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帝王心计
金漫一觉醒来没看到洛川,起初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虽说平日里她有个头疼脑热的话,洛川就会整晚守在她的床前,任她怎么哄,洛川都不会离开,一定能过要等到她身体完全恢复才肯自由活动。
金漫还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信号,毕竟洛川已经十几岁了,是个大小伙子总守在她跟前算怎么个事?
还有另外一点让金漫心里有些介意的就是,昨夜她替洛川出头挡下红方的时候,二爷金申对自己说的话。
他说要再找俊俏的小郎君来,让她别管洛川,别守着他一个人吊死。
这话说的很没有道理,洛川难道不是他亲自在族谱上点名承认的侄子吗?那孩子本来叫自己姐姐都不好意思,被金申闹的从弟弟变成了侄子。辈分越降越大不说,结果还被金申怀疑自己对洛川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
金漫拥着被子在床上想了一会儿,忍不住觉得好笑,拉过来椅子上搭着的长袍披在身上。外面伺候的白螺听见动静,在门外唤了一声,“大小姐你醒了?”
金漫应了一声,白螺进来帮她穿好长袍,从始至终没有敢和金漫直视。
一直到吃晚饭到底光景,金漫也没看到洛川的影子,“洛川跑哪儿去了?白螺叫他出来吃饭了。”
白螺应了一声,偷眼看了看自己哥哥白豹的眼色,还是按照之前和白豹商量好的对策回答道,“回大小姐,洛川少爷被派了差事,二爷让他去接金豫少爷了。”
“二叔让他去接人?亏他想的出来。行吧,咱们先吃饭。”金漫心里隐约觉得有意思不妥,但是却没想到是哪里不对劲。
第二日一早,金漫没有等来接人归来的洛川,反而等来了给金岭老爷子讲经的无字和尚。
金漫对他没什么特别的感情,虽说之前有过一面之缘,也仅限于那一面而已,每次在府中相遇也不过是点头示意,表示礼貌而已。
反而是每次无字和尚都要在她的胳膊上逡巡两圈,隔着厚重的面具,金漫也
猜测不透他的想法,也就随他去了。
阖府上下对洛川被带走这件事只字不提。一连几日,金漫都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玩,偶尔问问南嘉前几日在做什么,又问问讲经的和尚走了没有。
时间到了第七日的时候,金漫无聊到数眉毛了已经。一只手转着筷子一边吩咐着白螺,“去,把南嘉叫过来,我今天可是看见他的房间亮着烛火呢。”
躲了几日的南嘉终于还是躲不过去了,被白螺请到了东梅苑的前厅,和金漫同桌吃饭。一顿饭吃的南嘉心惊肉跳,还好整场下来金漫都没有提过洛川。就在南嘉以为这顿饭已经结束的时候,金漫忽然放下筷子,抬头问道,“洛川和你商量好了没有?他说几日便回?”
南嘉吓得手中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紧接着弯腰去捡,被金漫抬起一只脚顶在肩头,“南嘉,你装模作样的做出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有意思吗?”
“我可是看见过你和洛川针锋相对的样子。比起这个胆怯的你,还是那个伶牙俐齿的嘴欠家伙更有意思。”金漫索性把话挑明,“别管你为谁做事,到底还是住在东梅苑,你受受累,也让我觉得有趣些,行不?”
南嘉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想要去捡筷子却被金漫蹬住动弹不得。
“是,大小姐。”南嘉只能答应。金漫缓缓一笑,收回了脚,“说吧,洛川去哪儿了?”
“洛川他……他……”南嘉这几日都在躲着金漫,他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就把实情全都告诉了她。
“洛川给了你什么好处?还是你们达成了什么共同意愿,你什么时候这么听他的话了?”金漫实在太好奇了,眨巴着一双狐狸眼问道。
南嘉知道自己再不说也躲不过去,索性眼睛一闭,“大小姐,不是我不说,是洛川不啊让我说。我中了他的毒,我要是告诉了你,他就不给我解药了。”
南嘉本来生的皮相极好,一派少年风流,撒娇起来竟然没有一丝违和,他一边说着事情
的经过一边挽起袖子,让金漫看他脉门上生出的一条红线。
“烈焰草啊。”金漫扫了一眼那条红线便知道了。
“你说他被白公公带走了?”金漫手指敲着桌子,“就因为他的血弄灭了几盏破灯?他们便认定他是天不祥?”
南嘉点头如捣蒜,“真是如此。”
金漫气的发笑,这荒唐的时代就是如此的封建迷信,别说是血浇灭了灯,就是随便撒点水珠,那破旧的油灯也会禁不住熄灭的好吗!怎么就成了不祥之人了?
“他们带走人,可说了要带去哪里?这种事归哪儿负责?大理寺?宗王府?还是什么衙门口?”金漫问道。
南嘉赶忙说道,“大小姐可是要去救人?”
金漫不可思议的反问,“不然呢,我就眼巴巴的等着洛川被他们忽然大发善心的放回来?”
“大小姐若要救人却有些麻烦,我听说宫里最近要举办祭天大典,告慰上天神灵,祈祷早日雨停天晴。”
“这和洛川有什么关系?”
“大小姐你好糊涂!洛川是天不祥,那只要杀他祭天,世间不就不会再有不祥之事了嘛!”南嘉有些焦急的说道。
杀洛川祭天?金漫的心陡然一震,站起来的时候牵动了手臂疼的忍不住骂了一声。
“南嘉,带上纸伞,跟我去厢房。”
无字和尚对金漫的到来似乎并不意外,不过在看到她身后跟着的南嘉的时候,有一丝停顿。南嘉也低下了头,不愿和无字大师有什么眼神上的交际。
金漫几乎没有费什么口舌就请无字和尚将自己的手臂重新接了回去。
她之前猜测无字和红方师出同门,他师叔弄断的胳膊他大概是有办法能接回去的。果不其然,虽然这个过程痛苦了一些,但是金漫还是得偿所愿的被治愈了手臂。
擦着额头上的汗珠,金漫活动着手臂,感觉力气一点点恢复,手臂也逐渐不那么僵硬,灵活了不少。
“大师果然好手段,人都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大师你觉得如何?”
金漫穿起外衣,一手将长发拨到一边,一边回头看向无字,一字一句的问道,“洛川在哪儿?”
***
宫城偏西南之地,名为钦天监。
当朝国主萧圣十分笃信神鬼之说,以至于佛道儒尽数繁盛,其中尤以佛教盛行。因为萧圣身边结交的高人异士高僧居多,导致萧圣对此一派宗十分推崇,所以如今天乾国内的僧人不论是数量还是地位都首屈一指。也就有了红方这样桀骜不驯的僧,还有戴着面具,行事却极其端正不阿的无字和尚。
此时钦天监的理事,济方和尚盘膝与萧圣对面而坐,两人身前的一方矮榻上摆放着龟甲,钱币等物,在龟甲之下压着一张纸,纸张上写着一人的名字,正是“萧玦”二字。
萧圣将钱币放入归家之中,默念着萧玦的名字。与此同时,他闭着双眼,神情十分恭敬,双手举过头顶有规律的摇动着龟甲,甲内钱币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不多时萧圣停下默念名字,将龟甲往案上一拍,一排钱币从龟甲内滴溜溜转出,排成不规律的一排。
济方和尚目光逐一从钱币上扫过,仔细认真的又检查了两三次,才抬起头对着萧圣说道,“阿弥陀佛,陛下,卦象已然明了。”
萧圣沉浸六爻之术多年,其实已经看出了这一卦是毫无悬念的下下签。
见他心中已经有了准备,济方这才说道,“陛下,恕老衲直言,此卦寓意明确,结合陛下心中方才默念的问题,这就是答案。”
萧圣低垂着长长的眼角,没有说话。
济方以为他没有想到卦辞,便主动问道,“陛下若不能解,老衲愿为陛下分忧。”
“此卦为储君不仁。”萧圣反问道,“大师真能为真解忧否?”
济方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听错了。
储君不仁?
但看着萧圣冷漠的眼神,济方只能硬着头皮接道,“储君怎会不仁?殿下素有贤名,天下谁人不知太子殿下仁义宽和,待人最是和善恭谦。”
“定是此卦
有异,待老僧为您再重新起卦。”济方说着便要去挪动龟甲,被萧圣按住了手腕,“保留此卦。”
“太子从幼时起便身体孱弱,近日又添新病,眼见着一日一日颓唐下去。没准这道卦文就是老天爷给朕的暗示,让朕另外寻觅储君的合适人选也未可知。”萧圣沉吟着说道。
济方撤回手掌,低声颂了一声佛号。
萧圣仰头靠在身后的蒲团上,脸上露出迷茫的神色。
“此事,让朕再想一想。”
济方拿出一块红布,盖在了龟甲和钱币之上。
香炉内的香燃尽,落了一层灰。
萧砚在书房内站起身,看着窗外仍旧不断的大雨,眼见着一个内监模样的小子和安康嘀嘀咕咕说了一阵,安康从袖子里掏出一叠银票递给了那小子。
看来大雨让很多人放松了警惕,那小内监的穿戴像是在御前伺候銮驾的长随太监,竟然敢如此公然的穿着官服出宫,竟也无人阻拦。萧砚低垂着眉眼,随手抽出一本小册子,在书房里等着安康。
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安康便走了进来。
“殿下,方才宫里传来消息。”安康神情有点激动,压低声音说道,“陛下今日占卜,有了废黜太子之心。”
废黜太子,这件事是萧砚盼了许久却不敢奢望的事。
他的父亲宠爱太子,满朝尽知。而对他这个一直在踏踏实实做事的儿子却十分冷淡。甚至还将因为对太子不满的二皇兄萧河流放回了封地,十年不准回京。
如此满意如此包庇的太子,为什么要一夕之间废黜呢?
那废除了太子,谁又能继承大统呢?这和昨天被内务府半路截回的,封赏金漫的诏书又又什么样的联系?
一时间,多少问题涌上了萧砚的脑海,让他举棋不定,只能吩咐道,“去,请邹思远先生过来,另外……”
“再派人手到钦天监,万不可让洛川死在牢里!”萧砚狠狠地攥了拳,如果金漫是立储之争的关键点的话,那么唯一能牵动她的死穴只能是那个阶下囚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