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银白府上
早晨起来,支开窗子,树上的麻雀啁啁啾啾。银白皱了皱眉,随手把书桌上的一只毛笔掷过去。
麻雀们惊叫着四处逃散。
银白还是这样的没有爱心,他嫌弃麻雀吵闹,这已经是这个月投掷出去的不知道第多少只毛笔了。
第十只,因为每次心烦意乱就会觉得麻雀更加吵闹,所以也是第十次心烦意乱。桌上摆着一本刑部手册,上次用红笔圈圈点点,看得出来主人非常用心。银白一向非常积极。
新科进士就被分配到清洲刑部做一个不大不小的笔吏官儿,虽然只是做一些不冷不热的活儿,但是他对自己非常有信心。
清洲大牢重案组的牢狱里从来不缺皮开肉绽的犯人,他们个个身上鲜血直流,哀嚎不已。银白非常同情他们,这种同情在银白身上非常罕见,因为银白是个非常没有共情能力的人。银白是淡漠的、隔阂的。从小银白跟别人交际非常浅漠,他就明白过来,别人跟自己并没有什么关系。虽然及其出挑,是个冷淡淡漠的新新人类,又没有什么世俗气息,那些跟他没有什么交际的男人却出乎意料的并不讨厌他,反而对他衍生出一种敬仰之情,他们欣赏他的不入俗流,羡慕他不需要委婉这种东西,说话每每单刀直入击中要害。
所以银白虽然没有朋友,别的同性待他却极好。
这应该是深紫所羡慕的特质了。虽然深紫天生非常讲义气,但是因为长相太华丽太富有冲击力,艳压四方,所以并没有女人愿意跟她一同走路,她们会太过自卑。
但是深紫同别的女人打交道的时候有一样优点,就是虽然腹黑却天然,世俗却天生纯洁。
但深紫却并不好欺负,表面温和却非常厉害。曾经有女人以为深紫软弱可欺,结果最后跌碎了眼镜。
同一时间。
深紫梳妆打扮完毕,支开窗户,然后走到庭院里,揪下一支紫罗兰。紫罗兰是她央求父亲从边境带来的种子,亲自种下的。深紫非常懒,但是太喜欢紫色。她就是紫色本身,所以也用紫色标榜自己。每每紫里紫气的出街。熟悉的不熟悉的,只要看见一团紫色,就知道是深紫来了。
小鸟也知道深紫来了,成群挥舞着翅膀飞走了。
深紫前些年偶尔因为没有动物缘而诧异苦恼,现在却一点都不在乎了。不喜欢她的,她也不喜欢。
深紫之前还在想送银白什么样的谢礼,就在她出门的时候明白过来了。
是了,就是那一管平湖秋月的洞箫。在银白身上她感受到和平湖秋月一样通畅的气息。她想看看银白配这管洞箫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虽然离去银白府上还有无数个时刻,但是并不要紧,因为深紫渐渐的没有那么热衷于银白了。比起初次见面时的那种心动欣赏的感觉,之后的无聊与枯燥才更加难熬,生活中的一抹亮色竟然黯然失色了。她好奇银白在自己心里究竟处于什么样的位置,想知道自己还有几分在乎他。
深紫手执这管平湖秋月,在马车上陷入了深深的思索。她脑子里是银白昨天在雨中的样子,不由得感叹起天公作美,竟然给予这段感情这样的缘分。银白竟然能在雨中偶遇她,给她撑着伞,两人在雨中漫步的样子,还有头靠在银白肩膀上,对方少年的气息弥漫住整个空气。想到这里,深紫不禁微微脸红。
这是否是感情?是否有些轻浮?可是当时她只感觉到一种依依相偎之情,好像依偎在一只小狗的身上。银白真可爱啊。她的脸上不禁浮现出微笑。
深紫并没有带上翠凝。马车到了,她就下了车。
银白的府邸。
不得不说银白有一副好品位,虽然不是四通八达的大院,但是轻盈小巧,看起来优雅,甚至还有一股不同俗流的出世气息。
整个府邸被装饰成了银灰色夹杂着洁白的颜色,中间偶尔一抹亮色是黑色的琉璃瓦。院内是灰扑扑的米白色的轻树,成行的栽种。中间留出来一条小道,两旁夹杂着紫罗兰色的鸽子花。在上午的阳光的照耀下,整个府邸闪动着晶晶的亮点,十分漂亮出格。
就是看起来很冷,有些寂寥。
红抹一边感叹着好漂亮啊一边去找门口的仆人通传。
仆人带深紫到了收藏室。整个收藏室犹如雪洞一般,毫无装饰,令人耳目一新。整个屋子三面设置了木头架子,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七弦琴。有轻盈的杨木的,有贵重的紫檀的,有硬质乌木的,有镌刻诗词的,有镶嵌螺钿的,有贴着金属皮画的,有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修饰的。室内飘荡着一股浓浓的深紫喜欢的广霍的香气,轻盈高雅,飘荡入云。
深紫来的时候,银白正在一排架子前入神的擦拭七弦琴,神情非常肃穆。见深紫来了,银白转过身来,室内幽暗的光源更衬的银白高鼻深目。
银白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迎接深紫:“深紫,你来了。”
深紫向前迈了两步,也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说:“谢谢你让我来你的私人收藏室。”
一时间,两人无语,银白拨弄着最近的面前的一架七弦琴,而深紫则在那么些的七弦琴之间来回踱步,看着这些闪亮的琴丝,抚摸着琴身的花纹,试琴弦声。
琴声很不一样。有些琴弦声音细软,而有些深沉老练,有雪亮的声音,也有的声音如明月珰,声音脆而快。
深紫停止拨弄琴弦,转过头问了银白一个问题:“你舍得给我一架七弦琴么?”
银白愣了一愣,说:“早就准备好了。是我为你构思的一架琴。”
一霎那间,深紫转回头又低下头,心里慌乱的犹如脱缰野马,银白的表白来的这样轻易,深紫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来回应银白,只能装着拨弄琴弦,一时间,尴尬的琴音在室内飘荡着。
银白的气息感染着深紫,深紫有些畏惧,缩了缩身子。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其实银白的气息很亲人,虽然非常直率新锐,但是好像一只亲人的白兔,简而言之,银白看起来并不像会伤人的人。
深紫矮了银白大半个头,所以此刻银白可以注视着深紫的头顶。他从初遇开始就被深紫所吸引,深紫是个魅惑的小姑娘,让他心烦意乱,明明眉目浓丽,荡漾着一股紫色的风情的丽光,但是回想起来却让人感觉淡的仿佛远方的山水,等夜间该睡觉的时候就更精彩了,深紫的面目那样深刻的印在脑海里,她的线条,她的颜色都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赶也赶不走。
银白不知道这是蛊惑还是感情。只是跟着感觉走而已。
同样跟着感觉走的还有深紫。只不过这感情有时突然像焰火一样,在空中炸了,绚烂的不行,有时候又不见了,只剩下好感,来无影去无踪,让深紫着实摸不着头脑。
于是银白府上一行到现在已经僵住了,深紫恨银白是个木头。想到这里,深紫笑了,问银白道:“我可以叫你小银吗?”
银白吃了一惊,就像看见一团缩在一起的刺猬彻底莫名其妙舒展开了一样。到现在为止,所有人都弄不清楚深紫那天明明恨银白像根木头,却突然莫名大方的一笑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女孩子的心事是没有人摸得透的,特别是深紫这种擅长风情的女孩子。
总结来说,深紫的一颦一笑都是天生的。没有人可以预测。
接下来,深紫对银白小小的恨意发挥了作用。深紫觍着厚脸皮面无表情不停的问银白:
“小银,你能不能给我弹一首曲子?”
“小银,你是不是非常讨厌你爹?”
“小银,你逃过学吗?小时候有没有考过不及格?”
“小银,你的工作是什么?”
“小银,……”
就在银白疲于应对的时候,深紫适时的戛然而止,安安静静的看起了琴谱,不再说话。
银白彻底摸不着头脑。他没有看见过这样大大方方的深紫。他以为深紫是内敛的,像一团缩着的牡丹一样,飘着韵味。但是就在深紫张嘴说了一火车的话的时候,这韵味飘散不见,深紫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小姑娘。
但是,就算是普通的小姑娘,银白也喜欢。一见钟情并没有理由。那天银白见到深紫的时候,分分明明就是喜欢上了深紫的那种感觉。银白在宠着深紫。
或许一个少年喜欢上一个姑娘的时候就彻底变成了一个男人,男人会把一个姑娘宠成公主一样,只希望她快快乐乐的。
银白胸有成竹,如果深紫嫁过来绝不会像在家里受母亲的打骂那样,深紫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绝不会有人能动她一根手指头。深紫喜欢脂粉,银白便给她买。深紫喜欢听说书到处瞎逛,银白就陪她一块儿去,总之,银白想满足深紫想要的一切东西。
可是深紫却并不知道这一切,气呼呼的拨弄着琴弦。
于是,快到中午的时候,深紫闷闷不乐的搬着一架由银白刻上去诗词的乌木琴打道回府。但是她并不知道诗词是银白亲自刻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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