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分家
躺在床上的盛满满心想，看来这个家从来没有人生过大病，要不然这家早就分了。
中午时分，在田间干工的人都回来了，盛家的人呼啦啦地进了院子。盛朱就在门外劈柴，盛勇进来就没给他好脸色：“老三，你们一家是怎么回事？一个丫头生病，这么多口人跑回家来，地里的活儿不干，是不打算吃饭了是吗？”
正好这时盛放从外头回来，她出去找人了解情况，先是去问了王镰哥，听王镰哥说当时是听见牛力小子高声喊救命他才跑过救人。她就去找牛力，结果牛力不知道野哪去了，她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有找到，最后守株待兔在牛力家门口，直到几分钟前才等到他回来，才了解到当时的情况。
听见她爷的话，再看看他爷手里牵着的盛国繁，盛放就怒不打一处来：“爷，你知道小妹是怎么掉进河里的吗？是你的好孙子推的，是他推的！”
盛放怒指着盛国繁道。
盛国繁站在他爷身边，一点都不带怕的。他已经跟他爷说过了，是盛满抢他的东西，他跑去追，盛满就不小心掉进了河里，是盛满自作自受，跟他没关系。他爷也说了这事跟他无关，谁都怪不到他头上，他理直着呢。
“老三你看看你教的闺女，都教成什么样儿了，没大没小的，用这种口气和长辈说话！”盛勇不去看盛放，而是继续指责盛朱。
盛朱和马氏对老爷子回来一句关心闺女的话都没有，反而指责起他们一家，这心里就越发的发寒，而后听到二闺女的话，才知道小闺女掉进河里跟盛国繁有关，然而老爷子对犯错的孙子却没有一句批评。
看到盛朱不回话，盛金就轻笑了一声：“三弟这是越来越能耐了啊。”
全家人，除了老太太想要关心却又不得不看老头子的眼色，其他人脸上不只没有关心，且全都是幸灾乐祸看戏的神情，盛朱的心彻底冷到了骨子里。
以前他怎么就没有注意到，他的亲人从来就没有将他当过亲人？
心寒的盛朱脸色冷了下来，本来想好好跟爹说说分家的事，此时这位老实人也有了脾气，也不打算私下说了：“爹，我要分家。”
不是我想分家，而是，我要分家！
盛勇老头子眼睛几乎都竖了起来：“老三，你说什么？我这还没死呢，你就想分家？”
盛朱反问：“不分家，爹会给小满治病钱吗？小满这病我和她娘一定是要给她治的，我们不可能就这么看着她痴痴傻傻一辈子。”
越说盛朱越激动，最后声音都拔高了几度，眼睛也红了。
盛勇眯眼看着自己的三儿子，又抬头看向西屋的方向，这钱他不想掏，但他深知三儿这一家的价值，不说老三和老三媳妇能挣工分，老三的这三个闺女也是个顶个的能干，以后再许了人家，那就是三份彩礼。
他凝眸略想了想，就对一旁的老太太说：“他娘，去屋里看看六丫头是什么情况。”
他想看看这丫头傻的明显不明显，若是傻的不明显，他可以花点钱让老三带镇上去看看，安老三的心，之后以不影响生活为由，劝说老三放弃治疗。若是傻的透透的，老三和老三媳妇这里怕是有了怨气，就算强留在家里，也只怕不再是个听话的，傻透的丫头也会时不常地闹出些事，到时候恐怕会影响到家里小子的亲事。
老太太就“哎”了一声，进了屋，老太太的小儿子盛宝也亦步亦趋地跟上去。
还没等老太太走到床边，床上的盛满满就忽然大喊一声，从床上跳下来，跟个猴子似的挠挠头挠挠脖子，嗖地一下往外跑，嘴里还嘿嘿嘻嘻的笑，把老太太给吓一跳，惊叫出声：“哎呀！”
盛满满也不想啊，可她为了分这个家，也只能自毁形象装疯卖傻啦，她怕自己装的不像，干脆模仿起了六小龄童的孙悟空，带着点痴傻的那种。
就这么从屋里跑了出来，把院子里的一伙人都给看傻了。
“小满啊，小满！”马氏哭着追上猴子模样直往外跑的盛满满，盛朱通红着眼睛也跑了过去，先马氏一步拉住嘿嘿嘻嘻的闺女，盛满满跑不掉只能一边原地仰面转圈一边嘿嘿哈哈闺女。
一家人抱着疯疯傻傻的盛满满哭做一团，盛家大房二房就跟看戏似的，脸上表情各异，最后在盛勇的一声“都该干嘛干嘛去”，都散了。
“疯”了大概五分钟，盛满满就眼睛一闭，“晕死”过去。她实在是累了，也是怕自己的便宜家人伤心过度。自己闹这么一会儿，盛老头子那边应该比他们这一家更着急分家了吧。
自己这么一晕，马氏更是一阵哭天抢地地喊，盛朱又去请来了赤脚高医生。
高医生又是那句：“身体无碍。”
至于脑子，节哀。
一家人放下心，却还是忍不住抹眼泪，通常这个时候，老太太会过来让马氏去厨房做饭，但今天，谁也没有来喊他们一家。
等盛满满再次醒来，盛朱和马氏就准备去正屋再提分家的事，那边老太太就过来了：“老三，你爹让你去正屋一趟。”
“孩她爹，我也去。”
“爹娘，我也去。”盛开盛放道。
马氏说：“得有一个人看着你小妹。”
盛放就说：“那姐留下来，我陪你们去。”
“那行。”盛开道，她是个很好说话的性子。
马氏三人就要往外走，床上正傻愣愣坐着的盛满满猛地跳下床嘿嘿嘿地拽住马氏的衣裳。
“小满也想去？”马氏柔声问。
盛满满当然不会回答她，她现在扮傻，就要拿出专业的态度。她当然想去，她想去听听那老头子怎么说，不参与进分家这件事当中，那她这痴傻就装的太亏了。
“小满乖，跟姐姐在家，等爹娘回来，就给你做好吃的。”马氏温柔地摸摸闺女的脸。
她将盛满满的手拿开，就要走，盛满满又跟了上去，拽住她衣裳。
“娘，带着小满一起去吧，我们全家都一起去。”盛放说。
马氏就牵住盛满满的手：“行，那小满就跟着我们一起去，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来到正屋，屋里坐着盛勇以及盛金、盛银，看到盛朱携家带口的过来，盛银就不满意道：“老三，咱们父子兄弟谈事，带着一群娘们来是干啥？”
“爹难道要说的不是分家的事？”盛朱就反问，叹口气，“以后就是我和我媳妇、闺女一起过活，分家这事自然是一家子一起听一听。”
盛金眯起了眼睛，实在没想到，小闺女疯了，老三受了打击，倒是变得能说会道起来。
盛银还要再说什么，被盛勇眼神压制了下去：“好了，都来了就来了吧，都坐吧。”
盛朱一家就在旁边的两条长条凳上坐下。
盛勇瞥了一眼呆滞模样的盛满满，这才开口：“老三啊，按理说我和你娘还年轻，咱家还远没有到分家的那一步，但既然你开口说了分家，可见你这心里对六丫头的事情有自己的想法，那我也不拦着了，这家，我就给你分了。”
“但这家我给你分，对外你得跟别人说，是六丫头病了，你为了不给家里增添负担，这才坚持要把家分出去。”盛勇停下话头，看着盛朱，“不然这家我宁愿不给你分，对你对我们一家子都不好。”
盛朱心都冷成石头了，点头应道：“好。”
盛勇接着说：“老三啊，咱这破家也没什么可分的，西屋就分给你们了，我再让你娘给你们拿些粮，保证你们在今年秋收分粮前有粮吃。还有就是，你们之前的工分，得记在家里，这之后的工分，你们家挣的就是你们一家的了。”
“我这么分老三你怎么看？要是觉得可以的话，现在就可以将王队长请过来做个见证。”
“可以。”除了应允盛朱还能说什么，他爹这么说可不是真的要和他商量，这只不过是一句走过场的话，他要是胆敢多说一句，他爹就能让这场面变得难看起来。
盛满满也觉得，这场分家，盛朱还真就没有置喙的份。
这个年代分家，还真没有那么讲究，更不要谈什么公平不公平。财产都是父母的，父母想怎么分就怎么分，只要不怕人嚼舌根，让你净身出户都没有问题。也可以不要什么见证，让你搬出去你就搬出去得了，从此分开吃饭，自己挣自己花。盛老头子找队长来见证，也不是要告诉人家他们这个家要怎么分，就是告知外人一声，好趁早和三房一家撇清关系，就怕以后盛朱因为她一个小闺女治病的事，又要反悔说这个家没分啥的，闹将起来。
老头子虽然一言堂，但也怕闹不是，只要他做的决定谁闹他能和谁干起来，可这毕竟伤神，能少一事就少一事。
王队长被请来，老头子的第一句话就是：“王队长啊，我家老三闺女病了，老三为了不拖累我们这一大家子，闹将着要分家，我拗不过，只能依了他的意，把他们一家分出去了。”
别管别人信不信，话得说的好听。
说完盛勇就看向盛朱，盛朱也没想在外人面前给他爹下面子，他爹再怎样也是他爹，从前也是疼他爱他的爹：“王队长，这是我的决定。”
王队长立刻就去瞅坐在盛朱和马氏中间的盛满满，他已经听儿子王镰说了盛家老三的小闺女落水的事，却没想到这么严重，竟病了？瞧了瞧，脸色倒还好，就是看着怎么有点呆傻？
他也没有多问，只是笑着说：“分家也没啥，分家了也还是一家人，该互帮互助的时候就互帮互助。那这工分老爷子是打算怎么分配？”
“三儿孝顺，以前工分就归我们，算是孝敬我和他娘，以后的就归他们一家了。”盛勇就道，好像有多欣慰似的。
“行，我知道了。”王队长道。
盛勇就笑：“那就麻烦王队长跑这一趟了，老大呀，送你王队长回去。”
“送啥送，就几步路的事。”王队长就笑着摆了摆手，转身离开前又瞅了盛满满一眼。
等人走出院子，盛勇才说：“家就这么分了，你们回去吧，一会儿你娘会将粮食分出来拿过去，这中午饭你们一家就自己解决吧。”
合着连一顿分家宴都没有？
不过不在一起吃就不在一起吃吧，在一起吃怕是也分不到多少，吃着也不开心。
一家人回到西屋，等待了半个小时，老太太才带着两个儿媳将分家所得送来。
粮食分别是一小袋玉米面，一袋老玉米和一袋高粱米，看着不少老，然而一家五口要吃到秋收应该是不太够。
而物件也就一口铁锅，不多不少正好五副碗筷，以及两个碟子，一个豁了口的大海汤碗，就没有旁的了。
“咱家穷，那些物什分成四份的话，分下来也就这些了。粮食你们一家四口省着点吃，怎么着也能省到秋收。”元老太太道，她也是没办法，别说家里穷了，就是不穷，分什么也不是她能做主的。
拿来的东西马氏他们虽觉得少，却很快就接受了，只是——
“娘，我们这是不能去咱家厨房做饭了？”马氏看着那一口铁锅问道。
“三弟妹，你想啥呢，都分家了，饭当然是分开做，你往那边去做饭，我们还得让人盯着，多不方便。”周氏说话暗含深意。
“二伯娘你放心吧，以后让我们去我们都不会去。”这个家里，盛放最看不上的就是这个二伯娘。
盛满满对这些粮食能煮多少饭并没有概念，但还是觉得太少了，她很不满意。可她现在是傻子，什么话都说不了，可她现在还不能恢复正常，不然老头子反悔不分家了怎么办？
但傻子也有傻子的好处，不能顾虑太多，发疯就是了。
就比如现在，正在分家呢，门外盛国繁探头探脑的，还偷偷朝她做鬼脸，得意的不行。
盛满满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像野兽攻击的前奏，然后做猩猩捶胸状，往门口一个箭步冲过去，劈头盖脸地就往盛国繁身上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