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福疗养院1
少年总归是少年,她这个即将要踏出校园的社会青年,明显和他们有时代代沟。
换位思考,她去昭昭家做客的时候,被她父母盯着看的压迫感还历历在目。
合欢随便穿了件外套,觉得此刻走在小区楼下有种灰溜溜的感觉。
她正在思考待会去哪儿吃午饭,或者什么时间回去合适,被一个声音打断思绪,“这不是老顾家女儿,去哪呢!”
合欢抬头,看见李女士嘴里常提到的那个催婚狂阿姨,正牵着一只名叫宝贝的德牧。
“我…回学校呢!阿姨…”合欢随便扯了个事,伸手摸了摸宝贝。
德牧长的很英气,小区里看见过的爱狗人士,都会忍不住上前摸摸它。
催婚狂阿姨笑着,没打算结束对话。
“哎呦,你算起来今年该毕业了吧,有没有男朋友啊?”
合欢抬头,看着女人一脸的求知欲,正在想用什么句子表达,既可以让她闭嘴,又能满足她的好奇心。
她撩着头发笑了笑,“阿姨,小南姐还单身吧,我不着急的,还是先等小南姐有了吧!”
小南是催婚狂唯一的女儿,三十有加还未婚,是她心口上的一根刺。
催婚狂阿姨的笑容僵在脸上,她没死心接着道,“像你们这些女孩子好学校,学历高有什么用啊,不一样找不到对象,再大点就嫁不出去了!”
大上午出门就出师不利,合欢笑笑,突然意识到给中年妇女讲道理是浪费口舌。
她想硬着头皮附和,发现也非常违心,索性就笑着继续沉默。
催婚狂阿姨觉得难得有人说话,可以一吐为快,不过此时连狗都听不下去了,她手里的宝贝挣脱了狗绳。
合欢看着宝贝不知道被关了多久,撒丫子冲了出去,于是二人就开始强势追狗。
阿姨在后面喊,“宝贝,宝贝…”
合欢在前面喊,“宝贝…”
小区公约遛狗牵狗绳,狗伤人主人全责。
德牧那么帅的一条狗,叫宝贝多少有点不尊重狗。
不过很快德牧在小区门口停了下来,并且回头看了一眼他的主人。合欢在他的不远处,看见一个少女的身影。
何半夏正步履匆匆地往这边走,她看过来,并且加快了脚步,在德牧不远处停了下来,惊叫了一声。
狗的主人在不远处喊,“宝贝!”
合欢看了眼半夏,告诉她,“别怕,它不伤人!”
半夏听话地停了下来,方才惊恐的表情缓和了一下,合欢快步走了过去,“是来找长安的吧,大家正在家里等你呢!”
合欢笑,半夏点了点头,往后面看了一眼,小心躲到她后面,“我哥哥在外面!”
半夏回答,然后抬头看着催婚狂阿姨,一边像唠叨儿子一样,一边把狗绳重新套好。
合欢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外面看,果然看见外面一辆黑色的大奔,旁边站了一个身姿挺拔的人。
不过比她还兴奋的是催婚狂阿姨,她对着外面叫了一声,“啊,何医生!”
合欢看着何云归朝这边点了点头…
紧接着半夏躲在她后面,叫了一声,“大哥哥,是合欢姐姐!”
半夏刚说完,合欢就被阿姨盯上了,她试探性地问,“你们刚认识?”
合欢不明所以点了点头,紧接着阿姨问,“那你妈还告诉阿姨,何先生结婚了!”
合欢愣了一下,紧接着宝贝就拉着绳子往回跑,无奈阿姨只能离开。
半夏打过招呼之后往小区里走,合欢看着外面大马路的人,朝他使劲挥了挥手。
何云归点头示意,她跑了过去,想解释方才的德牧,顺口说道,“宝贝…”
何云归愣了一下,眼珠子转了一圈,合欢继续道,“刚才半夏被宝贝吓到了,宝贝是小区阿姨的!”
“嗯!”何云归会意宝贝是条狗后,眼珠子又转了一圈,“我送半夏到同学家!”
合欢挑着眉毛说,“我知道,长安今天请了同学回家!”
两人的气氛怪怪的,就好像踩高跷的小人,不敢乱动,也不敢多动,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何云归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缓缓道,“假期怎么样?”
合欢答,“还可以,在家!”
何云归看了一眼手表,“怎么出来了?”
“没有,今天老顾和我妈去参加婚礼了!”她解释。
末了又道,“长安叫了同学,我在的话,大家放不开!”
何云归眼神温柔,他笑笑,“所以你没地方去?”
合欢点头,一脸恳求地看着他的车,何云归会意,想了一会儿,“那你跟我走吧!”
中午马路上的人不多,合欢点头如小鸡啄米,在兴冲冲地坐上,他亲自打开车门的副驾驶之后。
她问,“何先生,我们去哪啊?”
何云归扭头看了她一眼,“去一个你可能去过的地方。”
她努努嘴,百无聊赖地“哦”了一声,上午十点左右,合欢想问他医院的事,犹豫了半天没有开口。
车子大约行驶了二十多分钟,靠近A市郊外有一座名叫宏福的疗养院,何云归的车在门口停了下来。
合欢往外面看,坐在门卫室玻璃窗内一个大爷正在打盹,她问,“我们不进去吗?”
何云归没回答,“常叔有失眠的毛病,待会吧!”
她听话地坐在原地没动,看了一眼大门上面印着红色“宏福”两个大字,陷入了沉思。
她偷偷告诉何云归,“何先生,这个地方我来过,做志愿者的时候!”
何云归没有意外,缓缓道,“我知道!”
合欢整个身转过来,一脸好奇,听他解释,“昨天院里有节目,我看相册的时候,看到了你的照片!”
她恍然大悟,没有想过原来在不同的时间里,他们在一个空间见过面。
她想到了什么,思绪飘向了远方,“我小时候跟着爷爷时间很多,他走之后,特别想他的时候,就喜欢来老人多的地方。”
何云归没有看她,他眼神盯着那个窗户,忽然扭过了头,“我知道!”
合欢没敢看他的眼睛,很快门卫室有了动静,常叔走了出来,招呼道,“何医生,你今天又来了?”
何云归拉下车窗,回了他一声,紧接着把车开了进去,合欢不记得这个门卫,自己上次来,还是在大三的暑假。
很快车开进了院子,在一个光秃秃的榕树下熄火,俩人走了下来,不远处的健身器材处有几个老人在下棋,闲着的老人有的望着远处发呆,有的坐在自己搬来的凳子上晒太阳。
何云归带她进了一个医务室,里面有两三个老人在静坐着等待什么,直到看到他们过去。
一个穿着夹袄的老爷爷,眼睛忽地亮了起来,看着何云归道,“何先生你终于来了,老张感冒了,他会不会死啊?”
这个年龄阶段,要么对死亡很坦然,要么就是很敏感。关爱老人的身心健康,其实在社会中一直很重要。
何云归示意合欢随便找个地方坐,紧接着有个中年男医生从外面回来,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的女孩。
中年男人是医务室的医生,叫姓黄,后面是她的女儿黄薇,今天特意跟着父亲来的。
很快何云归笑着回复穿着夹袄的老人,“爷爷,张爷爷只是感冒,他吃不进去药,我今天给他用针!”
老人眼神缓和了一些,她想到每年来这里的时候,医院都会少几张空床,以前见过面的老人,下次来可能就不在了!
何云归说完就开始问黄医生准备针灸用具,他出来的时候,黄薇跟在他身后,合欢问,“用我帮忙吗?”
她能察觉到,黄薇对她不解的眼神,何云归扭过头对黄薇道,“你不用跟着我,我带了人过来帮忙!”
黄薇正拿着工具,她愣了一下,抬头去看合欢,然后点了点头,何云归把东西接过来,“你拿着这些,跟着我!”
合欢从他手上接过针具,对着黄薇微微点了点头,之后便跟在他后面出了医务室。
冬日暖阳,可以照在人脸上,暖烘烘的,何云归问她,“你还怕针吗?”
合欢啊了一声,紧紧跟上她的脚步,笑嘻嘻道,“扎别人我……不怕!”
何云归笑,听见后面的人又喋喋不休道,“这个针有粗有细,扎进皮肤里,会很痛吧!”
她试探性地问,想起了当年被他扎的感觉,不过何云归没吭声,听她继续道,“何先生,你说这些针像不像一种刑具?”
何云归看过来,眼神里带着笑意,转头嗯了一声,两人径直拐进楼梯,他回答,“古代确有一种刑具用针,闲了我们可以聊聊?”
她愣了下,头摇成拨浪鼓,紧跟在他后面爬楼梯。
何云归呼吸的很平稳,他停在三楼楼梯口等她,“不着急,你慢点!”
合欢一着急就满脸通红,高马尾在后脑勺晃来晃去,有些松松垮垮的,何云归总觉得那样很可爱。
她一股脑地跑了上去,两人没有走电梯。
上楼之后,何云归轻车熟路地拐进一个独居卧室,白色的床单,里面打扫的很整洁,一个老人坐在阳台晒太阳。
何云归敲了敲门进去,“张爷爷!”
张爷爷回过头,一脸的茫然无辜,好像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又来给我看病了?”
紧接着再看到合欢后,接道,“这次带着家属过来了!”
何云归扭头看了合欢一眼,回道,“还不是!”
合欢不知道有没有会错他的意思,心里一咯噔一下,随后打了个招呼进去了。
何云归先拿着听诊器听了听他的心脏,然后又给他把脉。
之后说了几句安慰他的话,“伤寒性感冒,让你吃药你也不听话,我今日来给你用针!”
张爷爷躺在床上有种心如死灰的感觉,他微微侧过脑袋,问何云归,“疼吗?”
合欢接道,“疼!”
张爷爷看着那些针具哎呦地叫了一声,何云归笑,扭头看合欢,示意她不要捣乱。
她吐吐舌头,乖乖站在他身后,看他熟络地拿不同的粗细长短的针具,一根一根扎进皱巴巴的皮肤。
她看着他治病救人的情景,竟然有一种神圣感觉,西医占据现代人的生活,习惯了抗生素的快速疗效,用这种传统针刺的治疗,看着这样的画面突然十分感慨。
何云归熟练的运针,搓针,捻针。期间不忘记和病人谈话,分散注意力,医术高明,医德甚好。
能被这样的医生治疗或者照顾,应该是一种福分吧!
合欢帮他递工具,听他不时给她讲一些穴位的位置,合谷穴在手上,太阳穴在脑袋,以及风池大椎的位置。
她听到前面,忘记后面的,何云归看了她一眼,忽然意识到顾合欢不是他的学生,才主动罢休。
不过躺在床上张爷爷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看着两人三番五次的对望,直呼,“年轻人就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