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缝篇4
不应该告诉绮容的，陆羽明本想假装无事发生，可绮容的表情分明就是听到了电话内容。
陆羽明挂掉江然的电话，
“可能是你刚才说‘跳楼’的事给了他灵感吧。”绮容说，
“差点忘记了跟你道歉，我是想着反正那么多人在看他笑话，不如把事情弄得看起来再严重一些——这样会让你不开心吗？”
绮容摇摇头，说不知道这样你会不会有责任。
“不会的，我们走吧，已经跟我们没关系了。”陆羽明碰了下绮容的手肘，“你也累了，该回去好好休息两天。”
绮容刚要应允，阿里亚娜却又没有任何预兆地掌握了绮容的身体控制权。
“去看看吧。”她对陆羽明和绮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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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缓缓走向人群聚集处的时候，绮容再次在心中询问着为什么，而且阿里亚娜强硬的态度弄得自己很不舒服。
盖亚也冷静地说：看到那种场面对于绮容来说不太好。
阿里亚娜沉声回答：绮容需要一些生命层面上的刺|激和教育，她不可能一辈子只听你那些小打小闹的东西吧？你也看到了，我们的话她根本不听。
“你这样和威胁有什么区别？对她来说太残忍了。”
“少管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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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去看人跳楼……？陆羽明不太清楚绮容是出于什么心理做出的这个决定，他原本以为绮容不是那种爱看热闹或者期待血腥场面的人，就算要跳楼的那个人此时可以算得上是她的“仇人”也如此。
她应该是累晕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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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里亚娜控制着绮容停下。
设计学院的建筑不高，她一眼就看见了楼顶上站着的灰色身影。
陆羽明已经偷偷看了好几眼绮容，应该再劝她一下别看，或者在臧奇可能要跳下来的时候捂住她的眼睛吗？
那明明是最会出卖她情绪的一双眼睛，为什么此时毫无波澜？他下意识觉得这不是好征兆，又想拉过她的手再问绮容一次要不要现在回家去。人群忽然骚动起来——是臧奇忽然站在了最边缘的地方，一个警察马上扑过去拉住他，拉扯之间有什么从楼顶上掉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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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容很想逃。
但是阿里亚娜死死地按住了她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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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落的是臧奇的书包，他的笔记本电脑在坠落的过程中从橘红色的背包中脱离出来，在空心石砖上面摔了个粉碎，面板和外壳像水花似的溅开，围观的人群中传来几声尖叫。
阿里亚娜缓缓说：
看，那种自私的人是舍不得死的。
但是你，拿自己的生命和名声为一些不值得的事情付出，和自|杀也没有什么区别。
人类的生命是有尽头的，如果你实在是想死，也尽可以像那个罪人一样走到悬崖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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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紧吧？”即使粉身碎骨的是电脑，陆羽明还是担心绮容被吓着了，或者说她的沉默更令自己害怕。
“不要紧。”阿里亚娜仍旧保持着她平静的语气，随后碰了碰陆羽明的胳膊，抓住他的袖子，轻声说：“等下你能陪绮……我一起回家吗，我不想一个人面对月蕊。”
“当然，我们现在就走吧。”说着，他便搂着绮容的肩膀，带着她往自己停车的地方走。
绮容的身体好像比以前僵硬，陆羽明猜她肯定还是被吓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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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坐上陆羽明的车以后绮容才猛然醒来——还好阿里亚娜让她先上了车，不然她又要摔一次，毕竟阿里亚娜和她自己的身体是最不契合的，每次让她控制身体都要难受好久，更别说是两次。
刚才在设计学院附近的感官记忆又向自己袭来，想到自己曾经站在那儿、在等待他跃下的时候用一样的眼神扫过楼顶、人群与消防车，甚至草坪上的小兔，一股不可名状的恶心和烦躁忽然涌上来，不是想吐但觉得自己刚才所见所做的一切都令自己作呕……自己的本意是想要快点回家，就算可能要面对骗了自己这么久的月蕊，她也不想再卷入和偷拍事件更多的事件所以全身都在抵触。
更可怕的是自己在阿里亚娜的诱导下痛苦也有一点儿愉悦。她愉悦的部分都不是臧奇在整个专业的学生面前被揭穿、弄巧成拙让更多人知道这件事然后假装跳楼彻底社会性死亡，阿里亚娜留给自己的记忆里面最深刻的是那个在拉扯推搡之中坠落的背包。
想要下坠，想要像那个电脑一样摔得粉身碎骨……是那一瞬间的想法，她在那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怎么回事？就算是自己的副人格也太出格了。在这之前，阿里亚娜一直自诩是绮容的超我状态……难道我的超我状态就是情绪稳定地去自我毁灭吗？抛开这个，这也是绮容第一次目击自|杀现场（虽然那自|杀行为显然不是出自真心），还是跟自己有点关系的事件，怎么能不害怕。
身体忍不住地颤抖，自身的能量已经不够再维持在陆羽明面前的精神气了。胃部和刚才被阿里亚娜按住的肩膀都好酸痛，绮容无法自控地蜷起了身子，弯腰抱着膝盖想要疏散一点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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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糟糕的状态……陆羽明再没多想，解开安全带伸手就揽住绮容抱住了她。在他眼里坚强的、无所不能的，同时也是小小的绮容，在短短一个上午里面已经保持情绪稳定地承受了太多他都承受不了的事情。她会害怕会崩溃，本就该是意料之中的……
有肌肤饥渴症的绮容来说，陆羽明是很会对症下药的人。质感、温度、包裹度都刚刚好，他的手也放在自己酸痛到不行的地方。
“别怕，不会再有人害你们了。”陆羽明的手轻轻拍着绮容的后背，尝试安抚着她的情绪，“以后还有什么事，都会有我在。”
好令人动心的一句话。
在她十分需要的这时刻，不管是谁说了这句话她都想要得到更多的肢体接触来证明这句话的真实性。
何况是一个早就明牌在乎自己的人。绮容没有一分思索，从冰冷的手掌和膝上的裙褶中抬起脸，求生似的让自己的躯干无限靠近有些不知所措的他。
确实是在努力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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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已经是第二次了。
她身体所有部分都倾向了自己，陆羽明才清晰地意识到绮容此时在自己怀中小幅度地颤抖着，无比需要他去填足她安全感的缺口。他马上开始机械地安抚绮容，是以摸一只猫的后背的路径进行，久久反应过来，才带上了感情再说几句宽慰人的话，试着温暖她的手。
应该坐在后座待一会儿的……这样可以让她完全坐在自己怀里，陆羽明马上就习惯了这个接触尺度并开始不知足。
果然，她面临那一串场景怎么可能不会怕？自己作为局外人尚且觉得是天降大祸无妄之灾，绮容高自尊又对朋友上心，说到底也是需要关怀保护的十八岁女孩，被偷拍被当众羞辱应该会难过得要命。
想哭就哭吧。陆羽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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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好想哭一场，可是不是时候。绮容眼角已经有点泛泪，又忍了忍憋回去。他的抚慰是有点效力的，绮容也没顾上他这下有没有弄乱自己的头发或者如何，缓过来一些后，小声跟他叨咕：“还得回家呢。”
“好，那我们现在回家。”绮容脆弱的时候还真好占便宜，他以安慰的目的说出“我们回家”这种话以后自己都会应激地反应过来词汇用得不对，她也没急着强调边界感。
说完，陆羽明将要松开绕着绮容的手臂去系好安全带开车，那只环绕住她的手却被朝下拉了一下袖子，好像是不想他走的意思。
“但是……再一分钟。”绮容太喜欢肢体接触和体温比自己高一些的身体了，她从肌肤相亲的过程中就能得到一部分能量。
就算经常觉得这个人身上自带危险气息此时也无所谓了，现在就只想要拥抱，想要毫无顾忌地从一个人身上索取热量与能量作为生命之源，不顾一切地认为此时此刻没有比这个拥抱更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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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离得好近啊，这是可以暧昧的场景吗？陆羽明看得到绮容鼻尖脸颊的绒毛和因为憋着眼泪变成浅粉色的眼眶，伴随着自己闻到的那点淡淡的玫瑰花香气，他真的很想越过所谓的暧昧界限去亲亲她。
控制控制控制……绮容都难受成这样，我不能做奇怪的事情。
正好月蕊的电话打来，绮容手忙脚乱地从陆羽明的怀抱里边挣脱出一只手臂按下接听键。此时也来不及追求什么隐私空间，绮容就靠着陆羽明的身体按下通话键。
月蕊也从其他人那里了解了一个大概：什么臧奇在设计学院里面把绮容陆羽明给骂了，然后又跑去说要跳楼什么的，就着急忙慌地打电话来。
绮容连忙好一阵解释，还得安慰月蕊说没事，自己已经拜托了人去删所有跟月蕊有关的小道消息和新闻内容，就希望影响能降到最小吧。
接着，月蕊那边一直带着哭腔说谢谢你谢谢你，陆羽明听得有点烦躁，挨着绮容脸颊的左手手指不自觉地动了几下。
两人都很懂对方情绪表达是怎么一回事。
绮容知道他不耐烦，“惩罚”性质地往他刚才晃悠的手指中段一按。没有痛感，就跟被挠了一下似的，他也懂了绮容的意思：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她这些无意又带点嫌弃的动作陆羽明都觉得她好会啊，而且就算最脆弱最需要他的时候都还保持着她的原则，不给自己留任何可以扩展的空间。
真的好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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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容可以在电话里面安慰月蕊，在外边为她殚精竭虑做好一切事情，可回到家看到月蕊，她就想问：你为什么要骗我那么久？你是觉得我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了是吗？还是你那个脏男人比我重要啊？
还好还有学姐和陆羽明在，自己还可以装着不在乎跟他们聊那么一两句日常的话题，甚至努力地跟月蕊说笑。
都是一些问不出来的话，就算问出来了也会给这段友情增添更多的裂痕，她只觉得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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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想帮着和稀泥或者安慰一下谁的夏槐和陆羽明都察觉到了空气中不断被两个女孩掩饰起来的微妙氛围，这个我们好像解决不了啊！两人交换一下眼神，忽然说起戏剧联合会要找社长开会之类的鬼话，然后一同溜走。
而且贝果攻击了陆羽明三回，陆羽明觉得现在这个家连带着猫都不太欢迎自己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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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那两个人，客厅里面终于只剩下了绮容月蕊。
沉默了许久许久，月蕊终于说：“我知道我有些事情该告诉你，可是——今天我真的累了，我也很难受，过段时间再跟你说，可以吗？”月蕊知道绮容心中芥蒂着什么，可现在要自己说清楚也太勉强。
“没关系，你什么时候想说就说吧。”绮容说着，脑袋里面忽然响起陆羽明今天安慰自己时说的一句话：……但是别难过啊，你难过了那个人渣就得逞了，连带着我今天也白干了。然后她朝着月蕊把这句话复述了出来。
“我知道。”月蕊又抱了抱绮容，勉强挤出个笑容来，“我马上就能走出来。”
绮容心里真的很希望月蕊能坦诚告诉自己事实，哪怕是事实的一部分呢？怀着无法直面她去言说的心情，绮容只好默默回到房间，把自己关在里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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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容一天没回陆羽明的消息。
陆羽明想既然如此，周六晚上就去见见那些酒肉朋友吧。然而还没穿上外套出门，他就收到了绮容的消息。
[猫]：你现在有空吗
[猫]：想问你能不能一起出去走走
绮容的话当然没问题。陆羽明爽快地同意并放了自己朋友的鸽子，驱车前往绮容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