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上)
萨里郡小惠金区爱德华街3号
佩妮·德思礼像往常一样把杏仁碎搅拌进磅蛋糕的面糊里,时不时抽空看一眼放在摇篮里的两个孩子。
这些磅蛋糕不仅是下午茶的点心,还是第二天的早餐。
“妈妈——人!有人!”小女儿曼蒂(Mandy)突然挥舞小手拍打着藤编围栏床的边缘。
“嘘——嘘——妈妈的乖宝贝。”佩妮放下手头的活儿匆匆洗手,把曼蒂从围栏里抱出来:“别把你哥吵醒了。”
围栏床放在靠街道的窗户附近,高度正好能看见一点栅栏外的景物。佩妮猜她可能是看见有人从街上走过,育儿杂志上说孩子们小时候都有一点儿远视,能够看清远处的东西,但长大后这种能力就会慢慢消失。
佩妮轻轻摇晃着臂弯里的女儿:“妈妈在做蛋糕,安静一小会儿好吗?”
曼蒂把脸贴在佩妮脖颈上小声咕哝:“开开门,妈妈,开开门。”
“哦…好吧,我们去看一眼,你就安安静静地玩玩具,好吗?”
曼蒂点头,软乎乎的脸颊和毛茸茸的小卷毛蹭得佩妮心底一片柔软。她抱着女儿打开通往院子的门:“瞧,他已经走了,我们回家玩玩具好吗?”
曼蒂支起身子左右看了看,街道上空无一人,她的小脸上满是失望:“人…不见了……”
“宝贝,马上要到下午茶时间,你看到的人恐怕也回家喝茶吃点心去了。”佩妮耐心地哄女儿:“我们也回家,先跟‘艾米’玩一会儿,然后一起吃点心好吗?”
曼蒂把脸埋回妈妈的脖颈:“回去,找‘艾米’。”
“艾米”是曼蒂父亲的姐姐,也就是曼蒂的姑妈玛姬在她一岁生日时送给她的一只定制泰迪熊,还有配套的三套裙子和首饰(项链,帽子和丝带的蝴蝶结之类)。这是曼蒂最喜欢的玩具。
“妈妈的乖宝贝。”佩妮亲了亲曼蒂的脸颊,准备关门。
“抱歉,或许你愿意和我这个老头子说几句话。”佩妮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为此深深痛苦憎恨的、苍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佩妮,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佩妮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像是滑稽戏的面具。
“妈妈——你怎么了妈妈——”小曼蒂带着哭腔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意识。
她回过神来,轻拍孩子的背安抚着,一边把门关上,声音又低又快:“不,我不觉得我们有什么可说的。不要用‘那边’的事打乱我的生活——”
“阿拉霍洞开。”
白色木门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强行打开,佩妮满脸惊恐地抱着曼蒂,下意识侧身挡住来人的视线。
“我感到非常抱歉,但我不得不这么做。”来人的语气里充满歉意,可行为上完全不是一回事。
他们理所当然地踏进德思礼家,踩在佩妮精心挑选了三个小时的古典花卉地毯上。
“你——你们来做什么——”佩妮颤抖着说:“我早就跟‘她’断绝关系了!我——我们一家,全都跟魔法界没关系!”
为首的是个穿着古怪长袍、又高又瘦的老头,身上还披着一件拖到地上的深紫色斗篷,边缘用银线绣着星星的图案。他的头发和胡子长到能塞进那条银光闪闪的宽腰带里,眉毛有些乱,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才会有的银白。扭曲的长鼻梁上架着一副半月形的眼镜,冰冷的湛蓝双眼在后面闪烁着光芒。之前跟佩妮对话的就是他。
佩妮知道他,阿不思·邓布利多。“她”的老师和校长。
跟在他后面的是个黑发的女人,她的头发全部梳到脑后,挽成一个很紧的髻,戴一副方形眼镜。身上穿着一件黑色长袍和翠绿色斗篷,领口的宝石搭扣闪闪发亮。她抱着用毛毯包着的什么东西,柔和的湖绿色眼睛不带丝毫感情地打量着佩妮,神情严肃刻板得像是中世纪的老修女。
佩妮恶毒地这么想。
反正会跟在邓布利多身边的肯定是巫师,而佩妮在“那件事”之后,就对魔法界的一切深恶痛绝。
“佩妮,抱歉打扰你了,但我真的有必须来找你的事。”邓布利多诚恳地说:“我旁边这位是米勒娃。米勒娃,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佩特妮亚·伊万斯(Petunia Evans),不过现在该叫她佩特妮亚·德思礼(Petunia Dursley)了。”
佩妮那双颜色很浅的淡蓝色眼睛盯着他们俩,防备“活瘟疫”似的一只手将曼蒂的头压向自己,好叫女儿看不到这两个巫师。
“就在昨天,莉莉和詹姆牺牲了。”邓布利多假装看不到佩妮戒备的姿态,有些艰难地说出这些话:“哈利,你知道的,他们的孩子,只有一岁多。我希望你能……收养他。”
佩妮觉得自己的灵魂分成了好几份,一份在痛苦地哀嚎,一份在释然地大笑,一份在恐惧地颤抖,还有一份在怨毒地咒骂。
她的身体哆嗦着,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
“我已经、很早就已经、跟她、断绝关系了。”佩妮喘着气,用力抱紧曼蒂:“而且,我已经结婚了,还有两个孩子,我过得很好…”
说着,她把脸别开,不去看女人抱着的毛毯。
她已经猜到了那毛毯里是什么,但她尽力不去看。
“…我过得很好。”佩妮颤抖着,小声地自言自语:“我已经、我完全不记得…我自己还有个…妹妹。她从未参与过我的生活,从未。”
邓布利多定定地看了这个可怜的女人几秒,意识到她现在恐怕听不进去任何关于莉莉的事。于是他把目光投向她怀里安静的小女孩。不得不说,这是相当有戏剧性的一件事。
“佩妮,冷静一点。”邓布利多的语气很温和,就像佩妮看着他给她的那封拒绝她入学的信件时幻想出来的声音一样温和又冷酷:“我这次过来,除了以莉莉老师的身份拜托你收养哈利这件事之外,还有一件跟阿曼达·佩特尼亚·德思礼(Amanda Petunia Dursley)小姐密切相关的事。”
佩妮猛地把头转过来瞪着邓布利多,同时把曼蒂抱得更紧,眼白上弥漫着血丝:“你、你想对我的女儿做什么!?”
“佩妮,冷静,佩妮。”邓布利多湛蓝的眼睛注视着她:“阿曼达,你的女儿,她有着非比寻常的天赋。”
佩妮近乎绝望地看着邓布利多银白的胡须颤动着,说出了那句对她而言如同噩梦一样的话:“她是一名女巫。”
“你在说谎——”佩妮几乎尖叫着嘶吼出来:“骗子!你只是为了让我收养莉莉的孩子才编出这种瞎话!你这个骗子!”
米勒娃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身体前倾像要说什么,邓布利多抬手制止了她。
佩妮后退半步,警惕地看着两人,生怕他们突然抢走可怜的小曼蒂。
被恐慌的气氛感染,曼蒂哭闹起来:“妈妈、妈妈、我害怕——”
几乎是在她哭喊出声的同时,一楼的窗玻璃“砰”地炸开了,所有碎片不偏不倚地袭向邓布利多和米勒娃,碗橱的门被无形的力量打开,里面收拾整齐的碗碟刀叉和玻璃碎片一起飞向他们。
“Orb of water(水牢术)。”邓布利多平静地举起魔杖,一股巨大的水流从他的杖尖奔涌而出,裹挟住所有攻击他们的物体汇聚成一颗流动的水球。
佩妮怔怔地望着水球,心中五味杂陈。
“Sleep tight(美梦安眠)。”米勒娃用一只手揽住毛毯,腾出一只手轻轻挥了一下魔杖,一道柔和的白光飞快从杖尖飞出,没入曼蒂的眉心:“这两天一直是我在带孩子,不得不说,睡眠咒确实很管用。”
刚刚还在哭泣的孩子立刻就睡着了,亮晶晶的泪珠还挂在被沾湿的睫毛上。
邓布利多不知道用什么魔法把窗玻璃和碗橱复原了,但佩妮没有多余的精力关注这些。
“曼蒂、曼蒂你怎么了?不要吓妈妈、曼蒂你醒醒!”佩妮快被吓疯了,她流着泪摇晃女儿的身体,用手扶着女儿的头一遍又一遍地亲吻着她。
“请冷静一点,德思礼女士。”米勒娃说:“睡眠咒只是让这孩子睡个好觉而已,并不会造成任何伤害。”
佩妮竭力克制住内心的恐惧和慌乱,每一个单词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只要我…收养…哈利,你就会给我女儿解咒,是吗?”
米勒娃眼中流露出些许迷惑,没等她说话,邓布利多就开口了:“佩妮,我们并不是在逼迫你收留哈利。他是莉莉的孩子,你的侄子,你的血亲。除了你,我想不到第二个更好的人选。”
“血亲?好吧,就算你这么说。”佩妮似乎冷静了一点,她深呼吸几次才咬牙说:“事先声明,别想我告诉他他父母是巫师的事!想都别想!我也不可能委屈我的孩子们去迁就他!让他和我的孩子吃用一样更是不可能!”
“佩妮!”邓布利多不赞同地看着她:“哈利是你的侄子!”
“那又怎么样?”佩妮冷笑:“我跟莉莉早就决裂了!说是陌生人也一点没错!至少在我家的时候,她的孩子休想越过我的孩子去!”
“父母的恩怨不应该蔓延到孩子身上…”邓布利多说。
“为什么不呢?”佩妮冷冰冰地说:“他来到我家,本来该是我的孩子享受的一切难道就要挤出来给他一份吗?一个孩子,一个只有一岁多的孩子有多花钱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哦,你们确实不知道。”佩妮发出一声短促的冷嗤:“毕竟你们是点石成金的巫师,怎么能理解我们普通人的辛苦。”
米勒娃不可置信地出声:“你只在意这个!?他可是你的侄子!”
“那又怎么样。”佩妮重复了一次。她并不是一个蠢人,冷静下来后就明白自己恐怕没可能甩掉这个包袱,只能尽可能地从这件事里拿到点好处:“我不可能分文不取地照顾他,就算是在我们这边,莉莉的遗产都会交给我打理,直到他成年为止。”
佩妮昂起头,苍白瘦削的脸上露出刻薄又鄙夷的神色:“或者说你们打算什么都不给,就让德思礼家白养他到成年?”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邓布利多和米勒娃都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你的诉求我明白了。”邓布利多点点头:“抚养哈利的费用,我会给你的。但你必须保证,不能冷待哈利。”
“可以。”佩妮答应得很痛快:“但我的坚持不会改变,只要他生活在德思礼家,德思礼家就不会出现‘魔法界’和‘巫师’相关的任何行为言论。一旦他暴露出了魔法能力,我就会把他关起来,直到影响消失为止。”
“再有就是,”她喘了口气,紧接着一口气说完:“曼蒂不会去霍格沃茨,她会作为一个正常人度过正常的一生。这就是我最后的要求。”
“这恐怕不行,佩妮。”老巫师慢条斯理地说:“阿曼达是一个女巫,如果不学习魔法的话,她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