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子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的时候，桑秋就已经起了。
她昨天被迫在宋诸的隔壁的空房里歇了一晚，不过好歹是避免了与燕承风处在一室中的尴尬。
趁着其他人都还没起，没有人看到她，她蹑手蹑脚地将房门钥匙和一张纸条一起从门缝中塞进宋诸房内。
就在她起身的时候，突然从里面被打了开来，门后站着穿戴齐整的宋诸。
桑秋被吓了一跳，宋诸皱了皱眉：“别一惊一乍的。”
他低头扫视过地上的钥匙和纸条，桑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赶忙把这两样东西捡起，纸条往自己袖子里一塞，再将钥匙递给宋诸。
“写的什么？”宋诸当然没有漏看桑秋的小动作。
“没，没什么，这不是怕宋夫子您万一没看到钥匙，放张纸条更显然，更稳妥要一些嘛。”
看到宋诸凉凉地瞥过来的眼神，桑秋立马改口解释：“我当然相信以您敏锐的观察能力，肯定能是发现的，我这就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多此一举哈。”
“今天是正式开学第一日，所有学生和夫子，都要先去前堂，行过祭祀之礼后，方才开始讲学。”
“可是夫子，我该是不去的吧？”
“谁让你去了？”宋诸奇怪地看了桑秋一样，“你正好可以趁着祭祀没人在斋舍的时候，去把你的东西取出来，然后直接去食堂，找一位施师傅。”
“哦哦。”
“山长那边，你就别管了，就他那记性，少个人也不一定能知道。”宋诸提醒她，“不过退学的手续还是得办的，束脩宿食的费用记得去领回来。”
“那个，夫子……”桑秋眨着眼，“我若是去了食堂，那是不是就不方便再去领了，所以……”
“等你真的都去了食堂，再说吧。”宋诸迈开步子，“你现在若是没地方去，我不介意你帮我剥剥瓜子。”
剥瓜子？
桑秋往他屋内的桌上一瞅，还真看到正中央放了个果盘，上面放了不少瓜子坚果。
可恶，这怎么像万恶的资本家！
话虽如此，但桑秋还是“拿人手短”，毕竟得了宋诸许多帮助，且在书院的祭祀之礼开始之前，确实没有什么别的地方可以待上一会，于是还是挤出一个很有弧度的笑容，蹭蹭坐到了桌前。
宋诸见她进了屋，“嗯”了一声，将房门给带上了。
桑秋一边摸着盘中的瓜子，一边腹诽，这宋诸嘴上说的好听，什么“君子不重口腹之欲”，吃起来倒是一套一套的，别的不说，就说她面前的这果盘，里面的瓜子种类就很是丰富。
大颂朝物产丰腴，许多在中国真实历史上，要晚到明清才传入的食材，都已经种植且传播开来，比如鲜红的辣椒，再比如，南瓜和向日葵。
所以除了西瓜子之外，南瓜子和葵花籽也都被端上了桌，供人消遣解馋。
这些瓜子中，桑秋最喜欢的是葵花籽，饱满又香脆，带着丰富的油脂，甘香味尤为明显，上下齿一磕之间，炒熟后的瓜子仁颗粒就被舌尖轻松卷入口中，起初是淡淡的清香，多磕上几颗，香味便越来越浓郁，仿佛置身于沐浴着阳光的向日葵花海之中。
南瓜子或许是因为晾晒得不够充分，磕起来有些软塌塌的，西瓜子则是用盐炒制而成的，比起用酱油做成的瓜子来，桑秋总觉得少了点味道。
相较下来，还是葵花籽最是好吃，不加任何佐料的原味，就已经清香非常，如果用上甘草或者话梅，亦或是用红糖炒成焦糖味的，桑秋会更喜欢。
她寻思着，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去买些生的葵花籽来，自己炒成各种风味的瓜子。正好也入秋了，天气冷的时节，围炉煮茶嗑瓜子，那真叫一个舒适惬意。
不过一想到她是去是留还未卜，也不知道这个秋天会在哪里嗑瓜子，桑秋又有些沮丧，默默地剥起瓜子来。
她的手虽然不算特别纤细修长，但手指骨节相当分明，掌心却是厚而柔软，哪怕因为平日里的劳作结了一层薄薄的茧，摸起来依然有些肉嘟嘟的。
这一双手抓起一把瓜子握在掌心，拿起一颗，沿着瓜子边缘的弧度，精准一捏，炒脆的瓜子壳轻轻砰一下裂开，露出里面白嫩的瓜子仁。
桑秋一边剥，一边偷偷吃了一些，瓜子仁落在空空的胃里，仿佛石入大海，连扑通的声音都听不到。
她摸了摸十分饥饿的肚子，心想要是现在有一块栗子糕在面前就好了，要是栗子糕不行的话，绿豆糕也成啊。
剥了有小半盘的瓜子，瓜子仁在一只小碗中堆成了一座小山丘，桑秋终于听到前堂传来的声响，学子入学祭祀的仪式，终于是要开始了。
桑秋擦了擦手，打开一丝门缝往外探了探，确定无人发现她之后，赶紧溜出来，掩上门，飞快地朝着学生的那片斋舍跑去。
书院里的杂役不多，此时大多都去帮忙进行祭祀的仪式了，留在斋舍附近这片区域的只剩寥寥几人，桑秋小心绕过他们，径直到了自己原本的那间斋舍。
进了门，桑秋虽然知道现在燕承风肯定不在屋里，但还是莫名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立马抓紧时间把自己的行李包裹都给收拾起来。
她一走到自己的桌前，就看到桌上放着一个布包，正是她之前给燕承风的那一个。
布包包得整整齐齐，打着一个细致的结，桑秋打开来看了看，是她的那些蜜汁猪肉脯，燕承风就吃了几块，剩下的现在都安安静静地躺在布包里。
书桌的另一边则放着几本书册，桑秋一看封皮就知道是她改装过的那几本话本子。
她默了默，把话本子和桌上的纸笔都塞进了行囊，猪肉脯依旧留在了空空如也的桌上。
书院统一发放的衣衫，她换下叠好放到床前，临走前想了想，还是在借了燕承风的笔墨，在他桌上留了张字条。
做好这一切后，桑秋便头也不回地背着她的小包袱，朝着食堂的方向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