说道：“我爷爷家有三个屋子，一个放东西，冬天冷的像冰窖，还有一个在中间，也是一进门的屋子，还有就是住人的屋子了，就是我刚说的那个屋子。”
她说着在手机上画了一个地图给我看：“这个住人的屋子里有三个衣柜，是我姨奶奶家不要的，很陈旧的黄色，还掉漆；还有一个放东西的长柜子靠着墙；还有一个放电视的柜子；还有炕，从墙的一边到另一边，没有缝隙，本来就小的屋子放下这些更小了。过年来串门的人一多，超过五个人，其他的就根本进不来这个屋子，只能在外面站着。门框上也没有门，只有一张布帘子。我长大了进门都要弯腰，门框也和这个屋子一样小。平常我都是坐在炕的一角靠着两边的暖气，因为我奶奶很怕冷所以我爷爷在屋子里装了两组暖气，又因为屋子小所以有两组暖气的情况下冬天并不是很冷，这大概是为数不多的我能说出来的这个小房子的优点吧。”
我看着她画的简单模型大概能猜想到屋里的场景，然后听她又说：“关于那天的情形，我真的记不太清了，好像是我小学五六年级的时候，说实话，我已经记不清自己那时候的长相了。”
对现在21岁的她来说，五六年级的事情确实足够久远。
她苦笑了一声，接着说：“好像是下着雨吧，小小的屋里坐满了人，男人，女人，年轻人，老人。除了很亲的人我都不大能叫上名字来，只知道是亲戚。那个时候他们在干嘛我自己在干嘛我也忘了，然后我后妈就进来了，欸？好像是我爸，也好像是我后妈……”她皱着眉想了半天然后开口，“我也不知道是谁了，反正就是那边的人叫我去逛庙会。”
她说她爸和她后妈说是“那边的人”，她是这么说的。
我能很明显的听出她的界限感。
我听她顿了顿，捧哏一般问道：“然后呢？”
她喝了一口金桔柠檬接着说：“一屋子的人都在看着我，我爷爷，我奶奶，还有别的亲戚，好像在等我做一个什么重大的决定似的。现在我才明白她们是等着看戏，毕竟事不关己。我没去，我奶奶说我傻，说我爸带着后妈和后妈的小孩去花钱，我不去就吃亏了。然后就有一个婶婶出来说话，大概是帮我解围的话吧，我也忘了，记不太清了。”
她说完就是死一般的寂静，我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或者该接什么话。
她又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记不清我小时候的长相吗？”
我回答：“为什么？”
她说：“我小时候，我妈拍了好的照片，她的，我的，打印出来放满了三个相册，还有保存在电脑里的，现在电脑早就报废了，”
“嗯？”
“因为我妈生病之后我一直住在我爷爷家，一直住到现在，然后我的很多东西都没从我爸家拿回来。”
我接话：“相册也没拿回来。”
她点点头：“是的，然后我有一天跑去我爸家找相册，找不到了，家里很多东西也都跟之前不一样了。”
我心下了然，当然，毕竟这个家已经换了一个女主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