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他要的就是失败
“朕与红方有过数面之缘。行事多走偏锋,是个奇人异士,”萧圣回忆起一张俊秀的脸孔,他在登基之前与红方有过多次的交际,想来他的真龙之命还是红方在他的父王面前测算出来,让萧圣在一众皇子间脱颖而出的。
“行刺红方的是何人?”
“是与金漫一起在浮沉馆出来的年轻人,叫洛川的。”
“哦?金漫身边的小跟班嘛。朕记得你和朕说过,有这么一个孩子。”萧圣看着安吉笑了起来,安吉也抬起头看着萧圣,“陛下好记性,确实是那个不爱说话的小子。”
“洛川是何人呢?胆子倒是不小竟敢行刺红方,倒也是,红方已经多年不在江湖里走动了。年轻人们现在有谁还知道红方这个名字呢?”
“回陛下,洛川我们之前粗浅的调查过,他的经历很简单。最近在京城却有些名头,是杀光了京医馆的那个小疯子,因为疯的厉害才被送到浮沉馆的。”窗外剪影絮絮的说着。
“朕记得他。”萧圣捏起眉心,京兆尹之前送来的奏折他还历历在目,“原以为是在装疯杀人,没想到竟是真的疯子。红方的武艺已入化境,他去行刺不自量力了。”
华亭捧着一壶热茶走入殿内,放下壶在安吉的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又退下了。
“刚刚得到的消息,陛下。”安吉凑到萧圣身前,“红方大师预测洛川乃是天不祥之人,言说挑选良辰吉日要为他测命格。”
萧圣几乎是眨眼之间就明白了这里面的意图,往后靠在龙椅上,闭目说道,“原来如此。”
京城连月大雨百姓怨愤已久,幸好浮沉馆大火放出了几个人,而这几个人几乎个个都是被家族厌弃,被冠上“诅咒”之名的不祥之人。有了这些人当挡箭牌反而对朝廷来说是件好事。可以将大雨带来的一切后果全都归咎在这些人身上。
首当其冲的就是锋芒最盛的金漫。一回京就当街打了鸿王府的二夫人,不知她用了什么手段,竟然短短几日就在街面上留下了很好的印象,见过的没见过的人几乎都在
夸赞她体贴可人,乖巧可爱。
不知道比鸿王府里那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古怪郡主强上多少倍。
金漫人还没出门,名声已经在京城传播开了。
萧圣知道无字和尚不会撒谎,他测出金漫是凤命富贵,这无异于将金漫稳稳的保住,让她在鸿王府,甚至是在京城都能平地而起,乃至她的家族都会因为她而重新得到帝王的重用,重新恢复往昔的荣宠荣耀。
所以金漫决不能是天不祥,而一起回来的人中,叶如君也不能是,南嘉公子也不能是,温如玉一个破了容颜的泼妇是与不是无关重要。
所以,洛川无需被测算。
天不祥只能是他。
萧圣默默点了点头,似乎在认同洛川此时的决断。如果他老老实实等到自己被推到三牲祭礼之前,真的被红方亲口冠上天不祥的认证。那和他交往最深的金漫,必然会受到牵连。
“不错,能想明白这些,是个好苗子。”萧圣赞许道。
安吉似乎已经一眼看穿萧圣的意思,“陛下要收了这个小疯子?他可是真的疯,听闻他发病时理智全无,眼眸也会变成妖异之色,陛下,还要收他?”
“锋利的剑未开刃之前总是荒蛮,若加以好好淬炼,定然能成一把好剑。”萧圣起身从奏折之中拿起一份交给安吉。
“且先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一步一步走到朕的眼前来。”
“是,陛下。”安吉明白了萧圣的意图。
能冲出樊笼的鹰才有资格站在帝王的手臂上,享受金碗盛肉,玉盏喝水的尊荣。
“另外,金漫恢复郡主的诏书暂缓下发,等鸿王府杀出个高低再一并嘉奖。”
鸿王府,东梅苑。
金漫的卧房里悠悠醒来,一睁眼便觉得脖颈一阵钝钝的疼。往房间一看,黑黑的一片没有一点光亮。屏风,桌椅,书案,甚至她昨天玩的九连环还在桌上扔着。却唯独没有那个睁开眼就能看到的洛川。
“洛川!你丫的!”金漫恍然想起昨天那小子给自己脖子狠狠来了一下的事,气的脸都红了,一骨碌爬起来就往外跑,谁想房门拉
了几次却没有拉开。
“好小子,还敢给我把门锁了。”金漫气的咬牙切齿,流光都懒得拔出来直接一脚踹了过去,将门揣个粉碎。
“大小姐!大小姐!”白豹和白螺兄妹两个看见大门破碎,金漫从里面走出来,又惊又喜的叫嚷起来,“大小姐!您可出来了!快救救我们。”
这两个人竟然被五花大绑着,结结实实的绑在了廊檐底下的柱子上,地上散着大片的水迹,铜盆扣在台阶上狼狈的不上不下。金漫赶紧过去给他们一人来了一记流光,斩断了绳索。
“是洛川少爷把我们……”白豹刚开了口就被金漫脸上的冷吓回去了。
“也就是这个兔崽子了。”金漫几乎是咬着牙,看了看他们身上,“不错了,至少还给你俩绑在了避雨的地方。”
白螺揉着发疼的手腕,“大小姐您现在还向着川少爷呢,他提着一把短刀走的,直接奔去待客厢房。”
“待客厢房有金子有银子啊?不知道川少爷这么急着提刀去是要干什么!”白螺蹲在地上收拾着翻到的铜盆和毛巾,她本来是来伺候金漫和少爷洗脸安寝的,结果可好,刚到廊下便被洛川少爷一下撂倒,和她哥一起被捆在了柱子上。
大小姐要是再不来,估计他们兄妹两个就要冻死了。
“金子银子都没有,倒是有个秃子。”金漫转身从白豹的腰上抽出腰刀,往背上一搭,带出一身飒爽和傲气。
“大小姐,您怎么提着刀啊!这是要去哪儿?”白豹只能喊两声,也不敢使劲阻拦金漫。金漫随意摆摆手,“还能去哪儿,他去砍秃子,我去救傻子。”
前院正厅已经灯火辉煌,被半夜叫起来的金申脸上带着浓浓的黑眼圈,芳若夫人还在梳妆,没有陪他一起到前厅。
金申正襟危坐看着被两个大汉牢牢按住的洛川,竟然第一次产生了无力感。
红方在江湖素来有各种名声,有好的也有坏的,但是这样的红方拥有许多的拥趸,他要是真死在鸿王府里,就单说江湖中人就不可能放过他们金家。更何况……红
方还有另外一层身份是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的。
御僧。
似乎从很早之前,红方就被赐予了一件盖着玉玺印章的袈裟。而盖上玉玺的人却不是此时已经年过花甲的萧圣,据萧圣自己说,他幼年时就已经见过红方,那时的红方也是如此的英俊年轻。
金申抬起头看向坐在上首位置的红方,心里一阵发寒。
俊美的僧人眼中没有任何的感情,端着茶盏似乎在等什么人。
“红方大师。”金申先开了口,“都是下官管教不周,才让此子做出如此混账的糊涂事!大师放心,下官决不包庇,您要见官还是要私了,下官都没有意见,悉听尊便。”
被人按在地上的洛川咬着牙,下颌线明显紧绷着,他被两个壮汉按着几乎毫无还手动弹的能力,还是忍着脖颈的剧痛,以一个近乎刁钻的角度看了金申一眼。
若非他平日对金漫如此的纵容偏爱,洛川不敢肯定自己会不会暴起伤人。
他的行刺到底失败了,可就算成功又能怎么样呢。他能躲过一时天不祥的流言蜚语,却要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杀人犯!这里和浮沉馆不同,和京医馆更不同,他再也不能用自己最熟悉的方式来解决问题了。
“金大人如此,倒是让贫僧意外。”红方只是淡淡评价了一句,没有觉得将洛川交出来发落有什么不妥。
“二爷,大师。”芳若夫人带着梅若一起走了进来,金申的眼睛在看到她二人的时候,流露出一点寒意。
“二爷方才说的好哇,可是这件事只拿一个洛川,恐怕还不行。”梅若一坐下便开了腔,“他年纪尚小不知道是受了什么人的挑唆才做出这样的混账事,险些让整个金家为他陪葬,二爷,依妾身看,这件事还是要找出幕后的主谋之人,永绝后患才是上策。”
“此事本官自有定论,尔等妇道人家不要跟着掺和了。”金申可能平日对梅若宽容一些,但是当着红方和其他下人的面,他绝对不会让梅若的气焰过于嚣张。
“没有主谋!一切是我自己所为,我就想宰了这个
秃驴!出一口白天的恶气!”洛川忙着把罪名拦在自己身上。
看他神情如此,芳若夫人脸上得意之色更深,挑着一根小指头,说道,“妹妹睡糊涂了,这里面哪有什么主谋,洛川平日只与漫儿交往,形影不离,你如此说岂不是个笑话,难道这件事还能和金漫有关?”
“是,姐姐,是妹妹逾越了。既然这小子不肯说幕后之人,不如将金漫叫过来问问看。”梅若和她打起了双簧。
金申眉头紧皱,眼中已经透露出一点杀意,“梅若,你累了。且回去歇着。”
梅若知道自己的作用仅仅到此也就差不多了,毕竟她不能当场和金申对着干,于是顺从的起身,“是二爷,妾先告退了。”
“既然没有幕后主谋我看大师带洛川走吧,您想要如何处置我们金家都没有二话。”金申生怕洛川开口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或者把金漫供认出来,急于将洛川推出去抵罪。
洛川也低头,仿佛认罪一般。
梅若路过洛川的时候,很清楚的看到少年眼底的紫萼色在翻腾,嘴角刮起狰狞的笑意,蹲下身假意擦了擦洛川额头上的汗。
洛川厌恶的避开,“拿开你的脏手,别碰我!”
“小可怜儿啊,”梅若得意的笑着,故意更多的触碰着他的肌肤,“真是不自量力,竟然还想去行刺,这一次你和金漫可是输定了。”
洛川眼睛里射出能杀人的光,冷冷的看着梅若。
“我要的,就是失败。”
梅若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洛川冷哼一声,黑甸甸的眸子看着她,“我为什么告诉你?”
梅若扬手打了洛川一个嘴巴,“小兔崽子,死到临头还嘴硬!”
“啊呀,大小姐您别!”
咣当一声巨响,正厅的房门被人从外面踹了个粉碎!伴随着屋外侍女仆人们的惊呼,地上的洛川打了一个激灵。
金漫一身煞气的从屋外一脚迈了进来,男人才佩的半截锻刀搭在她的肩头,恰好看到梅若给了洛川嘴巴,右手手腕一翻一立,锻刀嗖的从手上飞出,直直的朝梅若的面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