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抛开对原主的承诺不说,单就重回一世虞薇念,自己个儿也想再好好活上一回。
毕竟,只有真正经历过死亡的人,才会有多么的渴望着生。
老天爷总算是眷顾了她一回,给了她生的机会。既然如此,她必然要好好把握,给自己谋出个生路。
刚穿越过来那会,得知自己穿成了逃荒人,她也曾气馁过。
可古人云:好死不如赖活着。
只要活着,便有希望。
于是她带着李氏与幼弟,跟随着流民大军,挖野草,啃树皮,苦苦支撑,就为了进城那一日。
然,半个月过去,她凭着记忆和守城的小兵口中得知,如今国库空虚,内有重灾,外有战事,朝廷根本无暇顾及他们。
且三府十六县的流民尽数南上,沿途各地只能接纳少数的流民。余下的流民继续南上,与其他灾区的流民融合,致使流民越来越多。而这期间,流民们得不到收留与布施,不免与沿途百姓产生矛盾冲突。因此,如今的流民,如瘟疫一般,让人避之不及。
这也是他们近两个月来得不到布施的缘由所在。
眼下入城无望,她自是不愿乖乖等死。别人不愿意收留他们,那她便要自己找条出路。
如今他们的处境,不论是前去京城还是江南之地,都是入不得城。若说是寻一块无主之地安顿下来,这一路沿途之处的土地又多是有主的。
他们所能选择的,唯有占山为王落草为寇,亦或是选一偏远无人之地,落地生根。
不管是古是今,违法犯罪的事自然是干不得。那么就唯有一条路可走,寻一容得下他们的地方,落地生根。
前世的虞薇念好歹也是个大学生,知道此时的岭南与东北之地一片荒芜。又想到小学课文中曾学过棒打狍子瓢舀鱼的文章,便想着学着电视剧中那样——闯关东。
上京乃是死路一条,往北还有一线生机,只要不是那痴傻的,定然都会博上一博。
虞薇念还在想着逃荒一事,就听见城门被打开的声音。
原来,因着今日是端阳,流民们虽被阻挡于城门之外,不得入城。但还是有几户权贵商贾之家,派人来城外布施。
一碗看不见几粒米的稀粥,对流民们而言就像是甘露一般,香甜可口。
虞薇念捧着豁了口的破陶碗,小心翼翼的喝着粥,喝着喝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阿姐,你莫哭,这碗粥也给你。”虞乔北将自己的那碗粥递过来,轻声的安慰着姐姐。
爹娘去世时,他便在爹娘的坟前发过誓。这辈子,他定要护着姐姐。
虞乔北的举动让虞薇念鼻子一酸,抿了抿嘴:“傻小子,阿姐没哭。阿姐只是吃的急,被粥烫到了而已。”
说罢,又将幼弟的粥碗推回去:“阿姐有,小北自个儿吃,吃饱了好有力气去东北。”
“你们姐弟两别争了,我这儿有,我年纪大了,吃不了这么多!”一旁的李氏也靠过来,端起破碗就要给虞薇念分一半自己的粥。
虞薇念忙将陶碗护到怀里,不留一丝空隙。
“娘~您自个吃便是,哪里就吃不下了?你们若是再这么推来推去的,我可要生气了!”虞薇念娇唤一声,言语中多了些小女儿家的姿态。
虞薇念发了话,李氏只得作罢。只是忆起往昔,心中不免泛起了酸楚,最后也只能摇头苦叹一声:“哎!”
施粥的人撤了棚子,用来熬粥未燃尽的柴火被丢弃。流民们将烧的只剩半截木柴捡了过来,又找守城的小兵借了火折子,在这黑夜中燃起了一缕火光。
白日里破败的城门,在夜幕下竟显得有些庄严肃穆。
流民们以地为床,以天为被,靠在城墙跟下卧地而眠。
虞薇念翻了个身,看着高悬于空的皎皎白月,更坚定了要去东北的打算。
夜,逐渐深了。
草丛里的蛐蛐儿声此起彼伏,仿佛是能催眠一般,听的人眼皮子打架。
虞薇念就是在蛐蛐儿声中,幻想着未来的美好生活,逐渐进入梦乡。
一夜好梦。
翌日,天空刚泛起了鱼肚白,临江城的城门被重重的推开,发出沉闷的声响。
然而,大开的城门并不是为了迎接他们。临江城所迎的,是早起进城卖菜的小贩,和不是流民的他城之人。
城门两边的守城小兵手持长矛,身姿站的笔直,眼睛却死死的盯着墙根下的这群流民。那眼神好似在说:有我在,你们休想浑摸进城。
虞薇念再也受不了这样无止境的流亡,转头道:“小北,将东西收拾收拾,我们去东北!”
说是收拾,其实就是几个破陶碗,几件破的不能再破的衣裳和棉絮,再别无其他。
“阿念,你……你真的要去东北?”
说话的老刘头原是离阳城的老木匠,为人老实厚道,逃荒路上对虞薇念姐弟多有帮助,原主也将老刘头视为长辈。
望着老刘头眼里的担忧,虞薇念询问道:“若不,刘爷爷与我们一道去东北?”
老刘头回身,望向地上躺着的人群,想到如今他们食不果腹衣不遮体,缓缓的答出了一声“好!”
“虞小娘子,我们也与你一道去!”吴娘子死死的握住儿子的手,坚定的恳求道。
虞小娘子说的对,往东北去,还有一丝生机。
虞薇念从来就不是什么菩萨心肠的圣母,但却也不是那大奸大恶之人。见往日相熟的几人都要与她一同前往东北,心一软便又从人群中站起来,大声问道:“一个时辰后,我们便动身往东北方向去。若有想求活路的,可与我们同行。”
“妖言惑众!”
“自个儿去送死不够,还想拉咱们去垫背,我呸!咱们岂是那无脑之人,会被她诓骗忽悠?”
前一刻还安安静静的人群里,瞬间人声嘈杂。有嘲笑讥讽的,有指责谩骂的,有低声互相讨论询问的,也有犹豫不决自言自语的。
“安静,安静!”
一须发斑白的老者,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小娘子年纪轻,不懂事,你们也跟着瞎胡闹!世人谁不知东北之地苦寒,你们偏要跟着她去送死?”
“这位阿爷,我瞧您的谈吐与气度皆不凡,想来是个读书人。既是读书人,眼下境况如何,您心里应是有数。”
虞薇念施了一礼,又站的笔直:“大梁如今内忧外患,朝廷根本顾不上咱们。而各地城镇视咱们如瘟疫,唯恐避之而不及。试问,就算我们一路南上,要上到哪里才是个头?哪里才会收留我们?”
“东北之地冬日虽长,可天高地广,总有我们的落脚之处。且比起岭南之地,去东北的路程要短上许多!”
虞薇念说得嗓子发干,咽了咽口水才接着道:“昨日我所言之事,句句属实。不止夫家二叔曾有言东北的物产丰饶,就连书中也有记载。说句不好听的,诸位与我非亲非故,是死是活都与小女无关。小女不过是一时心软,不忍大家伙一直这样居无定所,才会有此提议。至于诸位要走南,还是与我一道闯北,端看大伙儿自个儿的资源,我又逼迫不得。”
虞薇念说完便挨着李氏坐下,不再多做解释。
众人交头接耳起来。
他们这会儿才想起来,虞小娘子的父亲曾是离阳有名望的山长。有那般名门清流的父亲,养出来的子女定然也不会是大奸大恶之人。
就如虞小娘子所说的那般,他们无冤无仇,虞小娘子又何必想着法子去害他们。
如此一想,有些人便动了心思。
“虞小娘子,我……我跟你去!”
来人看不清面容,身形消瘦,个头却是极高。手里牵着个小男孩儿,头发干枯发黄,个头只到男人的膝盖高。一张小脸黑不溜秋的,看不出年岁。
虞薇念点头轻应了一声,表示已经知晓。
只听那汉子又道:“在下姓谢,名惟安。这是幼弟谢辰宁。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虞小娘子尽管与我说!”
“好!”虞薇念颌首,淡淡应着。
男人见虞薇念不再说话,便拉着弟弟到其后方找了块空地坐下。
兄弟二人刚坐下,就见往日结伴的徐四寻了过来,不解的问道:“惟安兄弟,你怎么信了那小娘子的鬼话,要跟着她走?”
“四哥,我虽是个莽夫不曾读过书,却是知道虞小娘子父亲高风亮节。他教出来的子女定不会是那诓骗人的,虞小娘子既然开了这个口,定是真心想帮助我们。”
谢惟安说着,环顾了下四周,突然变得悲凉:“我等一行人南上已有七月有余,却始终找不到安身之所。听那守城的小兵说,我们不止进不了临江城,就是一路南上的所有城镇都不会收留我们。”
“朝廷……朝廷不要我们了……”谢惟安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逐渐哽咽。
“四哥,不如你跟我们一起去东北吧!听说越往东北越是地多人少,到时候我们自己盖了房子再开荒些地,也算是有个家了。”
说到此处,悲愤的谢惟安露出笑来,眼里也多了丝光。
边上的流民们听了,也跟着憧憬起来。
家……
或许,他们还能再有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