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轮回命(二)
嶂溪已经下了好几日的雪,天空阴沉沉的,看不见太阳的一点影子。这样的天气最适合睡觉,可他们不能睡,都还忙着呢。
上午叶青梧在杂志社处理堆积的稿件,下午她去了一趟叶宅,与他们说燕北谢家要来提亲的事。
就算关系再差,婚姻大事,还是需要他们的。
她回去时,岑意浓正坐在亭子里喝茶,炉子上还烫着板栗、橘子,还有糍粑。
她喊了声母亲。
从宴会那晚后,她们的关系缓和了不少。
她应了声,笑着招呼她到亭子里烤火取暖。
叶青梧没瞧见叶沉喑,问岑意浓:“父亲呢?”
“去处理店里的事儿了。”他们转业后,从事药材生意。
她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递给叶青梧,“枸杞红枣茶,尝尝。”
叶青梧接过,茶水烫,她吹了吹才下口,红枣味浓郁,放了糖后,茶的苦涩褪去不少,味道谈不上好,但也不难喝。
“怎么样?”她问。
叶青梧放下茶杯说:“还行。”
“槲洲姑姑还有几天到?”她问。
“三天。”
“你去接机吗?”
“不去。我在家等他们过来。”
起风了,积在树上的雪“唰唰唰”地落下。她们的关系虽然缓和了不少,但还是像极了树与雪,经不起外力一点摧残。
“过了农历新年,你就该满二十三了,可我总觉得你还小,还是那个被我抱在襁褓中的婴孩。”岑意浓感叹道。
她还记得叶青梧第一次哭的样子,笑的样子,她的童年她参与不多,可只要她在的,她都记得。
“时间过得很快。我长大了,您也老了。”叶青梧转头看着她,第一次在母亲头上看到了白发。岁月从不败美人,这是假的,美人依旧会在时光里老去,不败的,是美人优雅从容的气质。
“你长大了。真真切切长大了,马上,就要订婚了,”她端起茶杯,将杯中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你父亲安排的裁缝到了,走吧,帮我选选提亲那天,我该穿什么样的衣服。”
“好。”
叶沉喑安排的裁缝是老手艺人,推荐了好几种提亲时可以穿的衣裳款式。
叶青梧看完之后,选了旗袍,裁缝直夸她眼光好。
裁缝量了岑意浓的尺寸,会在明天将衣服送上门。
“给她也做一身,那天好穿,”岑意浓拿了一块酒红色的料子给她看,“这个颜色喜庆,适合那天。”
“母亲,不用了。姑姑已经备好了。”她说完这句,从岑意浓脸上瞧见了转瞬即逝的失落,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还没来得及出声,岑意浓便笑着说:“这样哦!那敢情好,省得我麻烦了。”
她又转头对裁缝说:“只做我的就行了。”
“我要出去了,你今晚在这里吃饭吗?”她又问她。
叶青梧摇头,“不在。要去姑姑那里。”
“趁着没下雪,你现在就去吧!”她在赶她走,终究是伤心了,她知道不能怪她,是她亲手将还小的她送到叶兰徽手中的,所以她同她不亲近是应该的,可听她刚才一言,不是滋味,只能让她走,眼不见心为静。
“母亲,我……”她知道自己伤她心了,可在母亲和姑姑之间,她还是选择后者。
母亲生了她,可姑姑养了她。
岑意浓打断她的话,“走吧!趁着没下雪。”
叶青梧走了几步,不放心的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背着身,便转身出了宅子。
岑意浓没看见她的回头,等了好些时候,她才转身,看着空旷的院子,眼角湿润。
她又回杂志社了,用工作麻木乱掉的心。
下午六点多的样子,谢槲洲接她回鼎铭。
大堂坐满了人,就差他们了。
桌上的菜多是她喜欢吃的,夹得有些多,叶兰徽道:“你少吃点,等下还要试衣服呢!”
她看了一眼手中的酱鸭腿,又看着叶兰徽,丧着脸道:“姑姑,你这不是为难我呢!”
“这可不能怪我,谁让你们白天忙,没时间呢!”
“哎呀呀,看来这香喷喷的酱鸭腿只能进我碗里了。”谢言熙贱兮兮道。
“你想得美!我才不给你吃!”她转头就将手中的酱鸭腿放进了圆圆碗里。
“圆圆吃,吃完跑得飞快!”
“哈哈,谢谢姑姑。”圆圆奶声奶气说。
谢言熙“切”了一声转过身,叶青梧“哼”了一声,同样转过身,像极了两个幼稚的斗了气的小孩。
谢槲洲看着她,眼底都是笑意。
谢公笑道:“你们,一个都要当父亲了,一个也要订婚了,怎么还这么幼稚呢?”
叶兰徽说:“他们就这样。你看着,等他们老了,还这样。”
“才不会呢!”他两异口同声说。
桌上的人都笑了。
他们下桌不久,送衣服的人来了。
一共做了五件衣服,叶青梧将它们都试了,在其中两件衣服上犹豫。
一件是现代礼服,一件是传统旗袍。
赞成现代礼服的人占多数,叶青梧也喜欢这个,正要选定的刹那,她改变了主意,因为想到了岑意浓。她穿旗袍,她也穿旗袍,算是……说不清算是什么,只是想了,就做了。
回到房间,谢槲洲将最后一封请柬写完,对正在看书的叶青梧说:“来看看,怎么样?”
她放下书,向他走去,“写完了?”
“嗯。”
她不管订婚的事,一切都由他办。就连请柬的样式,也是她第一次看。
倒不是他不重视她,而是她想怎么简单怎么来,而他不愿,非要办的隆重。是以,她便不管了,随他去弄。
她随手拿了一张请柬,翻开,瞧那字体,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但具体在哪里,她记不清了。她想了好一阵,没想出来,也就放弃了。
“走吧,去送请柬。”她说。
“好。”
他们拿着请柬,先给谢公送去,然后是叶兰徽和谢行知,再是谢言玉,最后是谢言熙。
“咱们这关系,还用送请柬,你不叫我,我也得去!”谢言熙接过请柬后说。
叶青梧道:“仪式还是要有。这样才显得我重视你。”
谢言熙抚摸着请柬,眼眶忽然就润了,“你这丫头,我瞧着还小得很,怎么就要订婚了呢!”
“你哭了呀,”叶青梧自己的眼眶也红了,但还是嘻笑着说,“你可别哭,嫂嫂肚子里的宝宝可看着的,你可不能在他面前丢脸。”
“谁说我哭了!我可没有。”泪珠子都流他脸上了,可他仍嘴硬不肯承认。
周眉别过脸不看他,不想承认这个男人是他丈夫,是他孩他爸。
谢槲洲也别过脸,倒不是给他们独处时间,而是怕谢言熙记恨他,在他同叶青梧结婚的时候为难他。
“我只是订婚你就哭成这样,我结婚时,你不得哭成个泪人。”
谢言熙接过她递的纸,边擦边哭道:“你不管。我就哭,怎么了?惹你了?”
叶青梧本来也伤感着,但被他的话逗笑了。
她尽量压着笑声说:“好好好,你哭,你哭。”
他们从谢言熙那里离开,漫步在长长的廊下,北风呼啸,卷起了大雪。
“谢言熙结婚那天,你喝醉了酒,我就抱着你穿过了像这样的长廊,回到房间。”
“我没印象。”她说。
他笑着说:“你醉得昏沉,能有印象才怪。”
“不过……到记得你说过的……父亲。”
她什么都记不得,但因为他说过,她就记住了,为此还尴尬了好久。
“你当时惊住了吗?”她问。
“没有。”
他那时候只想制住她撩拨着他心弦的双手,那还会去震惊她叫他什么。
第二天清晨,谢槲洲送叶青梧去叶宅,将请柬交给叶沉喑,让他代他们代为转送给一些熟识的长辈。
“留下吃饭吗?”叶沉喑问。
叶青梧摇头,“约了月月,中午和她一起吃。”
“好。”
“母亲呢?”她看了一眼宅子问。
“她还在休息。”
叶青梧知道他说的是假话,因为他撒谎是目光会躲闪,即便他竭力抑制住,但她还是察觉到了。
她抬了一下头,看了一眼楼梯转角处,那里有人,是岑意浓,她有感觉。只是……
“父亲,我们走了。”
“好。”
他们出了门,岑意浓走了下来,目光一直落在叶青梧远去的背影上。
叶沉喑问:“你同青梧又怎么了?”
“没怎么。”
“那为何躲着她?”
“不晓得如何面对她,所以就躲着了。”
叶沉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叶青梧同他们疏远至此,终究是他们的错,可是自古家国两难……
“沉喑,我后悔了……”岑意浓轻声说。
后悔将叶青梧送到谢家交给叶兰徽带,后悔当初的选择。
“唉……”
他们同南山月约在五芳斋,到的时候,南山月也刚到。
叶青梧将请柬双手递给她,“请柬,双手奉上。”
她双手接过:“你就真这样半只脚踏入婚姻的坟墓了?”
叶青梧笑着说:“对,就这样。”
“那我还能说什么呢?只能祝两位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她不自觉红了眼,从小玩到大的好姊妹要订婚了,打心里舍不得。
“不哭哈,我只是订个婚,不是生离死别。”叶青梧安慰道。
“心里不舍。”她拿了纸巾擦拭眼角。
叶青梧忙岔开话题,“剧组的生活怎样?”
《角儿》在去年十二月份开机的,南山月没有表演经验,所以一直在剧组待着。也幸好青玉楼要捧新的角儿,这些日子没给她安排戏,不然还有点难办。
她去演戏的事儿,还没同家里人说,一直瞒着,打算先斩后奏。
“挺好玩的。”白溪安的剧组不像网上传的有些剧组,女演员勾心斗角,相反大家相处的很融洽。
“那就好。”
“我去接个电话。”谢槲洲扬了扬手机,是谢婉仪打来的。
“好。”叶青梧点头。
等他离开后,南山月低声问:“敬桑回来了,你知道吗?”
她摇头,“不知道。”
那件事后,他们已经是陌路之人,就连联系也都断完了。
“没去贺家送请柬?”她问。
“没去,让父亲替我去的……”
南山月道:“如此,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