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楼》
——百川院——
浮生门和百川院相邻,只有一阁之距,但浮生门这些年扩张不小,真正行门中事务的地方还在另一个山头,四顾门那半边旧址已经全成了李霜霜的居所。
两派交好不假,但终归行事不一,门中人与百川院的刑探也少有接触,偶有来往,也不过是李霜霜和五个堂主有所走动,而且百川院也懂忌讳,没敢让云彼丘出现在她眼前。
“又是一年武试,各位院主辛苦。”
“分内之事,谈不上辛苦,阿霜作为门主,才是操劳过多。”石水看向李霜霜,面具之下的那双明亮的双眼,眼底终究还是染上了倦顿,从前她可是最不喜欢麻烦、一心只有吃喝玩乐的小姑娘啊。
“小霜,这些年你受累了。”别说石水心疼,看着李霜霜一步步走到如今的纪汉佛和白江鹤也是一样。
“你们说的对,我也是时候应该放松放松,出去玩一下。”
“??!什么?”伤感还未收回,就被来了个这么大的反转。
这么多年的老友了,几人能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无非是不肯承认李相夷的死亡,还想再去找人,这十年里不间断的派人去寻,如今是等不住,要亲自去找。
“这个心结她怕是这辈子都除不掉了。”在李霜霜离去后,白江鹤说道。
“是啊,已经成了执念,早前我还想给她介绍青年才俊,谁知她一个都看不上,面也懒得露。面具也不曾拿下,按理浮生门稳定已久,不会有人再以外表轻视与她,她早就不必这般。可因此,外面竟起疯言疯语,说浮生门门主是无盐女,每每听到我都恨不得撕烂他们的嘴。”
“说真的,石水,我们都没见她摘下面具的样子,再说现在以她的地位,那些个没点本事的,根本不敢上门求娶,你们说有谁能配得上她呀,相夷也是宝贝得紧,连面都不让别个瞧见......”纪汉佛说着便叹出一口气,“门主当年也是心悦小霜的吧。”
“可大家都说他和乔姑娘是一对啊。”
“门主也是辩驳过的,只是这种事情次数多了,让乔姑娘怎么下得来台,再说门主口口声声说小霜是妹妹,与他交好的姑娘就只有乔姑娘了,英雄少年貌美佳人难免惹来非议,我想他是年少气盛看不清,总以为是兄妹之情,只可惜,哎,造化弄人啊。”
“往事成追忆,这辈子是不能了,”石水闻言也叹出一口气,“好在小霜虽不愿承认,但也未曾阻止我们设立香堂。”
“唉,走吧,去和门主说说话吧。”
所谓香堂,里面摆有一张属于李相夷的画像,毕竟他‘死’在海里,尸骨无存,众人除了在山顶安置了个衣冠冢,就只能以此来悼念他。
与此同时,某个小镇上,一个装扮朴素的男子在自己的移动房车内休息后,就背着药箱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他就是最近几年名声鹤起的江湖游医李莲花,他坐在摊位前,瞧着面前的病人。
“大夫,我这腰可真是痛死了,快帮我看看。”一脸横肉身材肥硕的男人,捂着自己腰,唉叫不已。
“大肥,喝个花酒而已,你还能喝出腰伤,真是不行啊你。”
还不等李莲花回话,坐在大肥身旁的男人却先出了声,他那尖嘴猴腮的面容上净是讥讽的笑意。
“瘦猴你少他妈胡说八道,都是红柳楼的春香勾的我,你是没瞧着她那骚样,”大肥似乎在回味表情甚是令人恶心,接着很快就脱口而出一句话,“若换了那李霜霜的脸,怕是老子都硬不起来。”
“哈哈哈你选春香是不是因为她的身形很像李霜霜,那女的身姿倒是蛮妙,可听闻其面容丑得不能看,天天带着个破面具也不知道装什么。”
瘦猴立刻接话,嘴巴那个叫不干不净,他两如此口出恶言也有原因,其由是他们曾去拜投过浮生门,谁知浮生门连大门都不允他们哥俩迈入,说他们不仅武功低劣还品行不端,众目睽睽之下受这奇耻大辱,又怎会甘心。
宣泄口一出便收不住,两人是越说越来劲,越说越上头。污言秽语让李莲花蹙紧了眉头,眼底划过杀气,食指无意识的磨捻着大拇指。
“草你大爷的!敢编排我们浮生门门主,看老子不撕了你们的嘴,反正也说不出人话!兄弟们,抄家伙上!”
刺耳的声音并不小,而李莲花坐诊的摊位在一家客栈前,好巧不巧的这客栈是所属浮生门的,店小二听到这些话气得人都发抖,当即摇人并拎过扫帚就往外冲。
客栈不小,伙计自然不少,乌泱泱的冲出来一堆人,加上这是在大街上,受过浮生门恩惠的遍布天下,当下听闻也迎了上来,中间不仅有江湖侠客,还有平民百姓,手里拿着的武器可谓是五花八门,这阵仗把两个口不择言的人吓个半死,当下转身运气就想溜。
“想跑!?”
伙计的声音未落,两人就突然下身一软跪倒在地,头重脚轻的向众人行了个大礼。
“哼!跪地求饶也晚了,大伙们上,门牙都给他们掰了!”
就在二人被围殴的时候,李莲花一脸怕怕的背起自己的小药箱,带着自己养着名为狐狸精的小黄狗离开了,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弹了弹指尖上碎石留下的细灰,深藏功与名。
浮生门名头响,百川院也不差,参加武试的人那个叫络绎不绝,有一人对成为百川院的刑探执念很深,年年参加却年年落选,倒不是他各方面条件欠缺,相反他资质不错,能夺头筹,至于为何多次不入选。
只因他叫方多病,是方家大少爷,是户部尚书方则仕和天机堂堂主何晓惠的独子,他们不允方多病涉入江湖,尤其是错综复杂的百川院。而百川院和天机堂交好,这个人情自然会买,每当他参赛都会以各种理由驳回。
于是就算方多病从武试中脱颖而出,却依旧被驳回,这次蒙面参加,到关键时刻还是被百川院院主发现了身份。
以往他技不如人倒也就罢了,可今年他是魁首,怎甘罢休,当下开始卖惨博取同情,并拉出李相夷做挡箭牌,声称其是自己的师父,并说一件李相夷不为人知的秘事。
(方多病的舅舅是单孤刀,幼时常去看他,连李相夷和李霜霜都与小时候的方多病有一面之缘)
这令百川院众院主愣神,不由得浅信三分,软了态度,但依旧未同意方多病加入院中。奈何在方多病的软磨硬泡下,众院主提出要他成功解决三次案件,才有资格成为刑探。
有总比没有好,当下方多病便满口答应,应下此事,并且还鸡贼的顺走石水的刑探腰牌。
得了指令的方多病快乐得仿佛要飞起来,一路上那个叫连蹦带跳,自得的与身边的丫鬟离儿、小厮旺福吹嘘自己聪明才智。
走路不看道容易出意外,不可避免的事故就在这种时候,一个不当心,方多病就迎面撞上化名为李澜庭的李霜霜。
原本李霜霜是绝不会被这样就撞到的,但想起自己的人设,便没有选择避开。
方多病感觉到自己的臂膀撞击到旁人,忙回身去扶,嘴里连声致歉,然等看清眼前人的面容时,当即收了声,眼睛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对方。
不得不承认,饶是以他方多病的身份地位,见惯了美人,家中亲友也多是相貌姣好者,见到眼前的小公子也不由得愣了神。
此人白衣胜雪,长发简单的束起,暗红色的绳制腰带上挂着一枚琥珀色的腰牌,五官精致,风姿特秀,爽朗清举,似谪仙下凡,当真一位翩翩浊世的佳公子。
倘若这副相貌生为女子,那天下第一美人乔婉娩怕是也要避让三分。就是作为男子,这身量过于娇小了些,果真是个文弱书生。
“公子,可否松开?”
方多病痴傻盯着李霜霜看时,他的丫鬟小厮也都看傻了眼,李霜霜见三人就这么傻乎乎的盯着自己免不了一阵无语,其实方才一路过来,周遭人都是这幅呆样,她本想视而不见,奈何这人抓着自己不放,只好出言提醒。
“抱歉抱歉,”方多病总算是回过神,松了手,并对方才的傻样觉得少许懊恼,自己竟对个男人失神,继而扬起笑脸说道,“在下方多病,方才撞到公子实在抱歉,公子若有哪儿不适,可同去医馆,汤药费不是问题。”
李霜霜闻言打量了一下他,原来这人就是石水口中有些“纠缠不清”的富家公子方多病,晓慧姐的独生子,没想到当年那个病殃殃的小孩,长这么大了,人看起来傻乎乎的,但心地还不错。
“方公子不必如此,在下无碍,只是方公子身为百川院刑探,走路莫要再如此莽撞,大街上老弱妇孺不少,还是当心些为好。”
“你怎么知道我是百川院刑探?!!”方多病很是惊奇,难道眼前的小公子还是个神算子不成。
伸手指了指方多病腰间的挂牌,李霜霜注意到上面的标志所属石水,看来方多病没有正式入编,这挂牌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段得来,不过方才他那样大惊小怪的稚嫩样,是一只初出茅庐的菜鸡没跑了。
“公子观察还真是细微,也有做百川院刑探的资质,不知怎么称呼,可否要一同加入我们百川院?”方多病见到李霜霜的第一眼起就对她好感爆棚,简直是一见如故,当下热情的推荐起他心头好——百川院。
“在下李澜庭,平日里喜好写话本子,对做刑探并无兴趣,再加上武功平平,怕是过不了武试。”
“写话本?李澜庭?你是李澜庭!!”
离儿听到此话声音不受控制的放大不少,望着李霜霜的目光仿佛发出了金光,并且看到她腰牌上有着一个澜字更加确认其身份。就是一旁的旺福也是肉眼可见的激动。
“你就是那位写相郎记的澜庭公子啊!?我家书房中的大半游记和诡事录都出自公子之手!虽说这些年很少有新书问世了,”方多病哀叹一声,继而瞪大了他本就不小的双眼,“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没想到今日如此幸运,不仅得了百川院的任务还结识了澜庭公子你。”
“额,诸位倒是不必如此激动,澜庭不过是一介写手罢了。”自己的书受人喜爱李霜霜自然开心,脸上露着笑意,也乐得和几人多聊两句。
“那公子可就谦虚了,我从小看你的书长大,没想到澜庭公子竟这般年轻,我以为是个……”方多病没有再说下去,就算神经有点大条也看到李霜霜在听到自己那句‘从小……长大’而变黑的脸。
“澜庭公子望你莫要在意我家公子的言辞,他只是想说他非常喜爱你的文集,且公子恰似人间惊鸿客,面容冠绝,应该不比我家公子大几岁,”离儿连忙插话,帮着方多病圆话,“不知公子此番出现在这里是否为寻找素材?”
(澜庭公子的资深书迷都清楚,他有个四处游历的爱好。纷纷盼望着能够有幸在各地碰上,只是这么多年来都未曾听闻谁有如此荣幸,没想到竟叫他们遇上了)
“无妨,澜庭多谢诸位厚爱,相逢是缘分,但如这位姑娘所言,在下还要去往别处寻找素材,就不多言了,咱们江湖再见就此别过。”
“哎!澜庭公子,听闻你写的书大多是真实事件改编,不知你可有听闻嘉州灵山派掌门王青山忽然蝉蜕登仙之事,我们此番目的地就是那边,你是否有兴趣与我们同行?”
方多病打心底不想李澜庭就此离去,不说他想与之交友,更因为他很像小时候见过的小姐姐,那个跟在他师父李相夷身边温柔漂亮的小姐姐,会分给他糖果的霜霜姐姐。
他从小体弱多病,极少出门,那时候舅舅单孤刀带着李相夷和李霜霜来府中做客,他被舅舅训哭了,只有霜霜姐姐会安慰他,给他和师父一样的糖果,很甜,能甜到他心里的糖。
只是与他们二人只匆匆见了一面,直至长大,唯有李霜霜作为门主来到他家拜访时,远远的望了一面,而且她带着面具看不清真容。连面都见不上,何谈交流呢。
原本方多病是想加入浮生门的,但自家母亲早就打过招呼,几个堂主比院主还要铁面无私,根本没有丝毫缝隙可以浑水摸鱼,他只有把目光转向百川院。
面对方多病的相邀,李霜霜有点心动,原因有二,一他这种半入不入百川院的身份,可以吸引掉部分注意力,自己寻李相夷之事可以有所掩盖;
其二前些日子门中传来消息,提及神医李莲花近期活动在那边,说此人有活死人肉白骨的能力,星月她们也和自己言明过,曾想请他来门中商议碧茶之毒可有解法,谁知他似有意避而不见,每每派出去的人都寻不得他的踪迹,如今她亲自出马,不论他是否知晓,势必要见上一见。
“那会不会给方公子你们添麻烦?”
“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也别方公子来方公子去了,唤我名字即可,我可否喊你澜庭?”
“好,多多。”方多病可爱单纯,李霜霜也是起了逗弄之意。
“什么多多呀,澜庭,我叫方多病,你好像叫小孩。”
“看我书长大的,岂不就是小孩,好了多多小朋友,赶紧启程吧。”
“澜庭!方才当我说错了行吗?再说我武功可厉害了,不是什么多多小朋友啦!我可以保护你的。”
“嗯嗯嗯,我相信你。”李霜霜敷衍的意味很是明显。
一行人吵吵闹闹着也就上路了。
“澜庭,走了许久了,不如我们先到客栈歇息一晚吧,我请你吃个便饭。”
“那就谢过多多了。”
“和我你客气什么~”被喊的没了脾气。
方多病这位富家公子哥所谓的吃个便饭,就是将饭馆里所有的菜都点上,这非常可以,要李霜霜来评价此事,她希望她门下的饭馆每日都有这样的客人上门,这样她的小金库就又可以充盈一些。
“澜庭喝茶。”
“有劳。”接过方多病递来的茶水杯,李霜霜浅酌着。
忽然店门外有一男子被他人踹飞进来,跌倒在几人身旁的桌上,娇弱的好似没有一点武功。
重响吸引了店中所有人的目光,这时踹飞他的人也走了进来,来者不止一个,莫约有五六七人,为首的口中言语甚是不耐,行为更是粗暴,几步上前举拳就朝男子挥下。
还好那人反应够快,从桌上撑起就跑,跌跌撞撞倒在李霜霜等人的桌边。
为首的一看他还敢跑,再度冲了过来,方多病见此一把拉过男子替他挡下攻击,并上前打抱不平,亮了自己百川院刑探的身份,询问事情究竟如何,原来这伙人是风火堂的人,被救的男子正是李霜霜要找的游医李莲花,风火堂要李莲花替他们救一个‘死去’之人。
然而李霜霜并不去在意方多病和风火堂的人,只将目光落在李莲花的身上。
李莲花又不是死人,当然有感觉,他不由得吞了吞口水,食指无意识的轻轻刮蹭着脸颊,瞥了一眼李霜霜,故作淡定的问道:“公子为何这般看着在下,我们并不认识吧。”
“你好看,我乐意多看。”
李霜霜启唇回答,凝视的目光依旧没有收回,她正在强忍着心中的惊涛骇浪,眼前人虽与记忆中的人长相不一,但那周身的气息和熟悉的感觉,她绝不会认错,他便是自己苦等难寻十年的李相夷。
可她不明白,他为何假装不认识自己,如果是因为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身份,她可以等只有他们二人的时候,短暂的陪他演个戏也不是不可以,十年都等了,几个时辰算什么。
“.......额,谢谢夸奖,可与公子相比还是自惭形秽......”
闻言李莲花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没想到一次意外让他见到了日思夜想的李霜霜,她出落得越发美艳冠绝,动人心魄,但说出来的话怎么有调戏的意味,让人不好接,也吃不准有没有认出自己,只好开始‘装疯卖傻’,飙起演技。
“你是百川院刑探吗?”李莲花看向方多病的眼神好像看到了救世主,激动得声音都拔高了,指着风火堂的人,“他们杀了人!你快点把他们抓起来!”
风火堂的人被一通指责那是不知如何解释,加上本就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事,便有些支支吾吾捡着能说的说。而李莲花当然是要把水搅得更加混浊,当即和他们争吵起来,方多病听的头痛,直接喊停,让风火堂的人带他去看既被杀又要救的人究竟是谁。
风火堂无法,只好带着方多病前去,指着一口棺材,示意人就在里面。
方多病刚起手打算掀棺盖,忽然想到自己刚结交的好友李澜庭还在身后,若是里面有什么不对劲的,他一个文弱公子恐难应付,自己还当护着他些。
“澜庭你站远一些。”
“多谢,但无妨。”
见李澜庭无惧怕之意,方多病也没有再劝,但依旧足下微动,用自己的身体遮挡在他身前。
而方多病的这番体贴,倒叫李莲花打量起二人,心思又活络起来:李霜霜身旁何时有了这么个小子,不过听称呼,怕是不知道她真实身份。
棺盖被打开,露出里面躺着的人是神偷妙手空空,方多病上前探查一番,认定人已死透,就算风火堂指认妙手空空偷了东西,可如今死无对证,人死不能复生,没什么好再说的,况且命已赔,算起来还是妙手空空比较亏,是风火堂的人下手不知轻重,事情很明了,不应该就此为难一个大夫,方多病做主让李莲花离去。
“他不能走!我们丢的是镇堂之宝,这家伙是唯一能拿回来的希望,铁甲门的萧大侠都说这个叫李莲花的是个能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他们绝不会撒谎。”
“但是我记得我给他们开的是什么风湿膏药吧,这膏药也不能让人起死回生啊,我哪有这么厉害啊。”李莲花哼笑一声替自己辩解。
“能医死人肉白骨这种骗小孩的话本,你们也相信啊?”方多病笑笑也接上话,指着李莲花对风火堂的人说,“这位兄弟若是有这种本事,我跟他姓。”
一直在后面默默看戏的李霜霜听到这话,略皱眉头无语的望着方多病的背影:小孩真是入世太浅,这种话也张口就来,人死没死都没验清楚,就这么盖棺定论了。
方多病一番义正言辞的话语堵得风火堂半口气提不上来,后又抬出百川院的威名,让风火堂认了他所做的裁决,把尸体交给他,他会通知百川院的人来带走。
风火堂无奈,撂下狠话离去。
“多谢少侠救命之恩。”
面对李莲花对自己的谢意,方多病很是受用,喜滋滋的表示会保护好他,晚上就和他们住一个客栈,明早亲自送他出城。
“这,这多不好意思啊~只不过我身上这盘缠。”
“所有花销包在我身上。”方多病财大气粗挥手包了。
“义气!”李莲花对方多病点赞。
得意到要起飞的方多病连连摆手,并回头呲着个大牙冲李霜霜笑言:“澜庭我刚刚是不是表现得特别帅。”
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单纯的少年郎了,李霜霜也忍不住露出淡笑点点头。
夜幕降临,方多病和李莲花坐在房内喝茶。
“今夜只有李兄我们二人一起评茶了,澜庭说要早些休息,也不知是不是几日赶路太累了。”
“或许是吧。”李莲花一开始听方多病说要一起喝茶,略有心虚,但见李霜霜并不出现,这茶喝起来倒是松快了些,连下药也无所顾忌了。
趁着喝茶的功夫,李莲花偷偷的在方多病的茶水中下了药,致他昏迷后,去往院中,将躺在棺材里的“死人”妙手空空救活了,二人相携而逃。
剧情发展的如此精彩,李霜霜又怎么可能真在睡觉,她早就收拾好包裹,杵在隐秘角落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人去楼空之际,风火堂的人也怒气冲冲找上了门,对才清醒还在半迷糊的方多病怒斥,言及李莲花和妙手空空早就认识,是故意引他们带人来找他!两个人已经跑了。
这下方多病是真清醒了,拿起自己的佩剑就和风火堂一同去追人,最终也只看到二人策马奔去的背影。
“我定会向百川院讨个说法!”风火堂怒甩一句转身离去。
至于成功逃脱的二人,妙手空空在离去前也给李莲花透露出了灵山派那里有金鸢盟残党的消息。因为这十年里,李莲花从未停止追查金鸢盟,为的就是找到师兄单孤刀的尸体。
客栈内,方多病回去之时,也因为被李莲花耍的事情一直恼怒不止,并不打算就此罢休,准备亲自抓到李莲花,为自己出口恶气。
“额,少爷,要不我们还是回庄里吧,我才发现我们带出来的银票都作废了。”离儿弱弱的提了一句。
“什么??”
“掌柜儿叫我们连夜搬出去,可是你知道的,咱们住惯了上等厢房,可真不能在外面露宿街头。”
“不行,既然下定了决心,怎么能就这样铩羽而归,咱们先去嘉州把正事儿给办了,”方多病扯下身上的玉佩挂件递给离儿,“拿去,当了换些钱,就是此事不知道如何和澜庭开口。”
“少爷,我想你也不必忧愁此事了。”
“怎么说?”方多病看向旺福。
“我方才想去房中喊澜庭公子,发现屋中并没有人,只有一张字条,说他先行离开,”说着旺福掏出字条和一个小荷包,“还留下了些银两,说察觉到我们的银票出了问题,这些钱可以支撑我们返回庄里。”
方多病接过东西,细细抚着荷包上的纹路:“澜庭如此关心我,怕我无银两回家,我又怎么能让他独自去往嘉州,离儿收拾好东西,我们抓紧上路。”
——莲花楼——
李莲花脚才堪堪踏上阶梯,还未迈步,一道清丽的女声就出现在身后。
“现在只有你我二人,还要装作不认识我么。”
独属于李霜霜的声音,李莲花怎会认不出,她与其说是问话不如说是肯定,自己的身份显然已经暴露,但他并不打算承认。
“原来澜庭公子竟是个女子,可不是装作不认识,而是本来就不认识啊,姑娘,我叫李莲花,就是个江湖游医,从未与你见过面。”李莲花似是镇定自若,转过身来面对李霜霜,嬉皮笑脸的回复道。
“是嘛?”李霜霜见只有他们二人的情况下,李莲花还不肯相认,这情绪就完全控制不住,言语中带有浓重的哭腔,“没见过?那是谁从冰天雪地里将我带走,是谁给我起得名字,是谁说一辈子不会与我分开,会好好照顾我,保护我,疼爱我!是谁!!?”
十年里未曾落泪的李霜霜,此刻全了然绷不住,什么门主仪态什么傲气使然,在李相夷说自己是李莲花并且不认识她时,被击得粉碎。
“你知道我等了你十年之久吗?每天都盼着你回来,苦守着我们的家,不敢歇,不能歇,就怕哪天你回来,我们的家却没了。我真的好累你知道吗?但我从未停下,因为支撑着我的就是想着你我见面之日不远了,可你久久不回,我想你可能是忘了回家的路,没关系,我可以来寻你,然而我找到你了,你和我说你不认识我?李相夷你真是好狠的心啊,你再说一遍你到底认不认识我!!你怎么可以抛下我,你说不会让我一个人,你说的,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见李霜霜面脸泪痕,声嘶力竭的质问着自己,李相夷又怎么会无动于衷,他的眼眶布满着血丝,泪水也徐徐下落,眼前的人可是他最疼爱的人,舍不得她受一分委屈得一丝劳累,可因为自己,她委屈至极,艰辛至极,他心疼得就像是被撕裂一般。
“霜儿……”话音未落,李相夷的怀中已多了个他挂怀心头十年的人儿,脖颈处有道道热流滑下,烫的他收紧手臂将人拥的更紧。
“你为什么不回家?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不信,我知道你活着,可是我却找不到你,”嗅着熟悉的气息,李霜霜的眼泪更是不停,多年的委屈也一下子释放了出来,伸手翻出他衣襟之下的吊坠,哭得更是厉害,“你戴着它,还说不认识我,你好过分!真的太过分了!”
“对不起……对不起……”李相夷嘴里不停的对李霜霜说着抱歉,搂着颤抖不已的她。
两人像小时候那般,紧紧相贴,蹭着彼此温暖着彼此,良久后李霜霜才停下了哭泣,李相夷也缓缓道来缘由,他认为师父的死,单孤刀的死,四顾门的人会死伤无数,最后分崩离析都是他的错,他没有脸回去,不如就当他死了,世间再无李相夷。
“霜儿本该无忧快乐,我却连累了你,让你承受了这么多,我其实有回去过,”李相夷说到这里露出了丝丝笑意,“不得不承认霜儿当门主可比我厉害多了,我很放心,你已不是往日里躲在我身后的小丫头,已经不再需要我。”
“相夷,你知道我从来不想当什么门主,我在乎的只有你,我需要你,这不是你不回家的理由,你还傻得不让我察觉到你回来,还有,这些不是你的错你知道吗?”李霜霜捧住李相夷的脸,对上他的眼睛认真说道,“如果你非要把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那我就陪你一起还,别再抛下我了。”
“霜儿已是个独当一面的门主,不该如此任性,况且我不再是李相夷。”
李相夷嘴上说着自己不再是自己,内里却还是原来的李相夷,他真挚善良,他敢于承担,即便这根本与他无关,一代天骄变成了如今这般,李霜霜看着何其难过。
“这并非选择题,就算选,我也只会选你,”李霜霜摇摇头,断了李相夷的岔开话题,“原本创立浮生门就是为你,什么都不会有你重要,好,你不要做李相夷,那就做李莲花,我不管你姓甚名谁,你就是你,你要找到金鸢盟找到师兄的尸体,我帮你找。”
“而且我也一定会找到碧茶之毒的解药,你必须完完整整健健康康的回家,这事儿上容不得你任性。”
不顾李相夷的躲闪,李霜霜快准利的捏住了他的手腕,探了脉息,果然碧茶之毒已深入肺腑,名医她已寻遍,李相夷又中毒太深,寻常的办法早已无用,只恨自己与李相夷的内功心法不是一致,就算她废了从头学起也是无用。
如今只能找源头了,既然这毒出自金鸢盟,那么谁制毒谁就有解法,药魔必须找到,问出解药是何物才能有头绪。
“碧茶之毒无药可解……霜儿你又何必……”
“你说没有就没有?!这几年你倒是硬气不少,三番四次的顶我?”李霜霜柳眉微蹙瞪着和她唱反调的家伙,“有件事你还是说对了,你如今这武功比不得你做李相夷的时候,花花乖,天色已晚,该睡觉了。”
“哈?”李莲花一愣,忽然就感觉浑身一僵,自己就被李霜霜点了穴道,还真就解不开,看来他的小姑娘已经今非昔比,“你这是干什么?赶紧给我……”
“收声!我说睡觉。就你现在这易推倒的样子跟我你横什么?”李霜霜对李莲花翻了个白眼,扯过他就往莲花楼里去,路过狐狸精,它也不叫,像是知道这是自己主人最亲近的人。
步入主卧内,李霜霜手脚麻利的把李莲花的外衣外裤拔了,丢进床榻,且在李莲花瞪大的双眼里褪去自己的外衫,着内衬与他躺进了一个被窝。
极其自然的一掌挥灭灯烛,一手抹下李莲花的眼帘,接着搭住他的腰与他贴的更紧,这下让李莲花身体变得更加僵硬。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们又不是没睡一个被窝过。”
(李莲花有口难言:那也是在幼时啊!这,这让人怎么睡得着啊!)
“我好怕一切都是我的一场梦,”李霜霜将脸埋入李莲花的颈窝,泪水缓缓浸出,许是终于找到停歇的港湾,睡意也铺天盖地而来,“别离开我……别丢下我……”
听到她的喃喃声,李莲花更柔了目光,轻轻的吻了下她的发顶:“终是欠你良多,还不得了……”
——嘉州灵山派——
“哎不是不是,轻点轻点,哎哟哎哟,怎么这么粗鲁呢?”
趁李霜霜去买早点的时候,说好在摊位等她的李莲花,却自己先去了灵山派,结果刚进去没多久,就被人丢了出来,还好李霜霜及时赶到拉住了他,没摔一跤。
“你们敢对他……”
平时扮的是温柔端庄雅静,一到亲近人被欺负,李霜霜是会化身为喷火龙的,更别提欺负的是她心肝。
眼瞅着李霜霜要化身小辣椒,李莲花连忙将人拉到身后,自己接上话:“虽然你们掌门死了,但他欠我五两银子总得还了吧,你是他徒弟,把账给我结了。”
“滚!”
“我跟你们掌门相识一场,我进去单独拜一拜他不可以吗?”
“你不走是吗?那我就不客气了!”
“你想怎么……”
“哎,我走我走!”李相夷拉过李霜霜就走。
“干嘛拉我,我倒要看看他想对你怎么不客气?赏他几个拳头吃吃。”
“不能暴露身份惹出事端,突然变小了?这么冲动。”
“哼,谁叫他要欺负你,我好不容易才找着你,还能让旁人欺负了去,”看到李相夷的眼神,“好啦,我听你的就是。”
两人没迈出几步就碰上了方多病,原来他也赶到了嘉州,上街的时候知道了灵山派寻人的消息,也想来一探究竟,真是凑巧,被撞了个正着。
“好巧啊,李神医,还以为找你需要很久呢~没想到天道好循环,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方多病故作热情的和李莲花打起招呼,忽然瞥见站在李莲花身边的李澜庭,立刻变了神色,伸手拽过他拉至身后做保护状,同时用剑一把将李莲花抵在树上。
“澜庭你没事吧,这个家伙有没有对你做什么?!”继而恶狠狠的瞪着李莲花,“说,你接近澜庭有何目的!”且二话不说的上前试探了李莲花是否有功法,却发现他什么也没有。
方才李霜霜被方多病拽住没有躲开,因为他并非有恶意,言辞也是关心之意,但见他推搡李莲花连忙上前解围。
“多多,你轻一些,他身体很差,经不住。”
“澜庭,他是个骗子,你别被他骗了,他害得我在风火堂面前丢尽了百川院的脸,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对没有武功的人下手的。”
方多病见李澜庭有维护李莲花之意,心里火气更大,这个大骗子老狐狸怎么还骗自己的好友,非得撕了他这个假面具。
“你不是很能说吗?不是有很多关于佛彼白石如何训练刑探的意见吗?跟我回百川院走一趟,我要看看你这三寸不烂之舌,能不能逃得过百川院的牢狱之灾。”方多病凶巴巴的说道。
“小兄弟,我就是收了五两银子出诊,也罪不至此啊,再说了这件事我和你好好解释一下。其实就是这个妙手空空……”
“归息功是吧~”方多病打断了李莲花的叙述,“本少爷从不相信什么起死回生之术,想了整整一个晚上,终于明白你究竟搞了什么鬼。”
李莲花闻言眉毛一挑,脸上挂着赞赏的表情:“
小兄弟,你有点东西啊,看不出来你的见识也不少,这个归息功如今啊也只剩一脉了,一般人还真看不出来。”
“我聪明我知道,走!”
此事,李霜霜并不打算插手,若一个初入江湖的小白,李莲花都搞不定,那他也别查线索了,乖乖和她回家算了。
李莲花以帮助方多病查案换取自由的机会,因为调查出灵山派掌门王青山的真正死因是百川院交给方多病的第一个案件,毕竟一介凡人你说登仙就登仙?李霜霜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其中必有问题。
再加上方多病也确实很需要调查清楚这件事,为此甚至不惜吃苦受罪,可他并不相信李莲花,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并准备亲自去调查王青山的真正死因。
“澜庭我们走,不必理这个假神医,他要跟着就跟着,我点了他的穴,寻常人解不开,他用不了轻功,逃不掉。”
“多多可否等一会儿,我先去买点吃的。”
(方才见不着李莲花,可把李霜霜吓着了,东西也没买就四处找人)
方多病一听立刻搜刮自己身上仅剩的银两:“虽然不多,但你拿去买些吃的吧,不,还是我去吧,你在此稍候,我去去就来。”
说着就轻功离去,待方多病离开后,李莲花漫步走到李霜霜身边:“这小子怎么这么关心你?你还叫他多多?”
“你不知道他是谁?”
“方多病啊,富家公子一个,背景雄厚,怎么了?”
李霜霜有些诧异李莲花竟一点也想不起来这方多病是何许人也,人家可是他亲口许下的弟子呢,不过当年单孤刀确实没有言明方多病的身份,只说是故人的孩子,她也是后面接触了天机堂何晓慧,旁敲侧击中才知晓,只是她并不打算直接说出来,这些话得方多病自己告诉他才有意思,他有徒弟,他自己不知道,笑死个人。
“没什么,就是人家一孩子,你老逗他。”
“当刑探可没有他这么稚嫩的,连偷来的刑牌都不知道遮一遮,别人说什么信什么。”
“所以还不是正式的啊,有劳你这个老鸟教他了。”
李莲花坦然的接受表扬:“所以我多辛苦啊~”
“是是是,奖励你个大鸡腿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