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真的是一车。
三轮车里都塞满了。
因为大杂院有台阶上不去,只能把东西都给卸到门口,等余兰枝三人来的时候,这边都聚了不少人。
“哟呵,买得东西还不少。”
“来来来,我们都给你搭把手,这一袋袋的土豆都挺重的吧。”
“你是大全的侄女?这些东西都不便宜吧,花了多少钱?有钱也不知道攒着,年轻人做事就是不牢靠。”
有好奇八卦、有好心帮忙,当然也有阴阳怪气的。
这要是搁在以前,不管乐不乐意,都得咧嘴笑笑算作回应。
说是得礼貌一些,即使对方的小心思都已经显露在脸上,都已经挤兑到跟前来,那也得笑着回应,不然会给家里丢脸。
不管是真笑还是假笑,就算笑得比哭还要难看,那也得继续笑。
叶芮受够了这个。
谁要爱笑就笑去吧,管他在外是没礼貌还是没素质,她都不在意。
见人真心帮忙,她便从散装袋里抓一把花生递过去,要是那种话里话外阴阳怪气的,她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看过去。
何桂华手伸的老长都没得到一把花生,瞧着人都要走进屋了,顿时有些不乐意,“小叶啊,年纪轻轻眼神就不行了,赶紧给我来两把,我家还有个小孙孙呢。”
叶芮非但没递,还直接将袋子打了个死结,“何婶子啊,直接伸手乞讨,看到你这么不要脸,我还真佩服你的勇气。”
何桂华瞪大眼,“你敢骂我不要脸?!”
叶芮还乐得和她吵,双手抱胸倚在墙边,“哪里是在骂您,分明是佩服,要是您脸皮不厚,怎么能一周往赵大爷家里跑四次,次次拎着袋子回?”
哦豁!!
先不说何桂华是什么反应,周边人全都下意识停下手中动作。
本来还想着上前劝劝,毕竟都是一个大杂院的人,谁都知道何婆子是个得理不饶人的性子,要吵起来肯定是年轻人吃亏了。
可谁能想到。
叶大全这个侄女,一开口就是一枚炸弹啊!
“你个贱蹄子!”何桂华怒指着她,手指却不停地颤抖,“再敢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叶芮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有些懊恼道:“我确实不该说。”
何桂华见她怂了,撸起袖子就想大骂。
不过叶芮比她快一点,“我这一说,隔壁的刘大爷可不得生气?你最多一周往他那里跑三次,怎么能一碗水不断平呢?”
哇哦!!!
前头一个赵大爷,现在又冒出一个刘大爷?!
众人眼里都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人神色都带着些古怪。
都是住在一个大院,有时候声音稍微大一点,隔壁房都能听到动静,真要有些什么事,怎么可能瞒过所有人的眼睛。
就比如何桂华偷偷摸摸做的这些事。
只不过知道归知道,最多也就私底下和人八卦八卦,谁都不会这么勇到当面说出来。
但……不得不说,这场热闹他们看得还挺有意思的。
还有更有意思的。
人群中挤出一个老头,白发苍苍牙齿都快掉光了,一脸痛心的指着眼前的人,“桂华妹子你怎么对得起我,你不是说只跟我一个人好吗?怎么又跟刘瘸子进屋了?”
向来泼辣的何桂华这时候已经臊得满脸通红。
顾不上找叶家侄女的麻烦,按下老赵的手就想走,“别听她胡说八道,我成天待在大杂院里,哪里有功夫去找刘瘸子?”
“何桂华!”
可结果还不等她安抚老赵,外面又传来一声怒吼,这人一瘸一拐的冲了过来,一把抓着何桂华另外一只手,“你你你,你怎么能跟老赵在一起?你不是说你儿女马上就能接受我,我们都约好过段时间办个席面呢。”
“你胡说!桂华妹子分明和我好了。”
“你才放屁,她要不跟我好,我能月月往她家里送粮食吗?”
“放手,你个畜生赶紧把手给我放开!”
两个七十多岁的老爷子争风吃醋,不得不说这位上了年纪的何婆子魅力还真不小。
不过这会她怕是特后悔自己这般有魅力吧。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厚的脸皮也撑不下去了。
尤其是动静一大,自家儿女们也都过来凑热闹,一看这热闹居然是自家老母亲的情史,那脸色别提有多难看。
叶芮依靠在墙边,看了一场老年版的修罗现场。
看到精彩处时,还跟着旁边一起惊呼鼓着掌。
何桂华越惨她越乐呵。
上辈子租了大伯家屋子的就是何桂华的小儿子,本来房屋就紧张,好些年轻人结了婚也得和家人挤在小屋子里,稍有一点动静整个屋子的人都能听到,对于新婚小夫妻,别提有多害臊。
可想另外找屋子实在是太难。
要不是两家离得近,何桂华的小儿子别想搬出来。
而大伯会租给他们家,也是因为和何桂华的大儿媳黄萍关系好。
结果呢。
何桂华的子女倒承这份情,但何桂华没多久就舍不得出租金。
一开始租金能拖就拖,后面干脆往少的给,也不管大伯一家乐不乐意,撒泼打滚就闹起来。
过不久大伯在这边分配的屋子被厂子里收回,这其中何桂华也参与了,想着现在屋子归她儿子占了,厂子就算重新分配那也得分给自己儿子。
谁能想到惦记屋子的人特别多,有些人根本不是她靠撒泼就能制住的。
也是那时候,她在大杂院吊着两个老头子的事被暴出来,这年代作风问题抓得严,光解释这两个老头的事就足够她绞尽脑汁,哪里还顾得上屋子分配的事。
叶芮不过就是让这件事更早发生而已。
这种捅破人家小秘密的事还挺有意思,看着何桂华跳脚真的太好玩了。
说起来,这种别人家的小秘密她还知道不少。
以后谁要惹到她面前,她就直接捅穿一个,看谁还敢在她面前讨人嫌。
大院的乐子是越来越热闹。
不管是赵大爷还是刘大爷,他们老伴虽然早就不在但也都是有儿有女,听到何桂华居然从自家扒拉东西,这哪里还能忍?当下就吵闹起来。
闹了有大半个小时,最后还是街道处的人来调解。
而这个时候,叶芮早就进了屋子,开始清点着这次出门的收获。
除了在杂货铺那里买到的粮食,她还顺路去了农贸市场买了些鸡蛋和猪肉。
钱大把大把的往外花。
但叶芮也没觉得心疼,挣钱了不花对不起她重来的一生。
上辈子实在是太苦了,这辈子怎么畅快怎么来。
“大伯娘你就别在外面接活了,明天我得开始做烩饭的生意,想来有不少活得忙,你就留在家帮帮我吧。”叶芮说着,将事先准备好的十张大团结搁在桌面,“这笔钱我已经记好账,以后就从大伯娘的工钱里月月扣,你们也不必有负担。”
其实这笔钱就算让她来承担,她也应该。
如果不是大伯一家,她不说能不能平安长大成人,就算□□活下来了,现在也是文盲一个。
真算起来,她欠大伯一家的何止一百块钱。
但她同样知道,如果她就这么给,大伯一家心里肯定会有负担,手里拿着钱也不好受。
那就亲兄弟明算账吧。
一个人做餐饮生意会累死人,迟早得找人帮把手,而她最信任的人除了大伯一家没其他人,自然得带着他们一块赚钱了。
十张大团结搁在桌面,一直没人伸手去动。
叶学名第一个动了,他什么都没说,而是起身去翻柜子拿出纸币,刷刷写了几行字,“欠条你拿好,钱当我借你的,我怕是没法很快还上,但只要我还在,这钱我一定会还。”
一张欠条就这么搁在大团结的边上。
叶芮笑了笑,很坦然的伸手就拿,“行啊,我等着呢。”
叶学名这时也动了,伸手将桌面的钱拿在手里。
余兰枝憋着泪,她长长吁了一声,这心里总算没那么慌了。
平日里她没说,但心里却一直挂着。
大全的手这会都烂臭了,镇上的医生交代了再交代,一定让尽快去做手术,但拿不出钱他们哪里动得了身?
除了心里自我安慰,什么都做不了,只会一日比一日恐慌。
现在,倒是安心了不少。
她拍了拍腿站起来,“那我去烙几个饼吧,正好明天给你们带到路上吃。”
……
同时间,在另外一座大杂院里,马刚特小心的将自己领回来的工服晒在杆子上,晒好左右看了看,巴不得有人注意到。
“刚子,你从哪里弄来的衣服啊?”
“这不是工服吗?你小子不会找到工作了吧?”
大院就这么大,马刚又是故意挑着人多的时候,要不然这太阳都要下山了,他还晒什么衣服?
就是想在人前显摆显摆呗。
见有人来递话,他立马挺起胸脯道:“对啊,我明天就得上工了,以后我就没那么多时间出门玩,遛街那种事就别叫我了。”
这话听得边上没工作的人牙酸。
不过还是特别好奇,“你怎么找到单位的?有什么路子别忘了兄弟,怎么说咱们也是在一个大院长大呢。”
“你找的什么厂子?工资多少?”
“这是废弃厂的工服吧?看着和叶芮的工服一个样。”
周湛芳正在共用灶房烧水,听到这话也跟着凑了过去,一看就认出来了,“还真是,你怎么也进了废弃厂?那正好,以后你跟叶芮一个厂房,她有什么事你得告诉我。”
她是真觉得那丫头不安分了。
虽然这两天还是本本分分去上工,但早出晚归家里的活都不干,还得她下班回来烧水做饭,一点都不体谅她的辛苦。
然而她话刚说完,并没有看到马刚脸上有些不自在,什么都没回应,而是转头和边上的同伴说话。
他奶奶可是交代了。
卖叶芮工作的事先不透露,人家卖给他一个工作,他也得还人家一个人情,这事叶芮什么时候说又是该怎么跟家里人交代,他们管不着。
但他们能管住自己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