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无常终有定（四）
桓竹月清理查验完几人尸体，时间快近晌午。
先前那枚冰冻符时效已过，屋中气温逐渐回升，忽而传来几声“沙沙”之声。
桓竹月警惕环顾四周，未看出任何异常。
耳旁“沙沙沙”声渐增，声音也渐近。
桓竹月指尖瞬现一张黄色火焰符箓，她指尖灵力稍动，那张黄色符纸立时燃成一团火焰。
随着她指尖轻轻一挥，那团火焰滚落在地，将屋中灰暗之处照得通明。
从门缝拂过一缕微风，火焰摇摇曳曳，映出十来只正在蠕动爬行的影子。
第二阶段的赤胆虫？
这与她脑中想的简直是天壤地别。
她以为赤胆虫的发育形态会同蚂蚱类似，只不过此虫发育过程更快，更残忍，技能更多，能跑，能跳、能飞。
可让她万万没想到是，此虫的技能竟是隐形！
指不定从始至终，它们不论是卵鞘还是孵化出来的幼虫，一直是隐形的。
而她之前看见的血红虫子，不过是因为它吸食了宿主的血液，变成通体血红罢了。
正想着，沙沙声响已至脚边。
桓竹月暗道一声不好，连退几步，迅速甩出一张符箓，那符落地瞬间化作一团火焰，将发出“沙沙”声响的赤胆虫包裹其中。
赤胆虫被火焰灼烧，发出细细嘶鸣之声，却还朝着桓竹月爬行而来，爬行速度竟快了好些。
桓竹月心中一紧，指尖凝出一道星光，朝着地上的赤胆虫袭去。
赤胆虫被星光击成四分五裂，溅射出的虫液发出淡淡的荧光。
离得稍近的几只赤胆虫忽而调转方向，朝着那滩虫尸爬去，顺道将路上的虫液舔食干干净净。
屋中那团火焰符燃烧时效已至，桓竹月快速又丢出一张。
低阶符箓便宜是便宜，就是时效太短。
随着火焰符烧了一张又一张，屋中温度骤升。
此时，桓竹月已借着火光陆陆续续除去了数十只赤胆虫。
桓竹月竖着耳朵细细捕捉赤胆虫爬行的声响，等到火焰符又燃尽三张，也未曾在听到一点声响。
忽而屋外传来几声人声，隐隐约约，只听其声，不闻其意。
桓竹月打开房门，刚想出去问问何人喧闹，几声沙沙之声瞬移出房门，朝着苗落羽所在方向疾驰而去。
“不好！”
桓竹月轻身术运转极致，一把揽起苗落羽往后退，手间数枚冰冻符脱手而出。
周边立时覆上一层霜白。
苗落羽问：“桓师叔，怎么了？”
桓竹月：“嘘~~~”
桓竹月扔出一张燃烧符，但屋外光线敞亮，完全无法借助火光辨别出屋外的赤胆虫。
她松开了揽着苗落羽的手，压声提醒道：“跟在我身边，勿要乱动。”
苗落羽应道：“嗯。”
桓竹月又观察了半晌，仍无法找到那几只赤胆虫的位置。外边的人还在同看守之人交谈，声音甚为干扰，关桓竹月无法听声辩位。
眼看冰冻符时效降至，桓竹月心中焦急，额间不由渗出层层细汗。
若让它们逃出去，那些低阶修士压根就无法防范。
“第二阶段的赤胆虫，它需要灵气。”
桓竹月脑中忽而灵光一闪，想起掌门说过的话。
她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瓶灵泉水，喝了一口，随即扯过苗落羽的手，狠狠咬上一口。
苗落羽身子猛的一颤，倒吸一口气，手往回一缩，“桓师叔，疼。”
“伤口都疼，忍忍。”桓竹月拿着灵泉瓶便开始接他指尖低落下的血珠。
半晌，桓竹月晃了晃灵泉瓶，在手心中倒出一窝粉红的灵泉水，连声称赞：“啧啧啧，落羽啊，你身体真棒，血也多。”
苗落羽捂着手，满脸通红。
你这种咬法，鬼都能被你咬出血来。
桓竹月将水全部倒在地上。
地上赤胆虫便开始舔食灵泉水，不一会儿，地上便渐渐浮现出四只粉色赤胆虫的轮廓。
桓竹月手起星光落，快速击杀掉三只。随后，扔出一张冰冻符，那淡粉赤胆虫瞬时一动不动。
“原来如此，难怪掌门说其怕冷。”
“若是准备一些高阶冰冻符箓，除虫，想来就不必想今日这般费劲。”
桓竹月轻声嘀咕两句，上前将剩下的那只赤胆虫收进灵泉水瓶中，顺手扔进储物袋，随即拍了拍手，“完事！落羽，我们走，去看看是谁在闹事。”
苗落羽眼眸紧盯着桓竹月手中的灵泉瓶，眼中满眼好奇，“桓师叔，这便是那啃噬人体的虫子？”
桓竹月应道：“嗯，赤胆虫。”
苗落羽：“看着粉粉嫩嫩，水嘟嘟的，挺好看。”
桓竹月：“这世间越是好看的东西越是危险。”
隔离房，大门口。
一老妇正插着腰同门口守卫嚷嚷，“昨日我亲眼看到你们将我儿子抬进去，什么时候才能将他放出来？”
守卫也还算耐心，并未驱赶：“阿婆，刚刚已经跟您解释过很多次了，您儿子被“鬼”附身，待他驱散身上“鬼魂”，自然就能回去。”
那老妇手上蒲扇煽动几下，“我要见我儿子，你们能否通融一下，我就远远看一眼。我就这一个儿子···他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了。”
守卫略显犹豫。
“阿婆，又见面了。”桓竹月上前招呼一声，心中略微有些吃惊。
这个老妇正式前些时日，在破庙中分给桓竹月干草的那位阿婆。
桓竹月撇过头对着那几名守卫出示腰牌，“今后，无此令牌者，谁都不能进去探视病患，违令者，斩。”
几名守卫相视一望，连忙抱拳拱手称“是”。
一旁的老妇见桓竹月先是一愣，随即立时嗓门一提：“姑娘是何人？”
“阿婆，我知道你儿子何处，我带你去。”桓竹月回头时，脸上立时扬起一抹笑意，“阿婆，您跟我来。”
她说着，手顺手搭在苗落羽肩上，将他护到身前。
二人走出一段一距离，桓竹月忽而轻声吩咐道：“你先回去。”
苗落羽点了点头，先行往回走去。
老妇步履蹒跚的跟在身后，二人一前一后行至一处偏僻之地，桓竹月停下步子。
她回头望定老妇，声音淡淡：“阿婆，你们为何要养这些赤胆虫？”
老妇手上的蒲扇慢悠悠的扇动几下，“姑娘，老身对你并无恶意。”
桓竹月：“我可是修士，是这些赤胆虫第二阶段苦苦寻觅的宿主。”
“姑娘你当不了宿主。”老妇脸上露出一抹和蔼笑意，“那日老叟便同你说了，人各有命，莫要强求。今日你救得下一名修士，明日你救得了一城百姓，可后日、大后日呢？岷川百姓与修士千千万万，他们注定有自己的宿命。姑娘你又何必以一人之力强制干涉他人宿命，又何必非要与四境为敌？”
四境？
之前封念丞说他是东境之人，莫非神界有东西南北四境？可她为何要同自己说这些？
莫非，那晚她听到自己同封念成的谈话，误以为自己是西境桓家之人？
“我也并非要刻意为难阿婆。”桓竹月扯了扯嘴角，准备用西境的身份套套话，“阿婆，我为何不能当宿主？四境为何要在岷川中养赤胆虫，听闻此虫成虫阶段，能屠神者，这般可怖的虫子，如何能把控的住？”
老妇摇着蒲扇上前两步，用蒲扇点了点桓竹月的狐毛领子，缓缓开口：“因为你没有冥血印，赤胆虫在你体内无法躲避。至于为何要养此虫？自然是要用它杀人，天魔赤胆也就是每个阶段发育的条件不一样，相比于驯服高阶凶兽，找人这种事，要简单得多。”
她口中的冥血印应是紫凰印。
之前封念丞介绍赤胆虫时，他轻点了自己的锁骨位置。当时她还以为他突然发疯，不曾想，他所指的，竟是紫凰印。
但紫凰印不是修士能否修炼的标识么？为何赤胆虫发育需要紫凰印？还有为何神界之人要称呼它为冥血印？
她下山至今，短短十几日时间，已陆陆续续接触到数名神界之人。
他们素来高傲，这段时间竟扎堆往岷川涌，是巧合，还是他们在谋划什么一般。
她隐隐预感，这赤胆虫和紫凰印指不定便是解开真相，破局的关键。
这般想着，桓竹月开口试探道：“阿婆，为何赤胆虫发育需冥血印？有此印者修为越高，岂不是极易被发现。”
桓竹月在试探，老妇也在试探。
“修炼天赋越好？”那老妇闻言，摇扇的手一顿，神色复杂地打量桓竹月一番，“你不是西境之人！”
之前同这位阿婆相处这般久，她都未曾怀疑过自己的身份，仅问了这一句，便让她生疑。
看来，岷川这些年一直用来衡量天赋的紫凰印，并非是大家想象中的那般。
桓竹月下意识握紧了手间的三清化玉镯，“阿婆何出此言？”
“你是岷川之人？”老妇说着，手间的蒲扇换成一支玉笛，她佝偻的背忽而直起，“既如此，姑娘也莫要怪老身不怜你，要怪就怪你自己说漏了嘴。”
她话音刚落，袖中立时飞出一群蝙蝠大小的飞虫，一眼望去，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只。
它们头部生着小一对尖角，眼眸泛着绿光，一双薄翅噗呲扇动着。
玉笛在老妇手间旋转一圈，随即笛声袅袅，她身旁的天魔赤胆立时像是接到指令一般，朝着桓竹月扑袭而来。
桓竹月轻身术运转极致，指尖迅凝出灵力注入到三清化玉镯之中。
镯上立时浮起一抹红盾，将桓竹月包裹其中。
下一瞬，那群天魔赤胆全部贴在三清化玉镯升起的护盾之上。
桓竹月手间九幽玄天伞瞬现，玄伞转动，数道冰针急射而出。
冰针打在天魔赤胆身上发出一阵“叮叮锵锵”之声，天魔赤胆不退反进，一部分虫子贴身在护盾之上口吐绿色汁液。
绿液接触到护盾之时，发缕缕青烟，不多时便见护盾之上出现了十来个小洞。有一处已经大到可以钻进天魔赤胆的脑袋。
桓竹月指尖凝出一抹星光朝着那只天魔赤胆袭去。
星光在触及到天魔赤胆之时，立时被击碎成四分五裂。