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习
“是。”
荒唐,漏洞百出。
“小僧是出家人,姑娘是宫人。姑娘是否过于良善,也过于异想天开。”
又柳嗓子干哑,她咽了下口水“奴婢所言绝无半点虚假。奴婢敬爱娘娘,也心疼娘娘。”
压在手上的力道不曾移开,又柳知道神尘还在怀疑她。
“奴婢绝无坏心,只是想尽可能帮帮娘娘。至于佛子所说,觉得奴婢异想天开,奴婢却不这样想。”
“只要佛子愿意奴婢照顾左右,娘娘定然不会阻拦。佛子是世外人,不染俗世,奴婢不是。有奴婢在佛子身边,偶尔告知娘娘佛子近况,娘娘也能多几分心安。”
神尘盯着床幔后又柳的表情,又柳说的一片赤诚,她没在说谎。
床幔后又柳硬着头皮挤出泪,小声啜泣“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若说有什么私心,也只是奴婢不想留在宫中受人耻笑。”
“宫里那么多的人,佛子您走了,奴婢的腿还瘸着,到时候不能干活,定然要遭人白眼。时候一长,指不定就要被赶出坤宁宫。”
又柳的眼本就肿得只剩一丝缝隙,此刻眼泪不多,眼眶却盛不住泪,汩汩流下,十分可怜。
手上的压力倏然减轻,神尘移开了手,顺便将又柳的手推进床幔。
“先别哭了。”他的声音又暖和起来,又柳敏锐捕捉着一分一毫的差别。
“佛子你不懂,宫人们最好的去处之一便是坤宁宫。若我不曾来坤宁宫当差倒也还好,可我若进来又被赶出去,这实在是丢人。”
神尘轻叹,倒没看出来,她是个如此好面子的人。
哭声没有止歇的意思,又柳的嗓子发出粗粝沙哑的声音。
她大有奔着哭坏嗓子去的势头。
“又柳姑娘,别哭了。”
神尘说完,捻起念珠念了句佛号。
“佛子,你不信奴婢吗?”
神尘心中还有奇怪的地方,但也知道又柳并未扯谎。
“没有。”
“那你会带奴婢走吗?”
神尘迟疑一阵,耳边的哭声又滔滔不绝起来。
最终他也没有给又柳准话“留在小僧身边,对姑娘来说不见得是好事。”
又柳厚着脸皮“那都是后话了,佛子就算是与奴婢说定了?。”
神尘没有明确回应。
又柳止住哭声,戛然而止的。
厚脸皮道:“多谢佛子大恩大德!”
神尘回客舍的路上,在思索又柳的意图。
又柳放着好端端的宫女不做,为了无关之人自告奋勇跟一个僧人去丰州,完全不合常理。她的背后难说不是另有其人。
神尘轻捻佛珠。
左不过是冲着他来,没有又柳还有别人。
与其留一个居心不明心思深沉之人在皇后身边,倒不如顺又柳背后之人的意。
带去丰州,不意味着带在身边。
又柳一早醒来等着神尘,昨日到底没得准话,又柳想趁热打铁让神尘松口。
平芜一进屋,见又柳正撑着胳膊向床头倚靠,三步并两步上前搭了把手。
又柳今日消肿不少,等平芜挂好床幔,就见又柳盯着床幔发愣。
平芜凑近“看什么呢?”
又柳扯起床幔,挡在两人之间。
“看得清我吗?”
“一清二楚的,怎么了?”
又柳沉默。她昨日两眼肿得厉害看不清神尘,就理所当然地以为神尘也看不清自己,是以昨日哭得涕泗横流,怎样声势浩大形容狼狈怎样来。
丢人,太丢人了。
“法师。”平芜看见门口的身影,站起来恭敬行礼。
神尘颔首回应,对又柳道:“昨日走的匆忙,未曾留意姑娘病势,今日看着姑娘气色却是好多了。”
神尘目光似乎在又柳眼上停了下,又柳恍神没看清。
听到神尘又说了句,“也不再备着眼泪。”
平芜知道又柳昨日哭嚎,听见神尘的话站在一旁轻笑出声。
又柳没听清神尘第二句话,一心道佛子是在点自己,佯笑“娘娘体恤奴婢,送了不少灵药来。”说到皇后,又柳抬眼看着神尘,不确定地问“佛子,昨日您是同意了吧?”
“……带奴婢去丰州之事”
先头又柳状若无意地提到皇后,神尘都要以为她是个机敏心机的。现在问起自己态度,显出小心翼翼的笨拙来。
神尘垂眸温声“小僧依旧是那句话,留在小僧身边,对姑娘来说不见得是好事。姑娘若非要同小僧去丰州,小僧不会阻拦,只是还劝姑娘三思。”
得了神尘的准话,又柳喜形于色“不用思的,跟在佛子身边,对奴婢来说,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再没有这样的好事了。”
神尘眉眼无波,轻声诵一声佛号“但凭姑娘心意。”
当天,神尘刚走,又柳便叫平芜传话给刘姑姑。
刘姑姑得话后特意来了一趟,意味深长地嘱咐又柳好好养伤。
又柳听刘姑姑的意思,病好后姑姑们应当还得教导些什么。
又柳无所谓,拿五倍的宫俸,是板上钉钉之事了。
又柳心中轻快,病也好得快。
有赖于皇后娘娘让人送来的名贵膏药,又柳身上的疹子第六日就完全消去,不仅好得快,还一点疤痕也不曾留上。
刘姑姑几日来时时留意着又柳的情况,听闻又柳病愈,来到耳房。
又柳刚起身准备活动活动腿脚,刘姑姑便先一步扶着她。
又柳道了声谢,哪敢真让刘姑姑扶着,几步走到桌前的圆凳上,便借口要歇会。
刘姑姑笑着在一边坐下,拉过又柳的手掀开她的袖口“看着是好多了,你觉得如何?”
“一点感觉也没了,除了腿脚还不轻快,再没有不适之处了。”
“殿下不日后便要离开,你若感觉无碍,明日我便让各位姑姑过来教习。”
又柳腼腆地颔首,“已经不妨事了,只是要劳烦各位姑姑来回奔忙。敢问刘姑姑明日教习都有些什么内容?又柳愚笨,想着早做准备。”
刘姑姑脸上的笑意僵住,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先无白哎呦一声,“不用如此担心,你向来踏实聪慧,准是一听就会。再者说,明日要教给你的,也不是什么拘泥于书册形式的东西,你悟性好招人喜爱,许多不用人教你也当时会的。”
又柳含笑应是,实则听得迷迷糊糊,刘姑姑向来有话直说不会打太极,此番话里话外却多有遮掩。又柳倒是好奇起来,姑姑们明日究竟要教什么。
刘姑姑说完,没再多坐,找了借口离开。
留下又柳不断思索着,僧人守清规戒律,应当是要教导些佛门规矩吧。
抱着托平芜寻来的佛门典籍一夜,又柳看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开怀痛快。
平芜有点本事,但不多。她给又柳寻来的是俏和尚美娇娘的话本子,让又柳自行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又柳到底高估了自己,本想着死马当活马医随意看看,没成想话本子里男欢女爱,亲亲我我的桥段也能写的如此逸趣横生。沉浸其中没了分寸,一下看到现在。
平芜扶又柳起身,看着又柳眼下两团乌青,喜滋滋地挑眉,“收获颇丰吧。”
又柳眼皮发沉,无力地送去一眼,出口的声音泛哑“薄荷露拿着吗?”
“拿了拿了。”平芜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拿下瓶塞后探向又柳鼻下。
沁人的凉意从鼻尖漫开,熏得又柳一个激灵。
平芜见又柳清醒不少,塞上瓶塞。“好了,快些梳洗,姑姑们估摸着也快来了。”
崔刘张三位姑姑站在卧房外不远处,三位说一不二的宫中老人红着脸面面相觑。
今日教导又柳的东西实在臊人。
刘姑姑轻咳一声“谁先?”
张姑姑不说话,崔姑姑看了眼不做声的崔姑姑“你先吧,不管怎么教也得先验身。”
张姑姑看着另外两人“你们不跟着进去?我这一上去就验身不好吧。”
崔姑姑满脸愁容“你只是验身已经算好了,想想我们。一把年纪还得琢磨勾引男人的法子,更是苦不堪言呐。”
刘姑姑抱紧了手里的画册,眉头蹙成川字。
三位姑姑异口同声叹气,按理说此事有专人做。只是皇后身为一国之母,安排女人引诱皈依佛门的神尘,传出去到底不好听,得做得隐秘些。
没办法,只能由她们这几个坤宁宫的老人舍下老脸做此事。她们与又柳熟悉,这种私密事,越是熟悉越难做。
“要说验身这步,娘娘倒没提过,非得如此?”
“别犯糊涂,不管又柳之后能否成事,送她去殿下身边就得像替殿下选妃般经心,该有的不能少。”
“得,我先去也。”张姑姑丧着脸走向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