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三人成虎
金漫从梦春楼里步履摇晃的走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魏生锦已经醉倒在一片衣着清凉的舞女的怀里，乐不思蜀了。洛川虽然也饮了几杯酒，但是他那副看起来就拒人千里的冰霜脸，足以吓退了一众对他想入非非的舞女。
一些胆大的舞女还不死心，在他放酒的华丽雕花方几前尽情的摇曳着令人遐想的舞姿，大胆奔放热烈的让人……没眼看。
可是洛川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将注意力放在对面案几后的金漫身上，她像个男人一样盘坐着，一只手臂撑在案几的边缘上，手掌托着泛着桃红色的腮，一边带着零星醉意的眼睛微微闭着，像是醉心在好听的歌舞之中。
金漫好像很喜欢这种地方，听到开心的时候，还会拿着竹筷，跟着击节而歌，一边歪着的头，像是在打量这荒唐又奢靡的一幕之后更深的东西。时不时的和魏生锦互相说些什么，然后两个人抚掌大笑。
洛川仰头又喝下一杯酒，葡萄酿带着惊人的甜腻，偏偏入喉的时候，又酸又冷的直到心底。魏生锦凑在金漫的耳边低声说着什么，引得金漫瞪圆了眼睛，好像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儿。抛开满肚子的羡慕嫉妒之外，洛川敏锐的发现金漫在面对着魏生锦的时候，卸下了满身的防御和戒备，是完全的信任，可是魏生锦却在她的背后挑唆他俩人的关系。
魏生锦对金漫，并不像她对他那般信任和笃定。
这个人频繁的出现在金漫的身边，到底是何目的？
“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金漫看了看走在身边的洛川，从梦春楼里出来，他好像就很不开心的样子，一语不发的走着。
“我和魏生锦走的
很近，让你不开心了？”金漫声音很轻的问了一句。洛川脚步一顿，转头去看金漫。
“这么惊讶干什么，你可是我看着长大的。你高不高兴我还看不出来吗？”金漫说的很自然，在她的眼中看来洛川这种行为就是小朋友对待自己唯一的玩具那样，不容许别人碰一下，是绝对的归属和占有欲的表现。
洛川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睛，就知道金漫根本对自己的心意一点不知。心里涌上了一层酸涩的感觉，顷刻间像是洪水一样向他席卷而来，让洛川一向聪明灵动的大脑忘记了对金漫的话做出反应。
那句藏在心里的话，到底要不要说出来？
“魏生锦他……嗯……”金漫在仔细的想着措辞，要怎么和洛川解释，魏生锦和自己是过命之交的战友，天底下最可信任的人？她本来想好好解释这件事，但是不知道刚才饮宴之时，魏生锦如同长了预见能力一般的告诉了她一套措辞，算是两个人提前串供。
“魏生锦与我本就相识。”金漫凭着优良的记忆力将这一段话原原本本的讲了出来，“在去浮沉馆之前，我和他就是朝夕相处的好朋友，小时候最好的玩伴，长大了也还是最好的朋友。”
“只是朋友？”洛川问道。
“自然。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他人很好的，也很简单，没有那么难相处。”金漫很轻松的说着，却没发现洛川的脸色一点一点冷沉了下去。
原本走在她身旁的少年忽然完全停下了脚步，但在停下之前他站到了金漫的对面。头上忽然投下了一道颀长的黑影，洛川眼神不善的看着金漫，“你是不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就算是从小生活在一起的人，也是会变化的。”
金漫
想了想，忽然笑了，“对啊，你不就是，长着长着就长这么大了？洛川啊，严格意义上来讲，你已经是一个大人了，我是不是该给你说一门亲事？”
听说男孩子在听见娶妻生子的时候，都会带着三分羞涩，七分期待，可是怎么现在的洛川看起来一点都不羞涩，更别说什么期待了。
甚至这孩子的脸色更冷了一些，冷到都有些发白了。
“我还小，还想跟在姑姑身边多历练几年。”洛川不冷不淡的说着。
金漫也不强求，抬头看了看月亮，感觉时辰差不多了，和洛川加快了脚程，在宫门口，两个人看到了早已站在此处的华亭公公。
华亭似乎已经在这里等了好一阵，虽然是已经入了春，但夜晚的风仍旧有些料峭的寒意。金漫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快步走到他面前，“华亭公公。你等了我很久吗？”
看着少女明媚的脸庞拉近，华亭眉宇间凝聚的寒气骤然舒展开来，对着金漫和洛川缓缓点了点头，“奉小公爷的差遣，恭候郡主多时。”
华亭身边竟然一个小太监都没带，这会儿夜色已经深了，仗着这三个人都目力极好，不需要灯笼开道。没有互相叮嘱，三人都刻意放轻了脚步，即便是走在空无人际的宫内小路上。
几经曲折之后，视线豁然开朗。
金漫一看就笑了，这地方她来过的。这里俨然是之前祭天的那座台子。
“册封大典选在了祭天台啊。”金漫笑着笑着眼睛里就酝酿起了讽刺。
萧圣这个多疑的人，这是在用册封地给她做一点警告。
她在泥坛之中打滚，豁出性命去争取来的她和洛川的活命机会，在萧圣眼中看来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惩戒罢了。
华亭听出她
语气中的嘲讽，“魏小公爷的意思也是如此，所以才特意请您在册封大典之前先来实地看看。”
金漫心里明白是魏生锦的一片好意，但隐隐约约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魏生锦会因为萧圣这似有若无的一点警示就麻烦华亭公公，在晚上带她到宫内溜达的。
毕竟这么做还有些风险，宫中的夜晚经常有巡逻的守卫，如果遇到还要解释一番，看起来更麻烦。
绕着祭天台溜达了一圈，金漫也没发现什么异样，正要悻悻离开的时候，一些错乱的脚步声从祭天场外传来。
“快，你们几个在这边，你们跟我过来，半个时辰之内必须全都做完。”一个鬼鬼祟祟的声音竟然还在给身后的所有人发号施令。
金漫，洛川和华亭已经第一时间就躲在了拐角的城墙根，在一个月光都照不到的阴暗角落里，三个人蹲的整整齐齐。
在这个角度里看过去，金漫隐约看见领队的那个人看起来有些眼熟。华亭却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此人是长公主身边的太监统领。”
大半夜的一个太监统领来祭天台做什么？
洛川忽然拍了拍金漫的肩膀，示意她看另一个方向。
那边有四个五小太监，手上拎着长桶，二人抬的走了过来，将长桶搬下之后，之前跟着太监统领来的那几个人便开始将这些桶一个一个的拎到了祭台上，顺着台阶将桶里的东西倾倒下去。
倒出来的东西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很强的光亮。
是油。
金漫的狐狸眼眯起，看着这些人又拿来一些布将多余的油蘸去，蹲在地上把整个祭台都擦得光亮极了。心里当下就明白了个大概，在台阶上撒油这种事，多亏了长公主萧嫣然能想的出来。
这么多油她弄到手上也是挺不容易的一件事。
金漫看着看着，心里就琢磨出一个好主意。
几人看了个大概，这些太监们做起这种事来的时候速度极快，看样子这样的暗戳戳害人的勾当没少干。很快就完成了整个祭台的擦油活动，收拾了桶和布马上跑了。
三人从暗影中出来，华亭闻着空气里残留的气味，“这可是火油。一点火星过去便会引燃，而且燃烧的速度很快，可以说的上是十分凶险的东西了。”
长公主这招不得不说过于阴损了。
金漫看四下无人，提着裙子走到祭天场的角落，弯腰捏起一点沙土，“有劳两位要帮我的忙了。”
“这种看起来很细的沙土，将……嗯，这里到这里吧，全都撒满，但是外面的油不要擦掉。”金漫飞身上了祭台，用脚尖在地上画了个半圆出来，想了想又把另一半的圆填满。
“就这里。”金漫站在圈内，试着张开手臂，确定这个圈能容纳下她的臂展才放心了下来。
做完了这一切，金漫看着自己洁白的裙子上沾着的土，脏兮兮的，心情更差劲了，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道，“华亭公公，册封大典是什么时候？”
华亭直起腰拍了拍手上的灰土，“三天之后。”
“那可不可以麻烦你，在这三天之内，能不能悄无声息又十分自然的将宫里的医官们都安排上工作嘛？尤其是不在宫里的那种差事？”
华亭看了看她身后的洛川，洛川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看起来对金漫这种要憋什么坏主意的前奏很是熟悉。
几个人忽然相视而笑，金漫蓦的对三天之后开始格外期待，狐狸眼中染上久违的胜负欲的火焰。
萧嫣然，你就等着承受我的怒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