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追谥戾太子,施恩刘病已;认其
刘贺答应刘病已的事情,当然就是给废太子刘据正名。
此事并不难做,因为本就有法可依。
他只需要依样画葫芦即可,再挑一个合适的时间挑明罢了。
“巫蛊之乱,乱在江充,废太子据,纵有冤屈,起兵作乱,亦是大过。”
“但皆因惶恐失措,非有谋逆之心,故有错亦父子之争,非社稷之争。”
这几句话不惊世骇俗,反而是早有定论的说辞。
孝武皇帝在时,虽然没有为刘据平反,却已经多次流露出悔意。
所以刘贺此时说出来,没有引起太多议论,只是让在场的人又想起了巫蛊之乱的始末。
父子受人挑唆而自相残杀,本就有悖人伦,天子能给冤死之人一个公道也是善举。
但是现在,他的帝位已经逐渐坐稳了,也就腾出手来处理此事了。
原本,刘贺让刘病已跟随苏武和傅介子出使西域,只是想让他去接受一些历练,为日后派他带长安的游侠替大汉开疆拓土做些准备。
如果刘病已此刻是皇帝,那么他对这个结果一定是不满意的。
“废太子刘据遭疑而不释,乃不思前过;遭斥责而骤反,乃不思顺受;自缢而不降,乃知过不改。”
而看着刘病已长大的张贺和许广汉自然最为欣慰,那双见多了尔虞我诈和刀光剑影的眼睛,都已经泛红了。
众人看着这君臣和谐、叔侄相亲的场面,或真或假也感到有些动容,纷纷跟着称颂天子。
因此,用追谥正名戾太子的阳谋,明确刘病已在宗庙里属于有罪的小支,并让其感恩戴德,是刘贺最好的选择。
入嗣为子很常见,入嗣为孙就有些癫悖了——这全是因为刘病已的身份很模糊,又再未有其他人选,才不被反对。
但他现在只是暴室里区区的一介小吏,只能果腹,又如何能让有罪之身的祖父和父亲获得祭祀呢?
所以他没有理由对现在的这个结果表示不满意。
因为在历史上,刘病已对群臣给废太子刘据追谥为“戾”并不满意,毕竟这是一个恶谥,险些酿成汉版的大礼议。
在原来的时间线上,自然是由孝宣皇帝刘病已来追谥戾太子的。
人已散尽,原本因为人多而退避三舍的寒气再次袭来,让刘贺比刚才更加清醒了些。
以前,不管是孝武皇帝还是孝昭皇帝,对巫蛊之乱的态度始终是模糊的。
刘病已等人的身影终于消失在了拐角处,刘贺的思绪也从那白茫茫的雪地中受了回来。
“然孝武皇帝有思子之痛,朕亦心有所感……”
“丙公会在午时派人将他送回大将军后宅,应该还有几个时辰。”
再者说,刘病已现在心性纯良,知恩图报,也就绝不会轻易受他人蛊惑觊觎帝位。
从这一刻起,巫蛊之乱被天子定性为“子弄父兵”的家事了。
刘病已的身世太敏感了,很容易给官民留下遐想的空间——这些遐想的空间都是隐患。
虽然戾太子这个谥号不是美谥,但刘病已的身份却得到了认可:再也不会有人戳他的脊梁骨,骂他是乱臣贼子的后人了。
“谥戾太子夫人史良娣为戾夫人,改长安白亭东为戾后园,置奉邑二百家。”
毕竟,让刘病已的祖父祖母及父亲母亲能入土为安,又得后人祭祀,不用成为孤魂野鬼,这对刘病已是大恩。
“平身吧。”刘贺说道。
“唯!”
“念废太子未有谥号,不得祭拜,朕心甚痛,故以‘戾’谥废太子据,称戾太子。”
“改湖县阌乡邪里聚为戾园,置奉邑三百家,园置长丞,设周卫奉守如法。”
现在刘贺用诏令向天下宣布刘病已是废太子一脉的唯一后嗣,刘病已再想入嗣大宗,就要面临极大的道德阻挠了。
“谢陛下,微臣知道怎么做了,陛下所指,既是微臣所向!”
“好,此话说得好!”刘贺笑道。
然而令刘贺意外的是,刘病已郑重其事地深深地拜了下来,有些哽咽地颤声说道:“陛下仁慈,臣接旨!”
这姿态不似作假,而是诚恳至极,和他在斗鸡寮那副泼皮的模样丝毫不同。
“陛下之恩,恩重如山,微臣不再要别的赏赐。”刘病已很洒脱地说道。
在原来的时间线上,刘病已是通过入嗣到给孝昭皇帝为孙的方式,获得承嗣大统的资格的。
“朕还想让伱为大汉建立功业,甚至辅佐朕的子嗣,不愿受赏又如何立功?”刘贺笑着拍了拍刘病已的肩膀。
在大汉帝国,诸侯之墓都置三百家奉邑,刘贺如今给戾太子按诸侯之制置奉邑三百家,相当于将其视为诸侯。
本就是未雨绸缪之举。
今天,刘贺以天子的身份为刘据的事情做了盖棺定论:刘据仍然是刘氏的血脉,但却是有污点的血脉,他的后代自然也有污点。
早在登基的时候,刘贺就有权力给戾太子平反,但当时自身难保,不能节外生枝。
与其让天下人在暗处妄加揣测,倒不如先把此事挑破。
刘贺看着刘病已跟着张贺一起走远,心中其实松了一口气。
“霍禹被押回大将军府后宅了吗?”
“众卿平身吧,暴室啬夫许广汉留下即可,其余之人,都散去吧。”
如今,刘贺占着这天子之位,那么自然应该由他来给这些补偿。
刘病已总不能因为对谥号不满意,就带着自己北城郭的那一班泼皮兄弟,学那不要命的范明友造反吧。
而且,是刘贺为戾太子正名的,这意味着刘病已身份的合法性来源于刘贺。
哪能想到李陵“窃”得范明友与匈奴勾连的消息,让苏武和傅介子的使团立下了大功。
刘病已也就绝对不可能站在刘贺的对立面,否则定会被天下人耻笑和责骂。
估计用不了多久,就有官吏要与这不受尊重的刘病已称兄道弟了。
“刘病已,你可愿意接诏?”刘贺向低头跪在地上的刘病已问道,心中并不确定对方愿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
当然,许广汉在欣慰当中还有一份喜悦,毕竟刘病已是他的女婿,有了宗室的身份,想来家中拙荆也会更满意了。
当下,众人看向刘病已的眼神就又变了,从漠视变得热络了起来。
“黄霸。”刘贺沉声叫道。
“唯!”
“唯!”刘病已痛快地站了起来,若无旁人地抬手擦了眼泪。
而刘病已更堂堂正正地成为了刘氏宗亲——还是与天子关系非常亲密的宗亲。
那么跟随他们一同出使的刘病已就会走向朝堂众人面前,受到大汉天下的瞩目。
接着,刘病已咧嘴就笑了起来,那未被权力和阴谋污染过的赤子之心,展露无遗,让人羡慕。
众人知道天子今日来此是有别的要事,也不敢在此碍眼,再三行礼之后,就离开了。
今日的
看来,人的欲望与自己的能力是紧密相关的。
而且刘贺此举也不只是为了补偿,更是一手阳谋,可以彻底消除刘病已对皇位的声索。
果然,祖父和父亲的“罪名”是压在这年轻人心头上的一块大石头。
“《逸周书·谥法》有言,不悔前过曰戾;不思顺受曰戾;知过不改曰戾。”
所以,刘贺没有用阴谋,而是用了阳谋。
派刘病已去为大汉开创更远大的局面,比阴谋歹毒地杀掉他要好万倍。
这重视仁孝的大汉,更是重中之重。
“至于你的功劳,朕也会记住的,今日先按下不表,日后朕会赏赐你的。”
在大汉帝国,有了这“不孝”的污点,想要再来染指帝位就很难了。
“其子皇孙进以‘悼’谥为悼皇孙,皇孙夫人谥为悼夫人,置奉邑三百家,改广明成乡为悼园。”
“戾太子诸人之冢皆在别处,应择日移至戾园、戾后园及悼园。”
过不了多久,刘贺是一定要在朝堂和天下为他们颁诏旌奖的。
“好,许广汉,朕要提审暴室狱中的人犯,你去把人带到正堂上去。”
而且,还要立刻处理,不能有任何的拖延。
几年前,甚至发生过有人自称是废太子刘据,要来长安索取帝位的闹剧。
“不知陛下要先提审何人?”许广汉问道。
“先审大将军府女医淳于衍,再问大将军夫人霍显。”
“唯!”许广汉腿脚麻利地跑进了暴室狱,刘贺也在黄霸和樊克的护送下,随后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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