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宣室
席兰薇深感免了晨省昏定实在是明智的。Du00.coM
朝中关于立后之事的争论传到后宫之后,仿佛宫中一夜之间陷入了无尽的沉默之中。不仅她借着要照顾女儿的理由闭门不出,别的嫔妃也都闭门不出。
也算不得奇怪。
从前她一直专宠是一回事,如今,皇帝毫无掩饰地在群臣面前明言日后必定就专宠她一人了是另一回事。
若说从前,她的存在让旁人感到心寒失望,目下简直就是一举将失望推到绝望。本来,宫中之事都是说不好的,便是她再得宠,她们也还可盼着她有失宠的一天——或者,至少可以盼着她有一天不再这么美了,便可以不这么得宠,好歹让她们分一杯羹。
现在……
算是彻底挑明了,连最后一层让她们留存希望的薄纱也被挑开,毫无余地地让众人明明白白地看清,皇帝就是要专宠她一个人,一宠到底,对此存任何侥幸都是可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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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间小睡醒来,小霜入殿一福身,禀说方才有四位嫔妃来求见,均被挡了回去。
视线凝在外面投进来的阳光上,光束将窗上的格子映在了地上,十分清晰。席兰薇笑了一笑,心中想得也十分清晰:“总会有人想输死一搏的,不管她们爱不爱陛下。”
不管爱不爱,但凡是入了宫,就都是想得宠的。就算已居高位、不得宠也衣食无忧,想争这口气也仍很正常。
都是不差的样貌,许多还颇有才气,输得如此彻底,任谁都会不服,觉得凭什么。
“来拜见的还算识理的,大约是想让本宫帮一帮她们。”她又一笑,“瞧着吧,不是每个人的‘输死一搏’都是服软,其他的各样手段,大约也是能见个遍的。其他无妨,只让谨娘带着阿玉到宣室殿去,就说是本宫吩咐的,陛下会明白。”
小霜奉命去传了话,两刻之后,有御前宦官来回禀,说皇帝在宣室殿给柔安公主安排了住处,让她放心。
她不怕别的、也信自己能防住,却怕有人气急之下昏了头,不顾皇帝所言照旧对安玉下手。安玉还小,这样的事防不胜防,不提前当心些,可没有后悔的余地。
平心静气地用着晚膳,是独自一人,没了安玉吵闹捣乱不说,霍祁也没有来,大约是今日的事务太多抽不开身。
席兰薇一边思量着,一边又往猫面前扔了块鱼。小猫舔了舔,而后似乎是实在吃不下了,索性不理那鱼块,一跃跳到她膝上,卧成圆圆的一团,睡觉。
“喵。”席兰薇叫了它一声,怀里的白团子就打起了呼噜,她无奈地笑着说了一句,“还是好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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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后本该昏定的时候也安静了,自己寻了本书看又看不进去,唉声叹气的,小霜在旁直劝她说:“夫人不如去宣室殿,纵使陛下忙着,也可陪陪公主呢。”
她摇了摇头,只想自己这么再静一静——即便很难静下心来,还是想静上一静。
最终,又在院子里布了棋盘,自己跟自己对弈。照常有石子落下来,知是那人有心陪她下棋,但实在没心思多理。一连两步没按他落子的地方去放白子,他便明白了,再没扰她。
如此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天色愈黑,唯有极西的地方尚有一抹余晖未尽。院门被叩了一叩,席兰薇抬头看过去,却是袁叙亲自来了。
“夫人安。”见她抬头,袁叙一边问着安一边赔着笑走了进来,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住,静了一静,有些为难地笑说,“夫人,有件事……陛下让臣跟夫人打个商量。”
席兰薇一怔,遂颔首道:“大人请说。”
“陛下说……让夫人暂且到宣室殿住去。”袁叙道。
直说得她一噎,怔了半天,还是仍如没听清一般黛眉轻蹙着问了一句:“……什么?”
“陛下说,让夫人暂且到宣室殿住去。”袁叙又重复了一遍,继而再行几步走近了些,躬身哑声道,“夫人您担心公主安危,陛下也担心您的安危呢;再说,便是您不会出什么岔子,陛下也怕您思虑太多、公主又不在身边,更觉压抑。”
席兰薇一壁听着一壁沉吟着,袁叙直了直身子,轻咳一声,声音提高了些许,又道:“虽是陛下先提出把公主送去、让公主和陛下更亲近一些,但目下公主到底还是离不开夫人的。夫人不去照顾着,公主哭闹不止、寝食难安,陛下也静不下心处理政务不是?”
两面的理由,明摆着一面是说给她听的、一面是说给旁人听的。席兰薇被袁叙这转变不小、情绪却仍到位的表述弄得一笑,很快正了色,颔首答说:“大人稍等,本宫去理理妆容。”
言罢便起身回了殿,招呼小霜帮忙,很快便料理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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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还真担心安玉是不是真的“哭闹不止”、“寝食难安”来着,毕竟安玉从前去见霍祁也好、霍祁来看安玉也好,都是有她在身边。独自去宣室殿、还一留就是这么长时间,委实是头一次,席兰薇还真怕安玉把宣室殿众人弄得焦头烂额。
进了宣室殿,大感自己是多虑了。
霍祁坐在案前看着书,安玉坐在他身边,指着笔不知在写还是在画,总之笑眯眯的,看着很开心的样子。
席兰薇一笑,放轻了脚步一步步走近了,霍祁察觉到她来一抬眼,即被她示意噤声。她凑近了安玉,蓦地伸手在笔杆上一弹……
笔猛地一晃,安玉一下子抬了头,小小的眉头紧紧蹙起。
明明是大为不满的样子,却在定睛看清来人是谁是登现笑意。
“娘。”安玉甜甜地一唤,被席兰薇在额上轻一敲,“昨天教了你一下午,该学着叫‘母妃’了。”
霍祁闻言,转过头来看一看她又看一看安玉,闲闲道:“不急。”
席兰薇撇了撇嘴:“臣妾原也觉得不急,又怕她叫惯了更加改不过来。”
“哦……”霍祁重重地一点头,继而又道,“说得好像叫惯了‘母妃’再改叫‘母后’就不用费工夫了一样。”
“……”席兰薇一怔,当即觉得自己委实思虑不周了,便不再继续纠正安玉,只在她旁边坐了下来,看看她画的画,赞道:“不错么……”
虽然不知是画的什么,但是颜色丰富。
“嘻……”安玉一笑,认认真真地看了自己的“大作”一会儿,打了个哈欠。
谨娘带着安玉去睡觉,席兰薇仍陪在霍祁身边,直至他也要睡了,才一同准备就寝。
床榻上,席兰薇平躺着,凝视着眼前不远处的雕镂,俄而问道:“陛下干什么让臣妾来宣室殿住?”
旁边的人反问:“你干什么把安玉送来宣室殿?”
“怕她有危险啊……”席兰薇道,于是霍祁接口接得很快:“我也担心有危险你啊。”
“……”席兰薇将目光从那雕镂上扯了回来,在他面上一划而过,一声毫不客气的,“嘁。”
明摆着不信这说辞,起码不信这是全部的原因。
霍祁滞了一会儿,侧过身来,手一支额头,让视线高了些,慢吞吞承认:“好吧……也是借机让你……”一声咳嗽,硬是没好意思说出“让你在我身边的时候多些”的话,皱眉道,“怎么最近愈发地喜欢追根问底了呢?”
“嘁。”席兰薇又一声轻哼,翻了个身,懒得多理他的意思。
霍祁睇着她轻一笑,一言不发地凑过去,从身后将她圈紧了,又笑说:“我算了算,你若现在有孕,这孩子也能是在立后之后生下来,还是嫡出。”
“……”席兰薇面上一红,本是想转过身推开他,结果转过身后,整个人僵住了。
“……阿玉。”她望着他背后唤了一声,霍祁一愣,也转过头,看向殿门口的地方,继而坐了起来:“阿玉?”
阿玉揉着眼睛往里走,一直随着她的谨娘不知该不该再跟近来。席兰薇挥了挥手,示意谨娘退下便是,看着安玉一直走进来、麻利地爬上了榻,往二人之间一趟,面朝着自己立刻入睡。
二人都是好一阵沉默。
“……阿……阿玉?”霍祁试着又唤了一声,安玉呼吸均匀毫无反应。
小孩子的想法就是简单,想和母亲一起睡了就寻过来,寻到人就安心入睡,连跟父母解释一句都想不到。
父母目下心中无奈也跟她无关。
“……兰薇?”霍祁看向她,有点无措地询问她怎么办。
席兰薇一叹,手上拍了一拍女儿,继而也躺了下去:“只好睡了……”
眼见霍祁面上一沉,她双手一拽衾被,将自己盖得严实,明眸望着他,又认真道:“来日方才!待得册后之后再有孕方能保证是嫡出,更稳妥。”
霍祁几乎觉得胸中一闷,看着她低覆的羽睫弧度微微,好像蕴着点笑意地慢慢入睡,旁边的安玉则已经睡得毫无知觉,忽地一翻身,小手直接甩在他额上。
……也只好睡了。
本以为借着这机会是让她在身边的时候更多一些,目下看来……也有点“天不遂人愿”、“好事多磨”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