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计,阴谋
江书棠闭着眼睛,手指微微拂过眉头,假装自己开了天眼:“我看到了一搜……商船?”
凤一刀一惊,心道这都说准了,忙急道:“仙姑,这有何用意呢?”
“西兖禁商船……许是普通渔船,”桑秋生一把拉住凤一刀,止住他的话头,转头问江书棠:“那这船是否预示着会出事故?”
“保不准,可否透露你们是做什么买卖的?这大冷天的不知道何时就封路封山了,作何现在要出行?等天暖了再出发也不迟。”江书棠随意地问道。
“这……”桑秋生还是有些警惕,囫囵道:“就是做的普通民生买卖。”
“我们也不想现在出发,到底今年寒气比往日更汹涌些,主家货品要求的急。年关将近,谁都不想出事。”
她抬眼一瞥:“你们走河道吗?”
桑秋生点了点头:“水路通就基本水路,后再更换陆路。”
江书棠点了点头,见他们已经有些忌惮,索性不再追问,反而接着自顾道:“如果着急出行的话,往延陇一带走吧。”
“这是为何?延陇地势低洼,常年积水,如今肯定处处都是冰河,船行出去肯定要搁浅。”谢凉有些不解。
江书棠早就连夜下了功夫,对答道:“几位中,有人也做过疆外生意吧?疆外幅员辽阔,敌邦为了巩固邦安,固定驻扎了军马于边塞。然而,却又相应安置了百姓于不远处的后方,你可知是何故?”她一双眼看向谢凉,满眼洞穿。
谢凉硬着头皮摇了摇头。
江书棠接着道:“需知岭北以南,延陇往西俱是平原,此处水源发达,春夏旺季贸易频繁,故而沿河岸而居的商客和农户也多,比之其他中原贸易路,此路危险性最低。且顺道而去,若突至风雪,也好找近处农家安置。”
“然而商船实在不好过去……”凤一刀一急,倒是不小心说漏了嘴。
其余两人皆是无语,幸而江书棠笑了笑,并无多大反应,只是接着给他们解释:“塞外安民,是让战场的军武安心,同时也给了他们进可攻的勇气,防可守的底气。同理,西北现今天气恶劣,转道延陇,也能给你们的安全添一分保障。”
桑秋生面上表情微变,表情中带了些敬意,躬身问道:“敢问仙姑,那船之一事,当如何破解?”
江书棠心道,本意是帮提督为难几人而来,达到他们愿意改道的目的便可。她应该离去了。
可是不知为什么,她心下不安的厉害。
便随口多问了一句:“你那批货物重吗? ”
几人对视了一眼,均是信了江书棠,方异口同声道:“三百石。”
这么多?
听起来不像是布匹瓷器,也不像是铁制品之类。江书棠再次打量起面前几人来,神色变得凝重了不少。
方才他们说到主家急用。
这主家可得好好辨味。
江书棠突然想到原主记忆里的一桩事情。
两年前,因贺兰州牧尹岁道监管不当,将风光奕奕的贺兰州折腾的颗粒无收,饿殍遍地,百姓怨声载道。一座好好的纳税大城竟然从万人变为了近乎只有百人的死城。
流民似患,瘟疫、抢夺,这一番折腾下来,倒费了朝廷不少功夫。
江书棠隐约记得这事情就是户部尚书温庭晏操办的。
他将情况汇总至皇帝处,皇帝震怒,当下宣布革职尹岁道,并调任苏州府尹孔文才前往接任。
孔文才是苏州数一数二的地方好官,一朝远调贺兰,名为升迁,实则面对那一摊烂摊子,莫过于贬谪。因而苏州市民均是嘟囔不满了好一阵子。
孔文才也别无他法,只得整装,走马上任。
不过,才区区两年时间,那恐怖的人间惨像似乎已不复再见。如今贺兰州百姓和睦,在免了两年税赋下,经济也算是调整了过来,虽不像曾经那般辅富足,好歹可以勉强维生了,仿佛那样的炼狱未曾出现过。
只是这两年,贺兰州一直存在一个困扰。
当地并不产棉花,因而所有的冬季用品皆需由外采购。
商贩早年热衷于往返贺兰,那是因为有利可图。如今,一座堪堪维生的小城,哪里值得再次光顾?
听说去年死了不少人。孔文才还因此被革了俸禄。
可就算这样,朝廷也没有拨款,看样子,是要他自己解决了。
江书棠觉得,温庭晏不会这样无情,他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只是眼下暂时无从得知。
她想起刚刚嗅到的一股棉花味。
江书棠心中一怔,面色严肃了几分:“敢问几位,冬日行商,货物都按照什么数额多算利润?”
凤一刀摇了摇头:“并不多算利润,主家于我们算是恩人,我们此番也算友情价。”
果然。
江书棠心中不好的预感愈甚。
聂政廉,竟然想要借她的手,毁了西兖仅存不多的忠臣。
她心中一阵翻涌的寒意,生理性地想要呕吐,头一回被人性的恶行震慑到此。
毁了这批货物,或者说,毁了这批过冬的衣物,那将将重建的贺兰州,将要面临何等悲惨的命运?
没错,这三个商人,压根不是之前她误以为的攀附权贵的走私贩,而是专门铤而走险为贺兰州冬季运输赈灾物资的货商。
贺兰州州牧孔文才盛名在外,树敌自然不少,一旦堂而皇之进货,难免会被有心人设计陷害。这才想了这一出张冠李戴的方法。
找了三个做其他商贸行业的小贩,以水运方式绕江而行。
然而此举也有弊端,那就是江河被封。但也相对安全不少。
奈何,还是被聂政廉那个老狐狸给发觉了。
江书棠长舒一口气,没从情绪中走出来。
成百上千的性命!在聂政廉的手中果然一文不值吗?!
西兖内陆发达,通商方式不止一条,要堵住贺兰州上的货物,聂政廉只有一种方式,那就是将货物引到他能控制的范围中去。
延陇,地势低洼,极佳的狙射之地。
得知真相的江书棠气愤不已,当下决定改口,让他们依旧原路前行。但话一到嘴边,却知道,她一旦改口,死的那个人,就是她自己。
“仙姑?”看江书棠发呆,桑秋生双手在她眼前摇晃了一下。
她长叹一口气,心中暗下决定:“我没事,方便问下,你们手中流动的银钱够吗?”
凤一刀一愣,他最傻,第一反应是江书棠再次讨要钱财,忙傻乎乎地道:“够的,够的。仙姑还要多少?”他掏出一把银票,将江书棠晃的眼前发亮。
她有些无语地看向桑秋生:“得拉着点。”
桑秋生也无奈地点头,惭愧地称是。
“不用给我。银钱多做准备,以便不时之需。其余的,”江书棠思忖了半晌,郑重地道:“我知各位行的是仁义之事。此番我有三点秘籍,可写于你们,非到万不得已,不得查看。若到达延陇,突发意外,无法解决,则查看其一。若安全过了延陇则无事发生,反之查看其二。最后达到贺兰州之后,进城之前,查看其三。若一切安然无恙,则三张字条全部销毁,不得查看。我唯有一点要求,不论如何,不能说出今日献计之人是我,违者,家破人亡。”
三人对视一眼,此番对江书棠五体投地,对于她知道自己要去贺兰州也不再质疑,毕竟仙姑知天命,什么事情都逃不过她的法眼。
三人列于一排,均扣头拜谢:“多谢仙姑赏赐,必不敢透露仙姑名讳。”
江书棠哪里见过这阵仗,连忙把他们扶起来。
心中冷汗直流:喵的,冒充仙姑受人跪拜大礼会不会折寿啊?
江书棠将三张纸条封好,谢凉给了三个锦囊,江书棠也不管他是哪里来的,估摸着就是哪个相好的送的。她将纸条一一塞入锦囊,安排了一二三的顺序,然后交于看起来最稳重的桑秋生之手。桑秋生答应必定好好保管,人在纸在。
江书棠笑着送他们离开。
转头,意味深长地看向天外。
聂政廉,既然你如此不顾及人命,那就彼此碰一碰吧。
三兄弟一离开,江书棠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她微微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随便观望了下人群,就打算拍拍屁股走人了。
先前打算在这里大刀阔斧推销一场,现在想来只能搁置。县令的酒宴,人龙混杂,分不清黑白。
她一场算卦,相当于把全场客人摸了个底朝天。
江书棠发现,这县令的客人请的也十分有讲究,多是些生活富足人士,暴食山珍海味者居多。
如是天生出自高门大户,不会突然间暴饮暴食,以至于腻味到呕吐。
当然,像桑秋生那样便秘、消化不良的除外。
官兵阶层?气质不像。
江书棠猜测,这些人全是商户。
全是县令已经拉拢的商户,或者说,他想要拉拢的商户。
想到县衙后院那股诡异的味道,江书棠觉得可以默认这县令是要与提督站队了,或者,已经站队了。
那么在这里处事都要小心警惕,在同行面前做生意更是大忌,还是再等等吧。
关于缺钱的问题,实在不行,她就去找温庭晏借一点,他平时穿那么好,看起来就不像穷人。清官清官,到底也是个官嘛,家里没点家底怎么行呢?
冤种温庭晏:谢邀,真的贫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