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飞天舞
宴会继续进行,使臣们吃吃喝喝渐入佳境,李潇然仍然端正坐着,岿然不动。
半分心酸半分失落。
与当今皇帝一母同胞,他三岁时兄长便被立为太子,他从小就被当做太子的得力干将来培养,母后对他要求严格,他八岁时便被送去军营历练。诗书、骑射、武功……不管哪样,他都得学,而且必须学得非常好,因为他将来是要挑大梁拥立皇帝之人。
所以他自幼很刻苦,早熟早慧,是所有皇子中最优秀最能干的一个,没有人知道他经历了多少苦难。他总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如今难得有个女子走入内心,还能帮他分忧解难,可自己这一言难尽的身体……
令蕊四岁开始学琵琶,得母亲的真传,她的琵琶堪称国手。西域人士最喜琵琶乐,令蕊这撩拨心弦直达心灵深处的琵琶技艺,让几位使臣的目光由舞姬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一炷香的功夫后,曲子结束,令蕊起身抱起琵琶,屈膝行礼退场。格鲁王子说:“如此优秀的琵琶师真是难寻,大唐人才济济,不知本王子是否有幸得见这位琵琶师真容?”
令蕊有些紧张,李潇然挥手让她退下,然后说:“王子见谅,此女是大家闺秀,身份贵重,本王答应不让她露真容,她才肯来演出的。”
格鲁王子顿时来了兴致,“大家小姐,哪家的小姐?”
李潇然笑而不答,崔大人作揖赔礼。
现场的表演很精彩,得了很多赏赐,舞姬们高兴坏了。令蕊在卸头饰,王庆扑通一声跪在令蕊面前,抱着她的腿,死皮赖脸哭着求她:“姑奶奶,老祖宗,女菩萨,请您再帮我最后一次,压轴的飞天舞,花魁腿折了,呜呜……”
令蕊有些吃惊,“再没有人会跳吗?到底谁干的,查到了吗?”
徐女官跪下来抱着令蕊的腿说:“萧姑娘,在胭脂楼我就看出来您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求您帮我们这一次,不然王爷肯定会把我的腿打折……”
飞天舞是令蕊最拿手的,她捧着碗喝了一碗参汤,想着帮了忙,以后好跟李潇然提要求,于是点头答应。
徐女官和舞姬们忙着给令蕊梳妆换衣、涂脂抹粉,一番打扮后,她美得如画中仙。
没有合适的鞋子,令蕊只能光着脚上场。她在四个舞女的簇拥下,低头缓缓上场。令蕊一身殷红色纱衣,橙红色飘带,襟飘带舞,头发挽成环,珍珠抹额中间点缀着一颗血红的水滴状宝石,长长的柳叶眉,一双勾魂摄魄的大眼睛,面上遮着殷红的面纱,见之忘俗。
鼓声响起,令蕊撒下手中的花瓣跳跃起来,旋转着落下,飘逸的衣裙旋成一朵盛开的牡丹花,身上的彩带如漩涡中混转的龙鱼一般,脚上的银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她又向上跃起,在空中停留,仿佛会飞一样,落到地上一个简单的扫腿,一石激起千层浪,地上的花瓣飘了起来,在彩带的搅动下,花落纷纷,名副其实的天女散花。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柔若无骨,艳而不俗,步步生莲,轻盈欲上九重天。
回鹘使臣兴奋地指着令蕊道:“她跳舞是香的,她是仙女!”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惊为天人,这压轴舞当之无愧。李潇然看着眼前仙女,手里的酒杯都快攥碎了。如果说弹琴撩拨了他的心弦,这场飞天舞就是把他的心攥在手里揉碎,刻骨铭心而又凄美,让人心碎一地。
男人哪有不好色,一见钟情始于美貌!
李钰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天人之姿,一个劲的傻笑,一向不谙男女之事的他一瞬间豁然开窍,只想抱得美人归。
格鲁王子看呆了,竟失了态,站起来指着令蕊,两方使臣赞不绝口,“妙啊,妙啊,所谓菩萨当如是!”
令蕊一蹙眉一展颜,李潇然都看在眼里,那样祸国殃民的美貌怎能不深入人心!
众人还未回过神来,舞蹈已经结束,令蕊低头匆匆退场,格鲁想要追过去,李钰连忙拦着,怕他认出令蕊。李潇然也下了场,看到令蕊光脚出门后滑了一下,怕是踩到什么东西伤了玉足。
飞天舞之后,所有的节目寡淡无味,格鲁王子跟丢了魂一样,靠在太师椅上自顾自地喝着闷酒,使臣们似乎已满足,懒懒地,不思饮食。
格鲁把手搭在李潇然肩上,半醉半醒说:“李兄,能让我见见那个小仙女吗?”
李潇然回答:“当然可以,不过不是现在。”
令蕊换了衣裳这才回来,她把脸抹得红红的,装作酒未醒的样子,颤颤巍巍地回到自己座位上。李钰端了一杯热茶捧给令蕊,说:“茶可以解酒。”
令蕊累坏了,捧着茶大口喝着。陪着坐了一会儿后,李潇然见使臣们已无兴致,便散了宴席。
令蕊回房,累得一头扑在床上,芸娘给她宽衣,又打水给她洗脸擦手。李潇然安顿好回鹘使臣后,来令蕊房间敲门。
芸娘连忙开门让他进来,李潇然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令蕊问:“她已经睡了吗?脚上的伤如何了?”
芸娘抬头看着他说:“小姐没说脚上有伤,一回来就睡了,大概太累了,奴婢还没给她洗脚。”
李潇然吩咐芸娘去打水,他走到床前,令蕊睡得正香,他给令蕊脱了袜子。左脚掌刮掉了一大块皮,伤口殷红。
芸娘打来水给令蕊擦脚,发现她左脚有伤,轻轻一擦,她就把脚缩进被子里。李潇然抓着她的脚,芸娘给她擦净了脚,又拿来药粉和纱布。
撒上药粉时,大概有些疼,令蕊皱了眉头,翻过身去说:“别动我!”
李潇然给她缠好绷带,盖好被子便出去了。王庆和徐女官跪在他房里请罪,李潇然道:“你们查到什么线索没有?事情的经过如何?”
王庆回答:“弹古筝和琵琶的两个姑娘在女厕找到,被人打晕了,花魁被人推下了台阶摔断腿,她们没看清袭击之人。”
“有可疑之人来过吗?”
王庆回答:“除了三公主和婢女采芹外没有其他人来过,李将军安排的侍卫巡逻也很仔细,但没注意到茅房。害人之人很有可能是女子。”
“三公主什么时辰来,什么时辰走的?”
“人太多,记不清。但三公主没有坑害王爷的理由。”
李潇然道:“你们两个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若不是萧大人救场,你们两个是打算砸了本王的场子吗?徐女官,你这么点事都办不好,还要劳动本王身边的人……”
徐女官求饶:“王爷,好在今日有贵人相助,求您饶了我们吧!这样的事我们也没料到。”
“王庆,你让青山回去盯着三公主,你们两个先回去,待使团回去后再一并算总账。本王乏了,你们退下。”
婢女端来水,王庆伺候李潇然洗漱更衣,王庆说:“那个萧大人天资聪颖,什么都会,这样集美貌与才华于一身的人居然被退婚,那个楼兰王子的眼睛简直瞎了。”
有福之女,不入无福之门。兴许有更好的夫君等着她呢。
王庆一边给他擦脚一边说:“咱们睿王府就是福地。”
李潇然懒得理他,倒头睡下。
次日令蕊醒来没有赖床,自觉的咬牙忍着刺骨的寒冷起床穿衣。芸娘端来火盆,放在床边给她烘烤衣服,穿在身上暖暖的。
直到穿鞋袜时令蕊才发觉自己左脚包扎了,“芸娘,我脚上就掉了一块皮,不用包扎,给我解开。”
芸娘一边伺候她穿衣一边说:“这是王爷包扎的,公主要是觉得不舒服,奴婢这就解开。”
令蕊有些羞愧,自己睡觉脚都没洗,让高高在上的王爷看到了岂不是很尴尬,她试探着问:“王爷给我包扎脚?他有没有说什么?”
令蕊坐在床上,芸娘一边解绷带一边说:“王爷命奴婢照顾好您,别着凉了。”
听到芸娘这么说,令蕊就放心了,又问:“那…昨晚的人抓到没有?”
“奴婢不知。”
芸娘麻利地伺候令蕊更衣,又给她梳了男士发髻,头上插一支白玉簪。令蕊今日穿青色长衫,她体型清瘦,要不是冬日衣服穿得多,肯定就被人看出女儿身了。
芸娘给她披上一件厚重的黑色毛绒披风说:“校场四面透风,要多穿些,您千金之躯哪里经得住寒风!”
令蕊不高兴了,“穿太多了很笨,上马背都困难。”
芸娘不顾反对,硬要给她系上带子。
李钰在敲门:“萧大人起床没有?”
芸娘一开门,李钰直接往她屋内钻,他的小太监石头端着早膳进来了。李钰拽着令蕊的袖子说:“令蕊,你还没吃早膳吧?坐下来一起吃。”
令蕊和芸娘互看一眼,李钰在宫里长大,素来最重规矩和礼仪,连他皇叔也只在晚上无人之时才进来,他居然在门口有守卫时直接闯进来,这不合礼仪。
石头把膳食放在圆桌上,李钰和令蕊刚坐下,李潇然带着婢女和早膳站在门口,令蕊想着昨晚他给自己包扎脚的事,有些不好意思,只是低头屈膝行礼。
李钰起身行礼道:“皇叔早,来一道用早膳。把膳食端过来。”
令蕊不自觉地摸了下脸,李潇然道:“本王已经吃过了,你们吃完了就来前厅会合。”
李潇然在东院拐角处找到了李琇璋都护,“昨日的事查得如何了?”
李琇璋回答:“回王爷,抓到了一个小厮,是王府带来的,带到都护府审问,他承认为了偷窃姑娘身上的金银首饰才下手的。如此一来,三公主就没有嫌疑了。”
“为了财物为何会推花魁下台阶?劫财为何要在这个时候下手,要论财物,三公主和萧大人随便一支簪子便价值不菲,为何不动她们?”
李琇璋道:“无论属下怎么逼供,那个贼都不承认有幕后之人。三公主和萧大人的财物一般人哪敢偷窃,再说了,萧大人会武功,且王爷又总在她身边,谁敢动她?”
“本王知道了,你去检场检查一遍,接下来的事务必当心,不可再出纰漏。”
李琇璋又道:“还有一事,萧使臣跟外面的人私相授受。”
“本王知道,那是她的护卫,由她去吧!”
李琇璋退下后,王庆送来一盅参汤,“王爷早上没吃,多少喝些参汤。”
李潇然道:“王庆,昨晚之事与三公主脱不了干系,把三公主软禁在王府,不许她出来,本王准备修书一封让崔大人带回,就称她久病,她要是再敢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就将她处死。”
“属下知道,这就去办。”
李潇然喝了参汤,在前厅候着回鹘王子和公主,李钰和令蕊两个人有说有笑走进来。李潇然眼神一转,王庆假咳了一声,令蕊和李钰马上收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