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一个新的选择

静腾的脚踝此时正传来钻心的疼痛，但比起肉体上的疼痛，赵政的话语才是真正让静腾痛苦的事情。

他内心深处的想法被赵政毫不留情地剖析开了。

他确实是这样想着——

每一次，在冈景实施勒索和威胁后，他都会惯性地留下一下疗伤的药品，很多时候，他是无意识地在做这种事：

仿佛这就是在说——

喂，你看到了吗？

我和冈景是不一样的人。

冈景是自愿加入【惊蛰】的，但静腾不是。

因为难以承担的负债，静腾不得不过早地放弃了国中的学业；冈景是土生土长的东京人，但静腾不一样，他来自于冲绳，小地方的人来到东京后，仿佛浮萍一般飘散，没有学历，没有工作，没有一技之长，于是，静腾在走投无路之际碰到了冈景。

一开始，静腾也是被勒索的对象；

在长此以往之中，静腾终于爆发了，在饥肠辘辘的夜晚，他从便利店偷窃了面包和水，而这一切被冈景看到了。

静腾仍然记得自己蜷缩在衣帽之中，那干冷的面包和水被放在自己的胸膛中，冈景笑着看向自己：

“哦呦？老实人终于开始偷窃了吗？”

静腾仍然记得那一刻，气血在身体翻涌，却又逐渐平息的声音。

自己的偷窃行为被冈景目睹，但冈景并不是什么良善的公民，他没有指认偷窃的冈景，反倒是认可了静腾一般，邀请静腾加入他们的组织，【惊蛰】。

没什么意外的，他加入了。

强盗和窃贼，本就是一伙的。

他这样说服自己。

虽然在往后的日子里，他仍然不认为自己和冈景是一样的人——冈景愚蠢、好斗、崇尚暴力、没有原则；而他静腾从不轻易出手，他只在帮众拼斗的时候，抒发自己的血性，他对自己种下心理暗示：他的拳头从未朝向弱者，他当然和冈景不是一样的人。

但现在，有人在打破这个心理暗示。

静腾的眼神直直地看着赵政，在这一刻，静腾甚至感到一种出奇的愤怒。

有人揭穿了他。

强盗和窃贼没有区别。

静腾眼瞳骤缩，被揭穿的莫大的怒气上涌，在这一刻，静腾摸到了裤腿口袋中的折叠刀，金属的之感让静腾的手指颤动了一下，当他看向赵政那略带讽刺和玩味的笑容的时候，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想用刀割断眼前这个人的喉咙！

静腾的额头冷汗涔涔。

赵政似乎根本没留意静腾的动作，而是忽然开口道：

“啊，面熟了。”

静腾怔了一下，霎那间，他感觉到原本上涌的气血又回流了一些，拉面馆的老板帮忙把拉面端了过来，笑呵呵道：

“请享用~”

“谢谢老板。”

赵政接过老板手中的托盘，对着老板点了点头。

老板转身去接待其他的客人，赵政将托盘里面的面端了出来，将其中的一碗推到了静腾的面前，道：

“静腾前辈，你的面好了。”

赵政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微笑提醒道。

秋风从街道穿过，拂过半开放的拉面馆，微凉的秋风让静腾忽然一下清醒了过来，仿佛烫手一般，静腾松开了口袋中的折叠刀，出了一身冷汗，讪讪地瘫坐回椅背。

赵政从筷子筒中抽出一双筷子，眼神直视静腾，“前辈？”

静腾的视线回笼，“……”

沉默了一会儿，静腾最终接过了筷子。

热腾腾的拉面在眼前，静腾却觉得心中一阵阵发寒。

他刚才真的想动手杀了赵政。

静腾看着碗里拉面浮动的清油，感觉到喉间干涩，半晌，他才声音嘶哑地开口，“赵政，你说的没错，我和冈景，是一样的人……”

“你报复了冈景；”

“那——”

“下一个是我吗？”

静腾抬起头，他的脸色都开始发白起来。

但这一次，赵政没有再回答了。

他开始吃面了。

赵政在递给了静腾筷子后，自己也抽出了一双筷子，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他还给自己加了一些醋。

拉面馆的拉面做的很快，但味道出乎意料不错，口感十分劲道，每一根面条上都有鲜咸的汤汁，配着荞麦茶，清爽可口。

“赵政……”

赵智的声音响起，还不等赵智说完，赵政便飞快回复：

“反正是你吃不到、非常好吃的味道。”

“……呜。”

静腾看着赵政把一碗面在五分钟之内吃完了。

赵政抽出纸巾，优雅擦嘴；

他看向静腾面前那碗还没动过的面，提醒道，“前辈不要浪费粮食。”

“赵政……”

“冈景的话，大概两天后就可以出院，如果想要看望他，就去最近的那家医院吧，凌晨五点送进去的病人不多，你可以很快找到冈景。”

“他会告诉你发生的一切，以及接下来他会去做什么。”

赵政起身，在即将离开的时候，扔下了一句，“我对静腾前辈为何选择走上这条路的原因不感兴趣，但是我会给静腾前辈留下一个新的选择的机会。”

静腾心念一动，但赵政已经要走了：

“那今天的会面就到此结束，我还要上班。再见。”

说完，赵政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静腾还兀自站在桌边。

等赵政的身影完全走出视线外，静腾才发现自己的脚踝处已经肿了起来，开始火急火燎地灼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