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转眼，距离上次惊蛰去光华超市囤货已经有一个礼拜之久了。
或许她应该收回之前说过的话，青山市的天气预报还是有那么点准头在的。
说是一礼拜那就真是一礼拜，整整一礼拜，这雨就没停过，陆陆续续下了七天。
从毛毛小雨到倾盆大雨，从瓢泼大雨到绵绵细雨，除了雨还是雨，偶尔会有短暂的歇停，但也只是缓了会儿，它就又片刻不停的开始下一场的表演。
潮湿的雨气让墙壁、地面、玻璃覆盖一层薄薄的雾气，整个屋子都变得湿漉漉的，到处都是水汽。
因为这种糟心的天气，惊蛰也不愿意出门，天天宅在屋子里当咸鱼，啥事没做，倒是硬生生让她追完了五部电视剧，十二部电影。
考虑到下雨天的不便，发传单的效率也会大大降低。
她还大发慈悲地减少了柏溪发传单的时间，同时将发传单的场所从室外变成了室内。
直到今天，雨后初晴，天空恢复澄澈。
惊蛰憋不住了。
“出去吗？”她摸出口袋里的手机看了眼屏幕，她向106发出邀请。
“每天待在屋子里也蛮枯燥的吧，趁现在天气不错，咱们出去逛逛吧。”
她在家里实在是待的太久了，再不去散散心，头上估计都快长出蘑菇来了。
惊蛰将目光移向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黄色光团上。
其实就算106闭口不谈，她也感觉的出来，它之前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状态很差，连实体都没法形成，不过现在看来，想必是解决了？
这些天，106的休眠时间明显不如之前那样频繁了，大部分时间都是待机状态，态度也很好，只要是她找，都会有所回应。不像一开始时那样，总是冷漠的让她不要打扰它休息。
想起一开始106公事公办的姿态和口吻，惊蛰觉得还是现在这个躺尸黄团子比较顺眼。
它会因为自己任性的要求，化作实体陪伴她，也会因为她想要倾述聊天而听她讲废话……
果然，106是她在异世界最好的伙伴！
“我不去。”
听到惊蛰的话，106睁开芝麻大小的黑点眼睛瞅了她一眼。
当然，也不排除是翻白眼的可能。
它慢悠悠地翻了个身：“你去的话，记得带上传单。”
带……传……单？
惊蛰从来没觉得这三个字有这么魔鬼过。
这都不忘记剥削她，它不当资本家，谁当资本家？
她默默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且收回了两人是好朋友的话——资本家和劳动者之间是有壁的！
她认命地从抽屉里拿出一叠公寓宣传单在106面前挥舞：“够了吧？”
论出门散步突变加班怎么办？
凉拌。
……
下午三点半，惊蛰拎着纸袋，从公寓慢悠悠地出发。沿着花溪路一路直走，过了桥，穿过马路到了旧街。
旧街的人流量比她预想的要多得多。
她猜测都是怀揣着和她一样心思的人——这些天在家里闷得慌，正好周末，就和家人出来转转。
周遭是穿着漂亮时髦春装的年轻女孩们，她们笑着闹着，不知何时早就脱下了厚重笨拙的大衣棉袄，卸下了围巾帽子，一些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勇者甚至还开始露肉了。
惊蛰自愧不如，摇着头从纸袋子里掏出传单开始派发。
传单的宣传方式比较原始，效率也不怎么高，她估计可能发了十几张也不见得会有一个人认真看，但是没办法，任务要求必须是通过传单途径来公寓租房的客户才是符合条件计数的，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好在这些传单是106变幻出来的，即被人随意丢弃后，也只会在无人注意时慢慢消散。
要不然，这么多张传单，若是被人随便乱扔造成环境污染，她该有多罪过啊……
“女士，幸福公寓出租房屋，了解一下吗？”
“不好意思，我们不租房。”
“先生，有租房需求吗？”
“……”
没听到拒绝，惊蛰以为有希望，追着男人再接再厉道：“不会占用您太多时间的！首月出租可以打8折，看一下吗？”
“烦死了……滚！”男人不耐烦地咒骂着脏话离开，徒留她一个人静止在原地。
周围的人群指指点点似乎是在看她的热闹，惊蛰有些难堪地咬紧下唇，早该习惯的……
再难听的话，她上辈子不是没听过。
打工兼职的时候难免会碰到一些素质低下的客人，再平常不过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消化情绪。
“爸爸，我要吃那个！”一个脆生生的童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惊蛰睁开眼睛。
身旁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小孩盯上了老人手里稻草桩上插着的冰糖葫芦，向父亲撒着娇，“买嘛买嘛！”
“那个有什么好吃的？”也不知道脏不脏，男人蹙眉拒绝。
小孩不听，摇晃着另一边上的母亲手臂，缠着她买。
“好好好，给你买。”女人被闹得没办法，只能掏钱买了一串递给小孩儿。
女孩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迫不及待舔了一口，“好甜！妈妈也吃！不给爸爸吃，略略略！”
“真拿你没办法。”女人宠溺地摸了摸女儿毛茸茸的脑袋，牵起她的小手，一家人慢慢悠悠的往前走。
惊蛰凝视着他们远去，眼睛透出一丝怀念又羡慕的神色。
说起来，她人生中吃得第一串糖葫芦，还是奶奶亲手做的呢。
想起奶奶，惊蛰的眼神里流露出一抹温柔，之前的窘迫和难过似乎消散了许多。
收回视线，她准备继续发传单，才往前迈了几步，余光就瞟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在草坪的另一边，距离矮灌木不远的位置，站了一个女孩，还是一身干净简约的休闲装，下面是浅色百搭的运动鞋，拉链处挂了一只卡其色兔子的帆布包。
要说不同，大概是这一回，惊蛰知道了这只兔子的名字，它叫福弟。
她在原地盯视了良久，确定了对方的身份，于是悄然无声的靠近。
马微对身后的情况一无所知，她猫着腰，全神贯注地寻找着流浪猫：“喵喵，喵喵？”
叫了一会儿，她直起身子，有些纳闷，“奇怪，去哪了？明明应该在这的啊？”
她还想再继续找找，肩膀却蓦地一沉，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她吓得险些将手里的酸奶扔了出去。
扭头一看，惊蛰的笑眯眯地凑了上来：“马小微——你在干嘛呀？”
说着，也模仿马微的动作弯着身子观察四周，“你在找什么？”
“原来是你啊，”马微没好气地瞪了惊蛰一眼，“吓我一跳。”
自从她搬去幸福公寓后，和惊蛰的交际增多，两人的关系也近了不少，她没在像之前那么拘谨，也会自然地表达自己的情绪了。
“我在找喵喵，是一只黑白色的奶牛猫。”
马微回答惊蛰的问题，“这一带附近有很多流浪猫，前些天不是一直在下雨吗？我有些担心它们，就想着来看看情况，其它猫都见着了，就是没找着咪咪，不知道它去哪里了。”
“原来如此，”惊蛰点点头，安慰起马微来，“你也别太担心了，这些小家伙们聪明的很，它们肯定会想办法渡过难关的。”
“你说得也有道理，它们独自在外面生活肯定是会具备一些生存技能的，希望它没事。”
马微注意到惊蛰手里的宣传单，左右张望了一番，假装无意地试探问道，“你这是在发公寓传单吗？你自己发呀，不找人帮帮忙？”
“奥，你说这个啊……”惊蛰晃了晃手里的传单。
这个问题问得太精妙了，一下子就打在了她的七寸上，惊蛰干笑了一下。
“今天不是没下雨吗？我看天气不错，就想出来逛逛。想着反正是顺手的事儿嘛，正好也宣传一下公寓。”
“这样啊……”
马微一向不擅长找话题，这已经是她最大的努力了，没听到自己想听到的关键词，她有些失落地抿了抿唇，脚尖轻轻点着地，思考对话是否要到此为止，只是惊蛰接下来的话打消了她的念头。
“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我为什么要一个人发呢？”
没道理她这个公寓房东在这儿那么努力地发传单，柏溪却在家里休息吧？
惊蛰气愤握拳。
最近公寓没什么事，他一直坐在一楼前台摸鱼，白嫖白剽她的工资，现在天气好了，把他叫出来加班！
……
天边的云层挪开，日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在水泥地上落下斑驳的影子。
“出太阳了啊。”
惊蛰低喃了一句，走到阴凉处。
怪不得农村俗语说“一场春雨一场暖，一场秋雨一场寒”。
这几天都下了多少场春雨了，温度早在不知不觉间升了上去。
也就她傻，一件衣服没少穿，才在外面待了这么会儿功夫便有了热意。
她抹了把额头上、鼻尖冒出来的汗珠，解开衣服扣子，敞开外套散热。
她挥动手掌给自己扇风，看了一眼坐在石椅上的马微，有些疑惑：“你还要继续找那只猫咪吗？”
这要找到什么时候啊？
“不，”马微摇了摇头，有些心虚地垂下眼眸，“我……我就是觉得有些无聊……”
她掩饰地站起身：“这样吧，正好也没什么事情，我帮你发传单吧！”
她同手同脚地站起来走到惊蛰旁边，僵硬的从她手里取过一半宣传单捏在手里：“对！嗯，我帮你发传单。”
惊蛰满脸狐疑地盯着马微：“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为什么她会有一种，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感觉呢？
“没有。”马微矢口否认。
惊蛰放下怀疑，也是，马微能有什么事情瞒着她呢？
她委婉拒绝对方的好意：“这怎么好意思麻烦你啊？我刚刚打电话叫柏溪了，他马上就过来了。你大概不知道吧，他就住在旧街，离这里很近的。”
马微的视线默默下移，滑到红色的宣传单上，心里默默回了一句，她知道。
上次搬家的时候，她听柏溪提起过。
惊蛰伸了个懒腰，得知马微还要在广场待一会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剩下的传单交给了她。
“既然你也不急着走，那就帮我一个忙吧！柏溪说他马上就到了，你把这个转交给他，我先去吃饭了，辛苦你啦！”
她中午吃得不多，早饿了。
和马微告完别，惊蛰没有回家。
她决定好好犒劳一下自己，当是这么辛苦发传单的奖励！
她来到了附近一家叫做“春落吾乡”的农家菜馆。
这是惊蛰闲来无事上网冲浪的时候从大众评APP上看到的，好评很多，买家秀非常吸引人，她十分眼馋，可惜店家不支持外卖，只能堂食，所以她一直没法吃到。
考虑到她一个人也吃不了太多，便听从服务员的推荐，点了三道招牌菜。
百无聊赖之中，她坐在椅子上观察菜馆的装修布置。
她来的算是迟了，大堂内的位置近乎坐满，满当当的都是人，食客们几人一桌，有说有笑的吃吃喝喝。
有的大概是家庭聚餐，几个小孩子在餐桌间追跑嬉闹，大人们则是无奈地端着小碗，拿着勺子站在边上等着喂饭。
“哎呦，小祖宗，服了你了”“别跑”“小心点”“先吃饭”的话语依稀透过嘈杂的喧哗穿进惊蛰耳里。
惊蛰收回目光，暗叹一声熊孩子，掏出手机准备玩会儿游戏。
说时迟那时快，惊蛰猛然察觉到有个人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