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宴,明牌诱惑
清晨早岸,晨霜未明,县衙便敞门迎客,三两仆从在门口纳礼,笑脸相迎。
江书棠再次上门,距离她以过府献礼为由给温庭晏送酒和道歉信才不过半个时辰。
昨日温庭晏走后,江书棠略一思忖,觉得还是不能与户部尚书交恶,若是要把商路建起来,以后少不得要同他打交道。
温庭晏为人清直,到时候她再拍马恭迎,恐怕就为时已晚了,倒不如现在就仗着救命之恩的关系,送份薄礼道歉,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就是不知道,温庭晏会不会给她这个台阶了。毕竟如此高官,想来也有自己的气节在,往常被巴结都来不及,更何谈像她那样数落他。
她将手中的礼品献上,又有边上的师爷一一誊录,另一边的小厮查看了名帖,头也不敢抬地径自放她进去。
江书棠双脚方踏入门槛,却被身后师爷疑惑的声音叫住:“江小姐?您早上不是来过一趟了?我这记录上早就登记了您。”
江书棠面上带有一丝歉疚:“当时来的太早,又没带上名帖,恐施了礼数,这就回去了,眼下才过来。”
师爷上下扫视了她一眼,低声嘟囔:“商家女就是没规矩。”他摆了摆手,示意她:“行了,进去吧。”
江书棠却止了步,似笑非笑道:“大人要不还是再仔细看看名帖,唯恐我谎用了别人的身份进来,毕竟小小商女,哪里来的资格拜访县令大人。”
师爷轻嗤了一声,应付似的从小厮手里接过名帖,方一打开,一张脸愣在当场。
贴中末尾赫然几个大字:恭请八方联营水师提督屈尊观礼,苏州吴县县令敬启。
他手一抖,险些那帖子划手脱落,江书棠笑着帮他拖住,声音放低放缓:“大人可仔细着点。”
“恭……恭请提督大人贵安……请……请进……”他微微屈膝,弓着身子趴下,不敢再抬头看江书棠。
四下里门口仆从跪了一地,坊间交谈声不绝于耳。
有几个胆小谨慎的客人听说了,甚至交了礼,记完名,就转身一溜烟走了。
今日的场合,他们不配参与。
恍惚间,江书棠已经进门走远。
她今日之局,想来想去,不如直接打明牌。本来若是她出于胆怯,不用冒用提督威名,那么最后,即使成功,也是提督之利,但若是失败,是她一人之过,左右和提督没有任何干系。
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她就算赌命,也要将提督拖下水。
今日直接以他的名义前来,在大门口大爆名讳,虽说直接正面树敌,但是其震慑效益也是十分之高。
提督没来,那么代替提督而来的她,究竟在提督心中是何等地位?没人敢猜,也没人猜的到。
但现在最起码普通宵小之辈是不敢招惹她了。
庭院中摆上了桌案,未真正开宴前,桌上皆有糕点酒食,只是并不精致。
江书棠没什么兴趣,索性鼻尖嗅到一股烤肉香,她来了兴致,趁着宴席还早,便悄悄往那个方向摸了过去。
本来以为能见到哪个丫鬟小厮在偷偷烧野饭打牙祭,谁成想,这县衙之后竟然弯弯绕绕,走不到底。
都怪她嗅觉太灵敏,以为就在不远处,谁成想用现代的时间算,走了将近十几分钟的功夫。
四下里皆未见到人,江书棠眼见着宴席将行,便打算折返回去。
谁知,就在此时,左边一株巨大的古树之下,发出一阵阵酸烂腐臭的味道。、
时值寒冬,树上翠绿的叶片繁盛异常,有种刺目的诡异。
江书棠皱了皱眉,正要过去查看,谁知一个小丫鬟火急火燎地找了过来,略打量了一下,忙道:“您是江小姐吧?”
江书棠点了点头,心中放不下那些疑虑。
希望不要是她想的那样,也许就是简单的农家肥罢了。
“我是县令大人派来服侍您的。刚刚在庭院没见到您,恐您在府衙迷路,这才找了过来。您是要小解吗?”小丫鬟喘着粗气,想来找她找了很久。
江书棠应了一声,最后请她带自己去了趟恭房,又被服侍着净水擦手,这才回到宴席之上。
等真正坐在宴席座位,她才想起来正事还没干。
提督给她的名单上一共三个人。
桑秋生,做的是远洋舶来的布匹买卖,手中尽是稀奇的奇珍物件,此人油嘴滑舌,口角凌厉,不堪糊弄。
谢凉,家中以烧制瓷器起家,早年窑中出过事故,赔了大笔钱财,后来便搁业洗手;没几年突然有了悟性,转行贩卖白瓷,不再碰烧制之后,少了众多安全隐患,挣得都是净利润,生意倒是蒸蒸日上。
凤一刀,走私铁铸品出身,此人极度危险。
好就好在,这三人是结拜的异性兄弟,所以但凡说服一个,其余两人也就手到擒来了。
可是,从哪个人入手呢?江书棠第一个排除了凤一刀。
卖铁器的人,谁知道会不会耍两下大刀?万一一言不合,他当场把自己当做别有用心的竞争对手给砍了,那可怎么办?
虽然她确实是别有用心……
江书棠叹了口气,将手肘支在桌子上,琢磨着将现场这些来来往往觥筹交错的人,与名录上那三个人对应上。
然而无果。
她一咬牙,实在不行,就一一跑过去硬着头皮问。
诶,你是不是桑秋生啊?诶,你是不是谢凉啊?是啊,那可太好了。我有件事情拜托你们啊,能不能麻烦你们的商船改道去延陇啊?
心中给自己打了个大大的叉,这么问完,最后她会被当做有病对待。
正在踌躇之余,一道影子落于她的身前。
江书棠抬眼,温庭晏似笑非笑地看过来,一双凤眸满是漾人的春意。
“江小姐。”见江书棠并不表示,他索性自己发声询问:“早间的酒我可以理解为和好的酒吗?”
江书棠点了点头,道歉信都写了,再不和好就不给她面子了啊。
只是她现在心里没有多少时间应付他,就随意敷衍了几句。
见到她眉头紧皱,温庭晏便轻轻掀开衣摆,干脆坐于她身侧,问道:“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
江书棠这才有点过激地推他起来,忙低声道:“你疯了?被提督的人看到,我不要命了?”
“今日之宴,没有提督之人。”他顿了一顿,又有些好笑地改口:“哦,忘了,有一个,那就是江小姐你。”
“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江书棠有些别扭地打量他:“你不会也有间谍在那边吧?”
“间谍?是何意思?”温庭晏面上不解,语气还是低声细语,好声好气。
“就是内奸的意思。”江书棠白他一眼:“我还以为你是堂堂正正的好人。”
温庭晏一愣,苦笑一声:“再堂堂正正,若没有些手段,这官场几载,我早就被吞的骨头都不剩了。”
江书棠无语凝噎,他说的也对。再清明正直的人,不懂得些手段,怎么在森森见骨的官斗中存活下来?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来?”她有些疑惑地看向他,做钦差真的很闲吗?
而且她一直想问:“你为什么每次都穿的这么骚包?”
温庭晏今日一身靛青色重袍,下袍外角是锦绣鸳鸯,金色丝线包裹着,两头鸳鸯栩栩如生。他身如青松般挺拔,今日少见地将黑发直梳,还过顶蓄了半簇,显得成熟又不失少年气。一张脸俊俏非凡,眉眼含笑的样子能将人的魂生生勾了去。
不否认他确实长得好,但是有些太张扬了吧?
但是江书棠不知道的是,这已经是他在苏州最拿得出手的一套衣服了。从上京出发之日,尚为酷暑,身边未带几件冬衣,本想着到苏州之后再做添置,谁成想拜托县衙代买却环环克扣,最后到了他手中的衣物质量压根穿不得,白费了不少银子。
温庭晏不是浪费的人,秉承着节俭的作风,还是依旧不声不响地穿了,只是往后生活愈加拮据,也就基本上不再添置新衣了。
当时也想不到,一个地方盗粮案,最后牵扯能这么深。
温庭晏只道:“放心,今日某来未惊动任何人,已经吩咐不要声张,这里没人认识我。”
至于穿着,面对江书棠热辣的眼光,温庭晏有些无奈,总不能说为了见她特地打扮的吧?
便编道:“某年二十有余,尚未婚配,请江小姐宽宏则个。”言外之意,我忙着找对象呢,你介意啥呢?
“哦哦哦,您请自便。”她就说嘛,孔雀开屏,事必有因。合理合理。
两人尴尬地沉默半晌,温庭晏率先开口道:“江小姐现今愁疑之事不妨说说?”
江书棠想了想,觉得这事告诉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她本来就主打一个两边站边,随时摇摆。
听罢,温庭晏嘴角扬起一个微笑,说道:“这事好办,你附耳过来。”
“说话就说话,附耳干什么?”江书棠嘟囔了几句,还是架不住他“随你便,你不过来,我就不说”的眼神。
略不情愿地凑过去,耳根微微红了点。
温庭晏嘴巴呼出的热气就在她的耳畔,一阵痒过一阵。
而她的心跳也不断地一阵快过一阵。
庭院里有些许凉风,两人的贴近互相抵御了些寒冷。
江书棠的发丝轻轻碰到温庭晏的鼻尖,让他浑身一颤。见此,他不仅没有远离,反而又凑近了一些。
柔和温柔的声线出入她的耳朵,像是一场温泉的洗礼。江书棠渐渐徜徉其中,但又知道越来越不对劲。她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再不喊停就要出事咯,明天保不齐,她当众非礼户部尚书的事情就要上丑闻了……
温庭晏絮絮叨叨地说着,还未说完,就被江书棠推开跳远两连招而打断了。
“行行行,知道了。”她退后几步,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多谢大人指教,我就先告辞了!”
她一蹦一跳地走远,缓和着自己的胸口起伏。
另一边,温庭晏半晌没有动作,权看他一张脸,早也是染上了粉色的羞意。
他也没勾引过人啊……青竹拿来的话本靠不靠谱啊?怎么感觉,她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反而还跑了呢?
是哪一环节出了错?他决定回府再研究研究。
安静整洁的县衙府邸其中一脚,一张工整的桌案上严严谨谨地放着一本温庭晏的学习资料。
而书的封面正是让人误入歧途的《致命诱惑,冷面夫人心尖宠》。西兖如今的畅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