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深夜，在林学睿走后就一直维持着一个动作静静躺在病床上的林学心呆呆地望着病房的天花板。
……你不要再去招惹叶溪，更不要去挑拨她跟季阳的关系，学心，现在你已经得到沐琛了，这还不够吗，算了吧，等她回美国后就没事了。
耳边，是林学睿对她的劝说。
林学心紧攥着双手，浑身不住地颤抖着。
……哥，你不要只听叶溪的话行不行，我才是你的妹妹！
……就因为你是我妹妹，当初我才会为了你将叶溪骗去美国，学心，你知不知道当时她伤的有多重，要是再晚半个小时，她就会因为失血过多死掉。
……那又如何，她死了最好！她死了才没人跟我抢沐琛。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五年前是你自己没有珍惜机会，如果你当时留在美国陪着她，如果当时你趁虚而入，现在她早就是你的人了。
林学心想，也许将来她老了，死了，到最后闭上双眼的时候，她都忘不了刚才林学睿脸上的表情，那种近乎于绝望却又有着释怀的笑容，惨淡，破碎，矛盾却又似乎很合理，那是一种痛苦到极致后才会有的表情。
他说。
……因为我配不上她。
叶溪。
叶溪！
为什么你要阴魂不散地缠着我！
为什么！
为什么谁都喜欢你，不管是我哥还是沐琛，你有什么好，你不过是个又脏又臭比阴沟里的臭鱼还要肮脏的女人！
为什么他们个个都喜欢你，凭什么在你被人玩烂了之后还能碰到像季阳这样的男人，为什么什么好事都被你霸占了去，凭什么！凭什么！！！
胸口剧烈起伏着，林学心突然猛地坐了起来，嘴里喃喃道：“我不会让你好过的，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最后，她僵着指尖伸手去摸额角的那个已经缝合好的伤口，医生说可能要留疤，她还没拍婚纱照，她还没有嫁给沐琛，她不要留疤，万一沐琛嫌弃她了怎么办，她不能失去沐琛的。
现在她只剩下沐琛了。
叶溪，都怪你，都怪你！
漆黑的眸子里渐渐浮上了阴鸷，她慢慢偏过头去，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子明，你和子菁帮我个忙好不好？”
……
这天一早梁媛就打来电话想约叶溪出去玩，叶溪躺在沙发上，将两条腿靠在了沙发靠背上，打着哈切说道：“不去，你们自己玩吧。”
梁媛哀叹道：“又要留在家里陪你的小太阳啊，喂，叶小溪，天天待在一起你不腻吗？”
叶溪晃动着双腿说道：“怎么会腻呢，季阳那么好看，我看一辈子都不会腻。”
“yue，恶心，你当心天天晒着太阳脸上长斑！”
“切，季阳才不是太阳呢，他是寒冷的黑夜里最需要的那屡月光。”
梁媛被她的话酸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的妈呀，叶小溪，你是不是在发骚啊，这是你叶溪能说出来的话？那个季阳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汤，把你迷惑成这样。”
叶溪轻啧一声，“梁媛，等你以后碰到喜欢的人就知道了。”
“欸，你可别说得我好像没交过男朋友似的，我梁媛交往过的男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呢。”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你才不懂，那种感觉……以前喜欢沐琛的时候我从来没有体会过，你也知道我以前玩得有多疯，那个时候害怕他忽视我，所以总是想方设法引起他的注意，我每天找事情拼命消磨时间，只想着自己能快点长大，想着等十八岁的时候就找机会和他生米煮成熟饭，让他对我负责，可是跟季阳在一起后，我就只想安安静静和他待在一起，希望时间可以慢一点，希望一辈子可以掰成两辈子用。”
“……”电话那头的梁媛沉默良久后才长叹了一声，“叶溪，虽然你一直不肯跟我们说五年前你突然离开的理由，但我知道你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担心你，却也因为亲眼看到你现在过得很好而替你感到高兴，真的。叶溪，你变了，从一直拼命飞往彼岸从来不知道休息的断脚小鸟变成了缩在茧蛹里等待绽放的蝴蝶，都说蝴蝶飞不过沧海，但有季阳在你身边，你不必飞过沧海，不需要再去经历风浪，这样很好。”
“……恶心。”
“哈哈哈，我也没想到自己突然能说出这么厉害的话来，你帮我记着，以后我出书的时候一定要写在引言里面。”
“好，我帮你记着，梁大作家，我可以挂电话了吗，我得去厨房慰问一下帮我熬粥的季阳了。”
“去吧，去吧，没良心的丫头，见色忘友，等我将来遇上你说的那个人，我一定天天放你鸽子！”梁媛笑骂道。
“好好好，我等着你放我鸽子。”
挂了电话，厨房那边正好传来季阳的声音，“小溪，可以过来了。”
“好。”叶溪立马翻身从沙发上坐了起来，视线一晃，她发现景沐琛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楼梯的拐角处，她不知道他站在那里多久了，是不是听到了她跟梁媛说的话，不过无所谓，反正那段感情已经是过去式了。
季阳给叶溪盛好粥后看向下楼来正往门口走的景沐琛，问道：“粥刚熬好的，你要不要吃点？”
叶溪咽下嘴里的粥说道：“他都往那边走了，明摆着是不想吃早饭的。”
本来准备拒绝的景沐琛一边理着袖口一边回身往餐桌走去，“谁说我不准备吃早饭了，谢谢。”
叶溪没再说话，低头继续喝起了粥。
“你们今天准备去哪玩？”接过季阳递过来的粥后，景沐琛朝他问道。
“小溪她说想去青安山上看日落。”季阳回道。
景沐琛看了一眼窗外，“今天好像是阴天。”
叶溪反感他这样没话找话，皱眉怼道：“阴天又怎么样，有季阳在，就是下雨对我来说也是好天气。”
景沐琛深深望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季阳看着明显在冷战的两人，无奈一叹，夹了一块牛肉给一直埋着头喝粥的叶溪，问道：“小溪，刚才的电话是不是你朋友打来的？她想约你一起去玩吗？”
叶溪用勺子将他放进碗里的牛肉塞到了嘴里，鼓着腮帮子说道：“嗯，不过你别管她，她没有我还会找别人的。”
“要不你打电话问问她，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爬山。”
叶溪抬头看向他，“找个电灯泡来做什么，而且她才不想爬山呢，她最怕晒了，稍微晒一点太阳就要跑去美容院哭着让店员救救她的皮肤。”
季阳温柔一笑，“你可以问问她的意思，我知道你的朋友很想找你玩，再过不久我们就要回美国了，趁现在有时间多跟他们聚一聚挺好的。”
看着季阳那像是裹着花香的如春风一般的笑容，叶溪顿时没了脾气，“好，吃完饭我打电话问问他们，不过他们不一定会来的。”
季阳点了点头，“嗯，等吃完饭我去租车行取车，如果你朋友都要去的话就打电话给我，我好换一辆商务车。”
“我陪你一起去。”
“你昨晚打游戏打到三点，吃完饭你再回去睡一会儿吧。”
“我是不是吵着你了？”
“没有。”
景沐琛看着和谐得就像是光与影的两个人之间的相处模样，方才还只是胀痛的心口此刻已然漫出了苦涩的味道。
回想以前，每次看到叶溪和许玮廉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的态度永远都是责备，说她只喜欢胡闹，怪她总是跟那些人混在一起，没有分寸。
与他不同，季阳却能完全接受她的朋友，甚至提出要和他们一起，他是真的不知道那些高官富豪的孩子背地里的疯闹，还是因为他们是叶溪的朋友所以无所谓？
可这是好事吗？而为什么自己觉得这样纵着她分明是错的，却在此刻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呢？
是因为方才听到的她跟梁媛的对话吗？
那种感觉……
从前，他是不是错过了些什么？
……
等梁媛和许玮廉他们到达景家的时候，叶溪正在一遍又一遍地给季阳打电话，梁媛匆匆过去叶溪身边，抓着她的手急声问道：“叶溪，刚才你电话里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季阳失踪了？”
许玮廉也说道：“是呀，叶溪，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季阳怎么会失踪呢？是不是电话没电了？你不要吓自己，再等一等，说不定他马上就回来了。”
脸色早已苍白如霜的叶溪在听到听筒里提示的关机话术后再一次放下手来按下了那串熟悉的数字，她颤着声音说道：“季阳他已经出去两个小时了，今天早上是我把他的手机递给他的，当时为防意外，我特意检查过，当时手机电量是满的，而且就算电话摔坏了，季阳也一定会想办法打电话给我说一声的，他记得我的电话号码的，他一定是出事了，他有心脏病的，他是不是突然病发了，不，他的药我也亲手放进他上衣的口袋里了的，所以不会是病发，是不是车祸，他是不是撞车了，怎么办，我该去问谁，是不是该打电话去交警部门查，还是应该报警，对，报警，我得快点报警才是！”
梁媛紧紧抱住浑身冰冷的叶溪，赶忙安慰道：“叶溪，你不要慌，我马上打电话给我爸，让他通知单位的同事去问，你放心，警方找起人来肯定比我们专业，季阳他没事的，你不要自己吓自己。”
许玮廉忙点头附和道：“对，我叔叔在市交警队，我马上打电话给他，你不要着急。”
“爷爷。”被景老爷子打电话叫回来的景家人在这时都回了来，就连林学心也和她妈妈蒋丽一起跟在了景沐琛后面，“怎么回事，你电话里说季阳失踪了？”
坐在一旁单人沙发上的景老爷子看着早已六神无主的叶溪长叹一声，“沐琛，你快过去劝一劝叶丫头吧，老头子我刚才嘴都说干了，她愣是一句话都听不进去。”
欧倩怡将手里的包包搁在了茶几上，问道：“季阳怎么会失踪呢？他会不会只是手机恰好没电了？”
景老爷子想着刚才叶溪的那些话，一摆手，说道：“你别问这些了，就是人找不着了，你们赶紧打电话，该找人找人，季阳他身体不好，要是晕到哪里耽误了病情可就遭了。”
一直盯着叶溪的景沐琛这才看向景老爷子，“身体不好？季阳他得了什么病？”
景老爷子闻言又是一叹，“心脏病，跟叶老头一样的病，可不能耽搁了吃药的，所以要尽快把人找着才行。”
“心脏病？”
一个声音在人群后面突兀地响起，虽然很弱，但叶溪还是听到了，她猛一下抬起头来看向站在蒋丽身后的林学心，后者被她冰凉如剑的眼神给刺了一下，赶忙收起刚才的神情开口宽慰道：“叶溪，你不要担心，季阳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虽然刚才叶溪就有那种直觉，但这一刻她无比肯定，季阳的事跟林学心有关，她骤然起身，两步过去一把掐住林学心的脖子，用了全部力气将之逼得连连后退，等林学心的背重重砸在玻璃隔断旁的墙上后，她才收了向外的力死死地掐住了她。
蒋丽看到这一场景吓得惊呼出声，忙过去想要扒开叶溪的手，但她哪怕是将叶溪手上的皮肤抓得满是伤痕，后者也丝毫没有收力的意思。
眼看着涨红得像只烤熟的红薯一样的林学心已经开始翻白眼，景沐琛急忙过去抓住了她那只掐着林学心脖子的手，“叶溪，你不要乱来。”
就在林学心几乎要晕过去的时候，叶溪缓缓地松开了手，她并不是因为景沐琛的存在，而是她知道，现在还不是让林学心死的时候，她紧咬着牙齿，嘴里发出咯咯咯的声音，直到看到倒在蒋丽怀里的林学心恢复的意识，她才挥着拳头猛地一下砸在一旁的玻璃隔断上。
砰的一声，那块描绘着梅兰竹菊的玻璃应声而碎，碎片四溅，落在了蒋丽和林学心的身上，也粘在了叶溪已经血肉模糊的手背上。
“林学心，要是季阳掉了一根头发，我一定杀了你，一定会！”
已经被吓傻了的林学心根本不敢大力呼吸，她心里很慌，因为她知道，叶溪真的做得出来，她沙哑着声音连忙解释道：“叶溪，我什么都……不知道，早上……我一直陪着我妈……不关我的事……”
叶溪却根本不理会她的话，转身就要往门口走去，景沐琛赶忙拉住了她，“你要去哪？！”
叶溪甩开他的手，“我要去找季阳。”
“你先把手上的伤处理一下。”
叶溪回头死死瞪着他，一字一顿地警告道：“景沐琛，你别管我。”
景沐琛因她的视线而僵了气息，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叶溪，浑身上下散发着死气，好像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人一样。
“叶溪，我们陪你一起去。”梁媛拉着许玮廉追着她出了门。
……
三天后，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的叶溪接到了梁媛的电话，“叶溪，季阳找到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