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零章 拭目,霸王已别姬
“觉得被骗了?”本是逼人先出心底最黑暗的元凶,可胤礽看起来却像是路人一样无辜,甚至比路人更可恶,因为他说:“若觉得被骗了几年或十几年,自此了无生趣,你,可以去死!”
“图壮烈,你可以用这把遏必隆刀,弘皙小子号称铜皮铁骨都被剖了肚子,你只要照样学样来一下肯定没救!或者,你可以跳崖,西苑花园的独乐峰高过百丈,弘皙说过,因为重力失效的缘故,你全身的血液都会上涌,整个人就像喝醉酒一样晕晕的,而落地的瞬间你就死了,可惜,这两样一点美感都没!”
“你还可以投水,莫说府里溪塘不少,真若求死,便是脸盆也能淹死人!悬梁,你颌的白巾就是自备,孤的这些近卫还能帮你挽扣、挂人!”
“放心,你死后,保泰必定将你风光大葬,还回去皇上面前哭诉你的姐妹情深、一死亦随,说不定还能追封谥号呢……”
絮叨声里,泪若泉涌,无声大恸,身体也战栗,女子哀怨已经是最后的“武器”,然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却打不动胤礽的铁石心肠,“要死请早,若不死,你知道该怎做什么!”
遏必隆刀斜挂在腰间,随着脚步,与腰间的玉佩、金鱼一样轻晃,胤礽就这样令人发指的潇洒远去。
穿廊过榭,一路行至邬思道所在的枫林小筑。小院的白墙灰瓦在望,耳边传来阵阵金戈铁马的琵琶声,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似在错杂,又像儿戏时,大小珍珠洒落玉盘之内。
胤礽在南书房也曾习过音律,听得出那是古曲《十面埋伏》,讲的便是古时楚汉争霸事,此间由激昂转入低沉,转入幽咽,便是那虞姬与霸王醉饮后横剑自刎一节,由不得微微一叹。自古词人墨客无不怜姬而斥霸王之匹夫之勇,孰不知,若无别姬何来霸王?
自古多情哪有真豪杰,行王霸之事便要无所眷恋,佛挡杀佛,魔挡杀魔,就是身边人痴缠,也要有慧剑斩情丝!
邬思道,你这以不争是争入得君、王耳的瘸子,但愿你不要让孤失望!胤礽跨步迈过那道黝黑的门栅。
第一眼看见胤礽的是侧对门口的抱着琵琶的妙玉,心里一慌,琵琶声铿然而止,人也盈盈下拜,“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邬先生,太子昏迷,太子妃新丧,你这倚红偎翠,倒是好生惬意!”胤礽二目横扫,面沉似水!
妙玉奏乐,秋月煮茶,再加上身侧帮他揉腿的尹继善,太子以“惬意”形容此时的邬思道不亚于骂他一句没心没肺的王八蛋。邬思道只能苦笑以对,从太孙昏迷至今,这两位姑娘就是茶饭不思,所谓美女都是养出来的,心事忧重夜不能寐,三五日的光景就形销骨立。为此,李佳氏专门派人给邬思道传话,“你这瘸子不是号称国士么?老娘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把这俩人给我伺候好了,真要弘皙有个啥不好,就是殉葬也得漂漂亮亮的!”
可怜邬思道饱读诗书却不是花间浪子,他又能有什么主意?还是年少的小尹给老师解了难:舒尔大叔不是自恨护持不利,整天在武场练功么?
你别说,这主意还真成,好看的小说:。自大邬思道有意无意在两人面前说了一句‘若因此丢了太孙封号,做个逍遥王爷倒也不错’,很多忠仆觉悟的两位就重又找到了人生目标。何为逍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安心做米虫还能倚红偎翠兼养眼。
“练功”被太子误解,邬思道除了苦笑还能怎么解释?把吓唬那俩女孩的话说出来,太子腰间可挂着刀呢,遏必隆刀,瘸子可不干尝试!但邬思道是谁?多智近乎妖的主儿,能被胤礽刁难?
人在轮椅上微微躬身,“殿下,邬某习得相人之术,太孙之伤虽是多舛却无大碍,人虽在榻,就如大梦正酣,无非是睡得长一点。至于太子妃新丧——恕邬某无礼,邬某以为此曲十面埋伏当送太子!”
“噢?”胤礽被说的心动,眉毛一挑,“请教邬先生何解?”
“邬某一介白衣,不敢妄自评断朝事,更不敢当太子请教,但邬某有一喻以送太子,”邬思道一手捻须一手指向身侧的流水,“太子请看这道浅溪,清澈而见底,无论游鱼或是水草一目便可了然,”回手取过石几上的紫砂茶壶砸进水中,水花四溅似乎遮蔽了视野,黄橙的茶水也让流水瞬间一浑。乱珠入水激起涟漪无数,很快又被又被流水冲散,水复澄清,三两尾手指长的游鱼探头探脑的绕着银芽样的茶叶转个圈子,倏尔不见。
“太子以为如何?”
胤礽没有回答,稍作沉默,方道:“邬先生以为势不可改?”
“不可!”
“若胤礽以此峰入水如何?”胤礽一指远望的独乐峰!
“太子当知鲧之治水,水涨一尺,息壤亦长一尺,河道便崩了!”
“好!还一个国士无双的邬思道!”胤礽哈哈一笑,“孤王若在弘皙之前认识你必倚为臂膀,可如今么?君子不夺人所爱,更莫说是孤的儿子,孤绝不是薄情寡义的那位!”
“太子——”邬思道打的哑谜本是急智,就算是凑趣为太子“多此一举”的拨开迷雾,太孙伤了,太子妃薨了,可太子还是太子,纵是有些杂鱼跳出来,帝心不改,帝心也不能改,十面埋伏说白了就跟与流水混在一处的茶汤似得,徒增一笑罢了。可听太子的语气怎么像是交代——遗言二字,咬在齿间,满口生涩!
“邬先生不必多言!”胤礽负手望着远处的独乐峰,“有些事便是一刀一剑的直来直去,说的多了反倒是瞻前顾后,更何况大势不改!”
此大势已不是邬思道所想的大势,而是弘皙的未来。就像虞姬别霸王,香消玉殒只为大王再无牵绊,弘皙就是胤礽的唯一牵绊,或者说是胤礽对自己身后事的牵绊。大势不改更有国士相助,胤礽再一次坚定了自己的信心!
“邬先生但请拭目!”丢下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胤礽飘然而去,留下皱眉的邬思道和三个懵懂人,三双求知眼。
刚才的一幕,哑谜的似得,除了糟蹋了一只紫砂壶,这三位只剩下一头雾水。那两位女子还略好,多的是好奇,可小尹不同,人小志气大的他还准备习得屠龙术或卖帝王家呢,未来的帝王在前,除了下跪都听不懂人家说什么,言语不通,怎么推销自己?
“老师——”尹继善诺诺的问了一句。
“太子的心有些乱了,”邬思道目光深邃,“何必呢?人生不过百年,拓疆平乱扣去十年,天下升平再减十年,儿孙遍地三减,剩余不过甲子余……”
银安殿后阁,洗漱过后的石玉钏跪坐在床榻上如一尊瓷像,雪白的围领挂在脖颈,旗装的领口刻意松开了襟扣,露出一小段雪白的肌肤。因为跪坐,更显腰身下的风流体态,而胸前的两堆傲人肥雪也更见规模,纤纤玉指将一片胭脂送至唇边,轻噙,朱唇更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