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不一会儿,小厮果然捧着满是珠翠、银票的匣子,回到了前厅。秋儿当即颤抖着嘴唇,跌坐在地,不知如何撇清自己。
她慌乱地口不择言:“可奴婢,奴婢亲眼看见大姑娘进了二姑娘的屋子!”
“自家姐妹,串个门又有何妨?”谢千雁四两拨千斤,“况且,你亲眼见我拿着璎珞出来了?”
“是!奴婢亲眼见了!”
谢千雁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找出她言语中的漏洞:“可你刚刚不是说,在打扫我房间的时候发现的吗?”
说多错多,秋儿不敢再张口,只惶惶不安地摇着头。
郑含娇心里七上八下的,小心翼翼地觑着郑常青的脸色,掌心汗湿,无意识攥紧手中的东西。
熊猫在她怀里左扭右扭,难受非常,在鸦雀无声的前厅里哼哼唧唧叫出声。
闹了这么一通,郑常青面色铁青地开口,声音好似滴水成冰:“削手剁足,赶出府去。”
秋儿如遭雷击,甚至等不及从地上站起,用四肢爬向郑含娇,急急拽住她的裙摆:“二姑娘!二姑娘救命!”
郑含娇跟她撇清关系还来不及,哪里敢救她,对着身边的丫鬟大喝出声:“爹爹都发话了,你们还不快将她带走?!”
丫鬟授意,几人上前摁住秋儿就要将她拎走。谢千雁将她们拦住,对秋儿徐徐善诱:“你为何向二姑娘求情?你们有交情?”
此话一出,郑含娇如坐针毡,眼神在谢千雁和秋儿身上来回逡巡。往日都是她摁头欺负她这姐姐的,从未见过郑千雁尖牙利嘴反击的模样。
秋儿对过河拆桥的郑含娇心生怨恨,有能保全自己的机会,自然不愿放过。她直接将此事的来龙去脉抖了个干净:“奴婢的银钱是二姑娘赏的!奴婢陷害大姑娘之事是二姑娘指使的!”
“老爷明察!二姑娘蛮横惯了,将大姑娘屋子里值钱的物件儿抢了个干净,奴婢没有偷窃,全是二姑娘的主意!”
郑含娇听着她的话,被气得浑身发软:“你......你这贱婢!”
一阵香风袭来,走进来一个衣着华贵的美貌妇人,见到前厅情形,她妙目一横,训斥道:“你们如何当差的?竟留着这丫鬟给二姑娘泼脏水!”
“二姑娘清誉被她损了,你们担待得起吗?!”
摁着秋儿的丫鬟们一骇,马不停蹄地把秋儿带走了,任凭秋儿如何大喊冤枉,也无人理会。
谢千雁冷冷看着妇人,心下了然,郑含娇的母亲陈氏来救场了。
陈氏身姿婀娜,颇为贤淑地为郑常青擦了擦额角的汗后,在正座右侧款款落座。
郑含娇见母亲来了,也定了定心神,又抹起眼泪来:“我曾看秋儿孤苦才赏了银两给她,不想竟让她生了歹念,还意图攀诬于我。”
“你这丫头就是心肠太软。”陈氏搭起腔来,“若得闲了,倒不如管管自己院里的丫鬟,省得上梁不正下梁歪。”
比起郑含娇,陈氏可成熟老练多了,毕竟是在女人堆里摸爬滚打过的人,三两句话出来就又是谢千雁的不是了,指桑骂槐地不露痕迹。
郑常青被她这么一提点,心里难免生疑。
陈氏弯着笑眼,一副亲切端庄的慈母模样:“千雁别生你妹妹的气,姐妹之间分什么你我呀,什么衣服首饰,你若喜欢尽向她要便是!”
“说的是呀。”谢千雁顺势而下,看向郑含娇,“我也没别的想要的,你只把我的爱宠还我吧?”
郑含娇自是不愿,还没有她想要但要不来的东西呢。
她没动,跟谢千雁打起拉锯战:“姐妹之间不分你我,那为何妹妹不能养它呢?”
“含娇!”陈氏低喝一声,“还不让着你姐姐些,还嫌风言风语不够少吗?”
“什么风言风语?”郑常青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放下了揉着太阳穴的手,面露不悦。
陈氏闪躲了下眼神,避重就轻道:“没什么,妾身失言了。”
这母女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最是知道如何笼络郑常青的怜悯之心。
郑含娇故意没轻没重地把熊猫往地上一扔,熊猫毛茸茸的脑袋磕到了桌腿,发出一声闷响。小家伙也不呼痛,反倒是爬起来抱着桌腿左啃右啃。
熊猫疼不疼,谢千雁不知道,但她知道她快心疼死了!她的宝贝怎么能受这种气?!
她心里噌地生起火来,大步冲向郑含娇,想夺回熊猫,瞧起来来势汹汹。
只是郑含娇身边的丫鬟都很是机敏,眼疾手快地拉住了谢千雁。
“郑千雁!你要做什么!”郑常青拂掉手边茶盏,动气不小。
此女在他眼皮子底下就敢横生事端,背地里还不知如何为难别人。
郑含娇吃准了他的脾性,往谢千雁的方向瞟了两眼,露出害怕的神情,嗫嚅道:“爹爹有所不知,姐姐一直觉得是我娘抢了谢氏的位置,对我和娘亲时常凶悍辱骂,说什么卑贱货色,不忍耳闻!”
“女儿忍忍也就罢了,可母亲她尽心尽力侍奉父亲多年,怎能无故受辱?!”
郑常青不喜谢氏,就是因为她性情如火,直来直去,半点不似陈氏温柔小意。现下她的女儿与她如出一辙,他自然连带着不喜。
他冷着嗓子对谢千雁说教:“逆子,现在给我三跪九叩向你嫡母请罪!”
谢千雁不从,她怎么可能从?
她们母女逼死了原身母亲,又欺压原身多年,而她这名义上的父亲,这么些年不曾过问她分毫,害得她受尽苦楚,挣扎苟活。
现下又不分青红皂白地来兴师问罪,简直可笑又荒唐。
她直挺挺地站在原地,生硬地从口中蹦出几个字:“恕难从命!”
“好好好,我可真是养了个好女儿!”郑常青怒极反笑,“来人,给我打她二十大板!”
冰冷的前厅没有一个人为她求情,几个小厮将她围住,其中一个手执六尺四寸的棍杖,令人望而生畏。
郑含娇气定神闲地拎起熊猫后颈皮,搁回腿上,对着谢千雁耀武扬威地挑着眉,等着看好戏。
兜了这么大个圈子,还是迎来了书中的情节。谢千雁想,只要她再拖延些时间,等谢家人来了,她必然不再如此孤立无援。
她有心反抗,但体虚的她被身强力壮的小厮轻松摁在地上,执着棍杖的小厮有力一挥,伴着凛冽的破空声,棍杖狠狠落下。
这是原身命定的死局,谢千雁睁大眼睛看着将将落下的棍杖,心跳如擂鼓,爆发出强大的求生意志。
她被摁住上半身,但下身依旧自如。是以,她使劲将腿一蹬,踹上手执棍杖的小厮脚踝。
那小厮“哎呦”地惨叫一声,棍子一歪,落在了摁住谢千雁的小厮身上,前厅瞬间传出此起彼伏的惨叫。
“这是在做什么?!”一道又惊又怒的声音在庭院中乍起。
谢晖才踏入庭院,便见屋子里半人高的棍子打在了他柔弱的外甥女身上,他两步并三步地走到谢千雁身前,一把推开摁着她的小厮,检查着她的伤势。
救兵来了,谢千雁心中的石头才落了地。抬眼看向这个年近四十的男子,他眉头紧蹙,眼里满含着对她的担忧。
这是原身的舅舅,原身母家自原身母亲病故后,一直对她多有照拂。因着他们是富商家庭,所以往往是寄给原身些银钱金器。
可这些好东西往往在原身手中还没捂热乎,便被陈氏母女二人搜刮了去,原身欲求日子安稳,也不与她们争执,只一味忍让。
长此以往,越是忍让妥协,越是助长了旁人的气焰,更显得她软弱可欺。
谢晖挡在谢千雁身前,对着郑常青怒目而视:“她身子本就不好,你们怎么还敢打她?!”
陈氏对他的到来十分排斥,柳眉一皱:“老爷如何行事,岂容你说嘴?”
“你算什么东西!”谢晖毫不客气地反驳,“当年我谢家帮衬他郑常青之时,你还不知在哪呢!”
在十几年前,郑常青只是个乡县小官时,曾因亲信盗窃税收财物险些酿成大祸。幸得谢氏出资相处,才填补了亏空,也正是因此促成了郑谢二人的姻缘。
但可惜郑常青实在不是良人,在他依仗着谢氏庞大的资产平步青云之后,马上就接来陈氏,将谢氏抛之脑后。
他虽不喜谢氏,但谢家人来了,他到底还是要给三分薄面的。
郑常青徐徐开口:“是她自己行事不端,我若不整顿家风,岂非有失偏颇?”
谢晖回头看向谢千雁,只想从她口中知道事情原委。
她迎上谢晖探寻的目光,眨眨眼睛,伸手指向地上碎裂的璎珞:“陈氏母女污蔑我偷东西。”
谢晖被无语到了,抬脚踢了下碎珠裂玉,语气不屑:“这破玩意我谢家多的是,给你寄上十箱砸着玩都随你,有什么可偷的?”
“朝廷三品命官的亲眷用此等小事为难自家人,也不怕被别人看了笑话?”
郑常青眼睛扫了一圈屋里的奴仆,他们脸上的表情确实不尽相同,只怕往后会有传不尽的闲话。
陈氏母女的脸面也多少有些挂不住,有谢晖挥金如土般的模样衬托,倒显得她们小家子气了许多。
这边谢千雁还没停,继续数着被安上的罪名,她指了指郑含娇:“她还说我骂她们卑贱货色。”
谢晖又被无语到了:“哪里骂错了?”
“你!”陈氏贤良淑德的假面被撕碎,气恼地站起。被郑常青低喝一声,而不敢发作。
谢千雁指着郑含娇的手指向下移了移,只见郑含娇怀里的熊猫啃着她腰间的玉佩玩得正欢。
“夺我爱宠!”这才是她最生气的!
郑含娇望着他们二人,刚才的得意现在烟消云散。而谢晖目光则停留在她腰间的玉佩上,双眸一凝,神色冰冷。
他沉声道:“这玉佩你哪来的?”
声音寒凉,郑含娇听着心中一颤,只觉自己怕是不经意间闯祸了。她支吾着,半天凑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谢千雁趁机上前,从她怀里夺回熊猫,并一把抢过玉佩。郑含娇此时老实的像个鹌鹑,生怕自己再被扒出什么错处。
怀里的熊猫用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她的肩膀,谢千雁瞬间被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充盈,但她也没有忘记正事,将手里莹润的玉佩递给谢晖。
谢晖有些出乎意料:“你没见过这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