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故地
听这一言,玉飞惊手突然顿住。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就没想过你为什么会复活吗,你可是用无数人的冤魂为养料才醒过来呢。”
“你以为你脑子里装的东西就是你的吗!那全是我送给你的!”
很快玉飞惊就明白过来了。
对方用遗骨为她塑造肉身,用活人的魂魄为祭祀,才唤醒了她。
而她的记忆也全是虚假的。
所以,她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玉飞惊神色变得恍然。
之前的所做的一切,在此刻都变成了虚幻。
而她的作用就只是在惊瑞之日,替换掉某个人必死的命运。更改自己的记忆,让自己好甘愿赴死,而他就可以躲过一劫。
而那些残破记忆中的笑声、温暖,不属于她。
他们这一族,世世代代生活在神龙岛上,如今就只剩下他们两个。
“怪不得你对我从来都是这样不理不睬,原来你一早就打算让我去送死,我就是个傻子,居然还想带着你离开神龙岛。”玉飞惊自嘲。
原本随着惊瑞之日的迫近,玉飞惊想起了大半的记忆,她格外开心。
然而现在玉飞惊却迷茫了,她想起的记忆又真的属于她吗?
双方缠斗甚久,长年生活地穴之中,对于黑暗极为熟悉。然而玉飞惊却有些无法适应黑暗。一时之间,玉飞惊感觉自己有些不是对手。
既然他不仁,那玉飞惊何须有义。
无论如何,走为上计。
这个仇,日后再报。
神龙岛一行,她非但没有带走自己的族人,反而得到了一个新敌人,失去了一个亲人,带回来一身伤。
亏大了!
而就在玉飞惊离开洛城去往神龙岛的几日后,夜叉面具的消息送到了断浪手里。
天门中有人在打探那个村子里的事。
这让断浪无法忍受。
又加上玉飞惊这个名字。
断浪心中隐隐觉得,事情或许并不简单。
夜叉村,玉飞惊。
若单只有一样,他还能说是巧合,可连在一起了,那绝对就是针对他的阴谋。
“谁在打探这个面具的来历?”
底下人回话,“断爷,是天门的神官。”
“到底是什么人?”
手下惊惧,“小人也不清楚,只知道,这位得主人看中,地位比怀灭护法还要高。”
断浪猜测,这人大概就是先前帝释天网罗的高手之一,可是那个人和夜叉村又有什么关系呢?
所以只能是帝释天在查这些事。
夜叉村的往事,断浪不愿回想,那是一段夹杂着屈辱与爱慕的不堪回首的日子。
帝释天想查,就让他查好了。
而另一边。
小船顺着无尽的水流将玉飞惊送回了码头,在海上日夜飘荡,她记不清楚过了多少天了。
滨海之城离洛城还有一段距离,玉飞惊如今一身的伤,强弩之末,因为一句承诺硬撑着回到中土,去见断浪。
原本她是有目标有牵挂的,如今她就像是当初离开神龙岛,独自在海面上飘摇的小破船。
随便来个大一点的浪,就能把她打翻。她不想一个人在这世上,她应该是有些害怕孤独的。
玉飞惊去了洛城。
洛城是天门在人界最大的一个联络点,多数天门神官都聚集在此地,断浪应该也是。
想到马上又能看见断浪,心里生出了一股怪异的喜悦感觉。但她又强行按下这种心情,万一这是那些虚假的记忆在作祟,她根本就没有那个故人怎么办。
马车昼行夜伏,到洛城又花了三日。
洛府如今就在眼前,玉飞惊戴上面具急步走了进去。只可惜断浪不在,失望的同时,她也松了一口气。
这些天她风餐露宿、食不果腹,终于可以好好放松一会儿了。
说实话,洛府的厨子也是有些本事的。
神母居所豪华无比,就连厨房也是九转十八弯,做饭的厨子有近百人,各家菜肴,只要神母一个眼神就能齐摆上桌。玉飞惊戴上面具,到了后厨。
切瓜剁菜的声音不绝于耳,瓜果蔬菜、煎炒烹炸的气味更是沁人心脾。
她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吃的,而是两名正在切菜的美艳女子,正在剁菜。
一人唤另一人为梦姐姐,另一人则叫着楚楚,两人正在低声交谈。
这两人,她在黑狱中见过一面,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美人,险些移不开眼。
女子正在低声交谈,“也不知道剑晨和云儿到底被关在哪里了。”
玉飞惊上前,“我知道啊,要我告诉你们吗?”
她确实知道这个。
看见有天门人来了,第二梦和于楚楚都无比愤怒。
“还不快滚!”
莫名被骂,玉飞惊摸着脑袋,“骂我干什么?我又没有做错事。”
第二梦深知她二人对天门的用处,暂且不会对她们怎么样。此时一个喽啰就敢过来羞辱她们,不做些什么,明日岂不是变本加厉。
第二梦冷眼看过去,“还不快滚!去告诉断浪,要是剑晨和云儿出了事,我不会放过他的!”
提到剑晨和云儿的安危,于楚楚心下一紧,落下泪珠,如今云儿和剑晨还不知道被关在哪里,有没有受伤。
发觉自己提错了人,第二梦立马噤声,上前安慰。
玉飞惊站在一旁,美人落泪也是美景。连连道歉之后,她拎着吃的走了。
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玉飞惊回到断浪的房间等着断浪,却发现这屋子里有另外一人。
是个女子。
女子胆小,见有天门人进来,站到墙边,靠着墙,退无可退之后才敢开口质问:“有什么事吗?”
小家碧玉,如困兔一般,我见犹怜。
玉飞惊退后两步,“这不是断浪的屋子吗?他去哪儿了?”
其实她想问的是,你是谁。
“断公子有事出去了。”
玉飞惊看出女子惊颤的模样,刚要离开,却听见外面有人马调动的动静。
骆府里又闹的哪一出?
她出门一看,众多天门人聚在一起,皆手持兵刃,她随便找了个人问众人打算去干什么。
“聂风跟步惊云在落水崖伏击断爷,我们前去支援。”
天门人说得轻飘飘,他们去支援什么,人家大人物打架,他们不过是去送死的。
玉飞惊心中疑惑,断浪有步天在在手,步惊云怎么会直接对上断浪,难道步惊云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管了吗?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即使其中的内容不清不楚,她也得速去。
没等领头的发令,玉飞惊一跃而起,踏在院墙屋脊之上,抢过院外的马匹,奔去了落水崖。
如今在落水崖上刀剑交锋的步惊云和断浪二人,谁胜谁负一目了然。步惊云手持一把黑色巨剑,面容冷冽,看着吐出鲜血的断浪,心里没有即将报仇的开心惬意。
他脑海中只有当日紫凝为了不连累他,决绝赴死的场景。
落水崖乃是一处峭壁之顶,千丈悬崖,比起步惊云当年落下的险峰有过之而无不及。
断浪半跪在地,用火麟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不肯露出无力反抗的狼狈模样,后退一步就是不可见底的陡峭悬崖,但远没有被风云二人看见自己软弱的一幕可怕。
他心中疑惑,步惊云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居然连他的亲儿子也不管了。
“断浪,今天我就要为紫凝报仇雪恨!”
断浪吐出一口血,冷笑着:“我呸!步惊云,是你那姘头自己找死,我可没想杀她。你对我动手,你就不怕你儿子肠穿肚烂吗?”
对于断浪的威胁,步惊云胸有成竹,自信的笑着。
“断浪,你或许还不知道,噬魂散的解药我们已经拿到了,徐先生也已经派人清剿骆府,你还有什么阴谋诡计大可以使出来!”
断浪闻言,脸色一变再变。
噬魂散是断家独门毒药,其他人怎么会有解药!
“呵呵呵……”
断浪一阵苦笑,大口吐着鲜血。
难道他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他朝身后一望,只有白茫茫一片。
不行,他不能容忍自己丧命于风云二人手中,这是屈辱。
可要让他下跪求饶,那更是不可能!
他站了起来,后退半步,神色冷冽。
聂风知其意,连呼:“断浪!不可!”
“聂大圣人,别在这里假慈悲了,我最讨厌你这种自以为是救世英雄的滥好人了。我断浪这一生作恶多端,但从来不会像你一样假仁假义,快收起你那副让人作呕的嘴脸吧。”
断浪嘲讽的笑着,随后神色坚定,看了一眼身后的悬崖。
“断浪!”
御马疾驰而到的玉飞惊只看见一道虚幻的红色龙影从悬崖边飞出,龙影还未击中目标便溃散了。
龙影散后,却不见断浪人影。
聂风明白了,比起活命,断浪更不想自己救他。
枣红骏马一路飞驰,此时已经力竭,但断浪可等不了她。
看见断浪坠崖的这一幕,玉飞惊什么都管不了。她踏在马背之上,一跃而起,借力朝着断浪赶过去。
“不能死,不能死,你要是死了,我岂不是白费功夫……”
玉飞惊第一次心慌了。
她从不做亏本的事。
随着断浪消失在悬崖尽头,这四周的一切都变得寂静无声。
回忆起当年断浪在凌云窟义无反顾保护自己的情景,聂风悲从心起。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断浪和自己从朋友变成了敌人?
三分校场那一次分别,让他二人再不复从前。
没等他伤悲,一道身影如离弦之箭向悬崖边冲了过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只剩下一个天门的面具掉落在断崖边。
“云师兄……”
“我看见了,没想到她居然愿意为了断浪跳下落水崖。”
二人心里明白,这个她指的是谁。
落水崖下一片寂静无声,据说底下是条险流,河水湍急,若是他二人双双身死,或许下游还能打捞到尸体。
玉飞惊借力下落,只想着快些救下断浪。神龙岛一行,她伤势未愈,如今实力远不如前。
那死龙真的下了狠手,不要脸!
玉飞惊心里骂着。
断浪赴死,由着自己落下,而玉飞惊却是借力下坠,速度总归要快上许多。
总算千丈悬崖也有些好处,若是只有百丈,一早就把断浪给摔死了。
也算是福祸相依。
只可惜,落水崖下并非流水,而是一片长着参天巨木的洼地。高处落下积攒的能量过大,玉飞惊几乎接不住断浪。
巨大的冲击力落在她的身上,新伤旧患瞬间爆发,古树的枝丫不断被折,终于二人才堪堪落到了泥浆地上。
血水混着泥水沁在泥洼地里,玉飞惊撑起身体,用手拍了下断浪的脸,没有动静。又探了探断浪的鼻息。
还好,气息微弱。
只是再不救治怕是要死了。
都说神龙血肉有治病救人、长生不老的功效,如今就看看自己的血肉有些什么效果吧。
她这一路落下可受了不少伤,这些血可不能浪费了。玉飞惊掰开断浪的嘴,将伤口置于其上,血一股一股涌出,尽数落在断浪微微张开的口中,再顺着他的咽喉流下。
做完这些,多日未曾休养调息,她也撑不住了。刚刚一路下坠,她不知砸断了多少巨木,好在人还活着。
终于她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玉飞惊才睁开沉重的双眼,映入眼帘的四方透光小窗。
泥洼地地基不稳,多是沼泽泥潭,危险重重,早在昏迷之前她就将断浪放在了树根底下,免得到时候深陷地底。
如今她却斜靠在一架铺满软垫的马车上。
断浪很早就醒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身体异常难受,灼热之气在他身体内游走,肆虐,但他却动不了,眼睛都睁不开,只能听着风呼啸着从山林掠过,万千飞鸟落在枝丫上,又急急扬翅。
血腥味顺着泥水沉入土中,丝丝腥气引来了林间的不速之客。
四脚匍匐爬行的黑甲怪物,长着扁平的嘴,外露的唇口上嵌满了獠牙尖刺。它一边朝着血腥味的来源爬动,一边用灵巧有力的尾巴在湿地上留下一道道蜿蜒痕迹。
手臂上传来剧痛,像是有什么野兽正在拖动自己。
断浪依旧动不了。
他只能感觉到衔着他的野兽发出低吼,似是取得猎物正在欢庆。
断浪不断运转断式心法,内力冲击着他的五脏六腑,四肢躯干,他要尽早摆脱这不能动弹的状态,否则自己没被摔死反而被这些野兽啃食,死得憋屈。
然而还没等他恢复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一个声音先他一步叫得嚣张狂妄起来。
“真的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了。姐姐我为祸一方的时候,你们的祖宗的祖宗都还没出世呢。”
没等断浪反应过来,然后那声音又冲着他,语气格外温柔说。
“我会保护好你的,不用担心……我才不会让它们伤害你……”
这声音断浪听着有些熟悉,回忆了一会儿才想起来。
“这贱人跑了一个多月,居然还知道回来了!”他心里骂着,却有一丝不察的喜悦。
断浪说不出话也动不了,只能在心里骂人骂上千八百遍,再赏给她一遍好话。
这落水崖少说也有千丈,他看着玉飞惊毫不犹豫的跟着自己跳了下来。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人还可以疯到这种程度。
不过,只要她能救自己,原谅她一次也未尝不行。
到时候,她跪上一跪,再哭着求求他,最好是再给自己奉上一杯请罪的酒,自己还是可以大人有大量,让她将功补过,宽恕她。
还没等断浪等着人把他安全带出这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鬼地方,周围的声音又变化起来,女子的声音不再那么中气十足,她呜咽着,忍着不发出声音。
然而喉头痛苦的声音还是如同断弦的珠串砸入了断浪耳中。
难道是噬魂散又发作了?
断浪莫名心慌,动作也更快了,若是不再快些让自己动起来,命丧于此,他怎么去找风云二人报仇?
而断浪并没有担心中了毒的女子能不能打败这些凶恶野兽多长时间,一阵格外响亮的巨兽吼声让他震耳欲聋。
他终于睁开了眼睛。
黑色如树干粗的蟒状巨兽正扬在他的头顶,他整个人现在正以一种任人宰割的状态躺在恐怖巨兽的身边。
断浪从没见过这种玩意儿。
不是蟒,更不是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